太史慈、公孙续率领骑兵一路急行,快得连斥候都有些反应不及,斥候刚刚汇报完毕,数千骑兵便冲出地平线,跳入他的眼帘,卷起的烟尘如狂怒的巨龙一样,直冲云霄。
抓住这宝贵的时间,张郃接连下了几道命令。大戟士是他的部曲,六个曲军侯都是他的心腹,看到这情景就知道这是一场苦战,不敢有丝毫大意,各领命令,分头行动。一曲留在张郃身边,准备迎战,四曲隐入芦苇荡之中,待机而动,一曲留穿过芦苇荡,赶回涿县。
张郃横戟立马,拦在大路中央。战旗在他身后展开,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
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身影,镇定如张郃也不禁有些心惊肉跳。得知统兵来袭的是太史慈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太史慈是名将,即使在孙策麾下也是出类拔萃的高手,这些年与颜良多次交手,颜良对他赞不绝口,自己与他对阵也未必有胜算。孙策命他入幽州,军械支持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在军械方面,自己也没什么优势可言。至于兵力,更是寡不敌众。
唯一的优势就是以逸待劳。他在这里等着,而太史慈、公孙续是狂奔近两百里而来。即使一人双马,一天急行两百里对骑兵来说也是不短的路程,人困马乏,体力不支,正是击而破之的好机会。即使不能斩将夺旗,也能挫其士气。万一不敌,他也能撤入芦苇荡。太史慈初来乍到,情况不明,未必敢进入芦苇荡追击,只能绕过芦苇荡,多远十几里路,还要时刻提防着芦苇荡里的伏兵。多少要放缓一下速度。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有充足的时间,从容退回涿县防守。
这是张郃急切之间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握着大戟,看着对面的骑兵越来越近,张郃眯起了眼神,鹰一般的目光越过数百步,紧紧的盯着对面的骑兵阵型,希望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公孙瓒的人品好不好且两说,他运用骑兵的能力毋庸置疑。公孙续继承了他的旧部,这三千骑兵中至少有一半是当年公孙瓒的部下,说不定里面还有一些是白马义从的幸存者,骑兵突击是他必须要防备的战术。
骑兵越来越近,张郃看出了骑兵身上的白色大氅。不得不说,数千人身穿白色大氅的确很震撼,看上去就让人生畏。如果在冬天作战,这些白色大氅又是绝佳的掩护,斥候离得远了,未必能发现他们。
张郃打量着对手的时候,太史慈也在打量着他。看到大道中央有数百骑立阵,当前一将横戟立马,他就知道可能遇上了谁,不由得暗赞一声。孙策曾经提醒过他,张郃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想钻他的空子绝非易事。离开泉州,他就不断看到如惊兔一般的斥候,知道张郃一直将侦察范围扩展至泉州县,便已经领教了张郃的谨慎,现在又在这里遇到张郃,拦路邀战,时机把握得恰恰好,人数虽然不多,只有一曲左右,可他身后的芦苇荡随风摇摆,就像有千军万马,从气势上就能让人产生畏惧。
谁也不知道芦苇荡里藏了多少人,未知令人恐惧。
停下来列阵肯定不行,不仅会耽误时间,士气也会受挫,跑了大半天,急行军一百余里,人马都有些累,保持惯性向前冲还行,停下来会更加疲惫,再想提速冲锋就难了。但直接发起冲锋也不行,张郃身后就是芦苇荡,是督亢泽,里面的情况如何谁也不清楚,万一里面有伏兵,应变不及,这三千骑兵很可能全军覆没。
也许这正是张郃所希望的,以逸待劳,挫敌锐气,然后再从容而退,诱敌入彀。
太史慈稍加思索,便明白张郃的用意,他命人击鼓,让公孙续率领主力继续前进,不用理会张郃,只是要小心芦苇荡里的伏兵,自己带着亲卫骑跳上备用战马,脱离队伍,向张郃迎了过去。
一声令下,亲卫骑齐声呼喝,撩起大氅,露出鲜艳如火的内面,如同一团火焰,向张郃迎了过去。他们干净利索的动作引起了其他骑士的一片欢呼,就连张郃都不由自主的赞了一声。
精锐之师!
太史慈一马当先,扬声大喝:“东莱太史慈在此,张将军可敢一战!”话音未落,扬手举弓,连射三箭。三箭连珠,向张郃飞驰而来,其中一支是鸣镝箭,发出刺耳的厉啸声,摄人心魄。
闻得箭响,张郃不敢怠慢,伏下身体,举起骑盾,猛踢战马。战马长嘶,发足狂奔,向太史慈迎去。鸣镝箭飞到,正射在张郃的骑盾上,箭矢射破了盾牌的蒙皮,深入盾牌,余劲未衰,震得张郃手臂发麻,箭羽嗡嗡震撼。
“好强的劲道,至少是三石硬弓。”张郃暗自警惕,早就听颜良说过太史慈有百步穿扬之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见面便是三箭,而且以鸣镝开道,尽显对自己射艺的自信。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一声惨叫。张郃眼睛余光左右一扫,左侧的一匹战马已经没有人影,想来是中箭落马,九死一生,右侧的一名亲卫还在马鞍上,但肩膀中了一箭,箭头射穿铁甲,受伤不轻。
好精准的箭术。张郃大喝一声:“举盾!”
话音未落,一阵箭雨倾泻而至,数名来不及举盾的骑士中箭落马。张郃虽然用骑盾遮住了要害,大腿却中了一箭。他顾不得多想,目光沿着盾牌的边缘,紧紧的盯着太史慈,眼看着快到三十步的距离,他放下了骑盾,双手握戟,向太史慈正面杀了过去。
毫无疑问,太史慈是最强悍的那一个。仅仅百余步的距离,他至少射出了七八支箭,几乎每一支箭都从张郃身边掠过,羽箭破风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每一声过后都会有一声闷哼或者惨叫,几乎没有落空,转眼之间,他身边至少少了三个人,三个悍勇的亲卫。
神箭手的威力莫过于此。如果能一战击杀他,就算损失多一些也是值得的。
张郃握紧了大戟,吐气开声:“杀——”
“杀——”被激怒的大戟士齐声怒吼,大戟并举,策马狂奔。
太史慈目力过人,抢先看到了张郃杀气腾腾的双眼,不禁微微一笑,他再射两箭,然后放下了弓,举起了长矛,向张郃迎去。
“杀!”矛戟相交,张郃力贯双臂,正准备用大戟的侧枝将太史慈的长矛挤出去,挺刺太史慈的胸腹,忽然觉得戟头一松,完全没有受力的感觉,他大吃一惊,收力不及,长戟偏离了目标,太史慈的长矛却鬼魅般的出现在他面前。
大戟落空,张郃知道形势不妙,头皮一阵发麻,本能的侧身,同时横拖戟柲。
“噗!”太史慈的长矛从张郃的肋下滑过,矛头擦着甲叶,发出尖啸,火星四溅。
“好!”太史慈赞了一声,从张郃身边掠过,长矛挑起,将张郃身后的一名大戟士挑落马下。张郃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来不及多想,双手握紧,厉声长啸,与接踵而来的骑士接连交手。一骑接着一骑飞奔而来,一柄又一柄长矛猛刺,“丁丁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张郃全力以赴,杀死了三名骑士,自己也中了两矛。太史慈的那一击虽然没能要了他的性命,却让他受到了重创,用了十几年的大戟变得沉重起来,无法随心所欲,仓促间露出破绽,受了重伤。
眼前一空,终于没有骑士再冲过来,张郃气喘如牛,双臂如铅,连抬都抬不起来。他不敢怠慢,迅速拨转马头,连声厉喝:“撤!撤!”
“喏!”大戟士们齐声应喏,纷纷拨马而回,声音却不如想象中的雄壮。张郃转眼一看,不禁心中剧痛,一曲大戟士最多只剩下一半,他抬头看到,刚刚交战之处,地上倒了不少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辗转哀嚎,从甲胄来看,大多是他的大戟士,身披红白大氅的曲指可数。
太史慈的部下如此强悍?
“将军快走!”一个大戟士催马过来,大声提醒。
张郃回头一看,只见正在急速西进的骑兵中又杀出一队人马,正向他扑来,人数至少有五百。他暗自叫苦,如果没有受伤,大戟士也没有受到重创,他还有一战之力,现在自己受了重伤,大戟士损失近半,太史慈又在不远处,他哪里有勇气迎战这五百骑,一旦被缠住,必死无疑。
“走!”张郃踢马加速,准备撤回芦苇荡,刚走了十几步,却发现太史慈拦在他进入芦苇荡的地方,举弓瞄准,箭矢正对着他的方向,而他身边的骑士也举着弓。
“坏了!”张郃暗叫不好,太史慈堵住了他撤回芦苇荡的路,预定的计划已经无法实施。他苦笑一声,下令击鼓,要求芦苇荡里的将士依备用计划行事,他自己则拨转马头,向北撤退。狡兔三窟,他准备了不止一套战术,只是他没想到会败得这么快,第一套战术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太史慈击败了。
高手过招,胜负生死都在一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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