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下邳城!
夏侯渊来了…
连带着还带来了两条劲爆的消息。
其一,是陆羽被天子册封为御使大夫,曹操更是将校事府交给陆羽掌管。
这事儿太大了!
要知道,御史大夫不过是个头衔,可这校事府,才是实打实的监察百官, 执掌百官生死!
而根据夏侯渊的讲述,曹操还专程为陆羽在校事府配了两个副手,其一是郭嘉郭奉孝,其二是对外宣称已经被赐死的沮授!
这就更意味深长了。
老曹的想法,陆羽多少能体会到一些,自打曾经他提出过废除“人头税”,实行“摊丁入亩”的新政,尽管并未执行, 可曹操始终放在心上。
对此, 曹操心如明镜,天下的动乱,追本索源是在人心的动乱。
而人心的动乱,是因为大量的土地掌握在少数豪门氏族的手里。
偏偏,繁重的人头税,对于这些坐拥良田千倾的豪门氏族是九牛一毛,可对于百姓却是繁重的负担!
曹操特地将校事府交给陆羽…
从这点出发,别有用意!
或许,就包含了这新政的愿景。
当然了,这个消息还得更深入的去理解。
陆羽成没成御史大夫,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曹如愿成为了丞相,总丶理百官,这无异议将汉室、将天子彻底架空!
在陆羽看来, 这标志着魏武扬鞭的霸业进入了崭新的篇章, 喜闻乐见。
至于第二条嘛。
“夏侯将军…”陆羽面对着夏侯渊, 一脑门子的问号:“这什么情况?好端端的,怎么就天子赐婚,怎么就一门侯府两夫人了?我还没做好准备呀…”
“还有,这事儿问过我姐了么?她同意么?”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
抛给了这个,前一刻还是“好兄弟”,后一刻就变成了他岳父大人的夏侯渊。
“其实,天子赐婚,我也很意外!”
夏侯渊解释道:“不过,既是已经赐婚,那自然已经知会过蔡琰姑娘了,当然了,子宇啊,我知道你一时间还没办法接受,毕竟你的姐姐是我大哥的妹妹,你的结义大哥也是我的大哥,这样吧…”
夏侯渊顿了一下,提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我都想好了,暂时,咱们就各论各的,你管叫我岳父大人, 我喊你陆羽贤弟!这样辈分儿就不乱了!”
俨然, 夏侯渊也意识一個严重的问题, 曹氏、夏侯氏的辈分儿因为陆羽一个人的缘故,已经乱成马了!
当然了…
女儿能嫁给这么个好女婿,他夏侯渊付出一些口头上的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
呃…
陆羽还是有点懵,眩晕哪!
这就被“天子赐婚”了?
还是一门侯府双夫人,乖乖的,敢情…得亏方才吕布主动让吕玲绮退出了这侯府夫人的候选,否则…陆羽感觉他侯府也要乱成马了!
当然了,夏侯涓…陆羽有所耳闻,蕙质兰心,秀外慧中,此前又在许都保卫战中立下大功,想来是个不错的夫人人选!
可…
万年公主刘雪?
谁呀?
在陆羽的记忆里,《后汉书》中倒是有过记载,她是汉灵帝刘宏唯一的女儿,在光和三年,刘宏册封她为万年公主,至于她的母亲是谁?历史上没有考证。
不过…按照这赐婚诏书上的意思,万年公主是宋皇后所出,算是大汉的嫡长女,身份贵重的很。
“夏侯将军…”陆羽继续张口。
哪曾想,夏侯渊不干了。“还叫我将军?”
呃…
陆羽顿时感觉自己低了一大辈儿!
“咳咳…”轻咳一声,陆羽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各论各的,要不…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婿?
“夏侯…”
本想喊夏侯大哥,陆羽索性心一横,还是更直接点儿得了。
“岳父大人。”陆羽张口道:“曹丞相派您来这边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即刻返回许都城完婚呢?”
“不错!”夏侯渊显得颇为积极。“婚期当选吉时,下月初便是吉时,大哥是怕赶不上了这个好时候,这才把绝影马借给我,让我第一时间将婚期告诉你!”
要知道…
现在的夏侯渊可是知道陆羽身份的。
陆羽是大哥曹操的长公子啊,也是内定的未来世子,大业的接班人。
尽管还有些遥远,可涓儿嫁给他,那未来是有可能凤仪天下的!
因为有曹氏、夏侯氏的支持,这点很有可能。
故而,这择吉日,曹操都没有夏侯渊急切。
呵呵…
当然了,陆羽只能呵呵了!
敢情,他大婚,时间、人选…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像是开盲盒一样!
唉,无奈,这就是封建社会,包办婚姻的无奈呀!
心头感慨…
陆羽嘴上却说。
“那好,今日已经傍晚,明日吧…明日正午,班师回朝!”陆羽当即吩咐一声。
离家太久,该回去咯!
该回去娶媳妇去咯!
也不知道,这两房夫人,昭姬姐满意不满意!
…
…
下邳城,万花阁,三楼香闺!
夜色融融,隔着窗子,可以看到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淡淡清风拂过,卷起席席往事。
漆黑的月夜下,月亮那稀疏的光线,映照着此间阁宇一双父女的脸颊。
只是,父亲的脸颊有些苍白,而女儿的面颊则是憔悴。
吕布与吕玲绮已经聊了许久。
吕玲绮始终跪着…
而吕布,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一抹遗憾,无奈的将双手按在窗子上,望着朗月,闭目不语!
“爹,是女儿错了…可…可女儿就不知道,那陆羽…”
不等吕玲绮把话讲完…
吕布回过头瞪了她一眼。
吕玲绮秒怂,重新开口道:“可…可女儿就不知道,是陆公子在白门楼救下的爹,否则…否则女儿怎么会去常山拜师学艺,又怎么会杀死侯成、魏续等人…怎么会图谋害死陆公子呢?”
呼…
吕玲绮这话脱口,吕布长吁口气。
侯成、魏续、成廉、宋宪,卖主求荣,该死…
女儿杀了他们一点也不亏!
可吕玲绮刺杀陆羽,这简直太罪孽了。
甚至,这已经不是恩将仇报这么简单,这简直是谋杀亲夫,大逆不道。
昔日里,吕布好不容易与陆羽设下的约定,为吕玲绮安排好的绝佳“位置”,被她自己给“作”死了。
可惜…多么的可惜呀!
吕布只觉得世事无常,遗憾,难受!
“只怪我从小娇惯你,让你养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吕布一声感慨…
他这话脱口…
吕玲绮卸去了发钗,一手握住发钗,一手将发钗的锋锐之处对准自己的脖颈。
她一甩长发。“爹,女儿知道自己是恩将仇报了,是大逆不道,父亲无言面对陆公子,那…那女儿以死谢罪,总可以了吧?”
说话间,吕玲绮真的就打算手腕发力。
哪曾想,吕布一个转身当即夺过吕玲绮手中的发钗。
语气却依旧是冷若冰霜。
“死?你死有用么?”
“难道…以死谢罪?都…都不行么?”吕玲绮还在狡辩,脑海中浮起的却是今日陆羽“羞辱”她的画面…
让她一件一件的把衣服给脱了!
哪怕是…有所原因,可还是太羞辱,不,是太羞耻了!
吕布的眼眸变得更冷了一分。“你死了,伱可考虑过你亲娘,你的小娘,你那妹妹?原本,她们的处境会更好、更安全!可…因为你…”
“娘?”
这个称呼,吕玲绮感觉太陌生了,似乎,那么好多年没有听父亲提起过了。
…昔日吕布入主徐州时,为了联合徐州丹阳一派,特地娶了丹阳派统领曹豹的女儿为妻,为此,他只能让原本的正妻严夫人隐姓埋名!
这事儿,唯独他吕布与陈宫知道,就连吕玲绮、貂蝉都不知道!
“娘?还活着?”
吕玲绮一双瞳孔瞪得硕大。
吕布则是一把拉起了女儿,冰冷的语气中,似乎有一抹缓和。
谷鱤
——“跟我来!”
…
清晨,下邳城的郊外,一阵拂晓的微风轻轻的掠过这静谧的村落。
这风宛若一壶老酒,将一个普通农户屋后的树、竹、田野里的庄稼灌醉。
“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
田野间,蛙声、虫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呱呱呱!”
在一道蛙声中,吕布带着吕玲绮,就他们父女两个走到了这里。
吕玲绮正疑惑,吕布却伸手,两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就在远处,默默的望着,这一间普普通通的房舍。
“爹…”
吕玲绮张口,想要问个究竟。
“嘘!”吕布却是示意她不要出声,这一对父女就这么默契的静候在这里。
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终于,这普普通通农舍的门开了…
一个农夫从其中走了出来,他扛着锄头,俨然,是要开始一天的农作。
而农夫的身后,则是又走出一个女人,她带着帽子,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似乎是要送男人的离去。
因为太早,婴儿还没有醒。
可两人依依惜别,女人为男人披上了衣衫。
俨然,这是一副农家夫妇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吕玲绮本没有觉得什么…
可待得那农夫走后,吕玲绮注意到,这农家的女人安置好婴儿,卸下了帽子,坐在了院子里,她开始将各种肉食制作成肉干。
这是农户十月必不可少的一项工作,到这个月底,农业工作就快要结束了,一些农户会用七月份制作的酒曲酿酒,也会赶在腊月前,把肉晒成肉干,预备过冬!
当然…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那农家女人卸下帽子后,吕玲绮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她…她是自己的亲娘啊。
没错,这个女人正是昔日里吕布的正妻严夫人!
“娘…娘…”
吕玲绮下意识的张口,可因为距离太远,又因为吕布朝她摆手,示意她不要喊叫。
这一声“娘”并没有传出太远。
哪怕是这样,无数泪水在吕玲绮的眼眸中打着转,就要夺眶而出。
短短两日,她感觉…经历了十年、二十年那么长…
先是白门楼殒命的父亲安然归来…
然后又是,“死掉”将近八年的母亲尚在人间!
吕玲绮感觉她的人生从大悲一下子变成大喜,她的眼泪是喜极而泣…
等等…
不对呀!
吕玲绮骤然把头转向父亲吕布这边,娘如果还活着,那为何?八年前父亲就说她已经亡故了呢?
如果娘还活着,她怎么会嫁给一个寻常的农夫…
她的夫君可是…可是当世的无双战神吕布啊!
眉头挺起,吕玲绮的眉宇间满是问号。
而吕布的话适时传出…
语气却是格外的平淡!
“玲绮,你一定很意外,为何你娘还活着?为何你娘已经嫁人?这些,都是因为…”
吕布顿了一下。“因为你娘从来就没死…她之前的离去,是为了大局,我一直将她安置在这农舍中,直到…直到那所谓的‘白门楼殒命’!”
呼…
吕玲绮长长的呼出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感觉自己现在在梦里。
可…
猛地掐自己的胳膊,无比真实的痛感又让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爹…”
不等吕玲绮开口,吕布的话再度传出。“‘白门楼殒命’,父亲被陆羽救下刑场,从那一刻起,父亲改名‘吕影’忘掉过去,我不想人知道父亲还活着,引起不必要的争端!至于你娘…”
“起初听到我死在白门楼的消息,她痛彻心扉,整日以泪洗面,这些陆羽统统告诉了我,他让我做决定…是否见你娘一面,告诉她真相!”
“而我的决定是彻底与曾经的吕布告别,或许…从昔日起,我被迫让她隐姓埋名,她无私奉献给我的那一天起,我与她的缘分已经走到了最后!现在的我,只想默默的守护着你,守护着你娘,守护着貂蝉,守护着灵雎…”
言及此处…
吕布的眼眸中竟是罕见的落下了一丝泪水。
吕玲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吕布似乎话匣子打开,他蹲了下来,也示意让吕玲绮蹲下,这样…他们更不容易被严夫人发现!
他不想打破严夫人如今生活的平静与安逸!
“玲绮,你知道嘛?你娘生活在这乡间,一年里都在做些什么?”
这…
吕玲绮没有打断吕布的话,她蹲下身子,一边看着远处的娘亲,一边仔细的听。
她有一种感觉,现在的父亲与曾经那个桀骜不驯的父亲截然不同!
——“正月上旬的第一个丁日和第一个亥日,你娘会跟她的男人一道祭祀祖先与农神,祈求他们能保佑本年的丰收,然后整个一月,你娘会移栽一些树木,如竹子、松柏等!”
——“仲月时,农人耕种,你娘则开始将冬装里的填充物取出,改成夏装,农人说这个叫做‘彻复为袷’!二月份,榆树是会生出榆荚,榆荚是可以作为食物的,你娘也会收集榆荚,先蒸一下再晒干!”
——“到了三月,初三时,你娘会雷打不动的帮着男人去种甜瓜,从三月三到上巳节,也是采集艾叶、乌蕨、柳絮的时间,这些都是草药,可以卖给郎中换些钱。”
——“四月,就可以为低等田翻土,这些土地可以种植粳稻这类的粮食作物,或者是胡麻这一类的油料用物…”
……
提起严夫人的日常。
整整一年,十二个月,吕布如数家珍。
他从来都是个好男人,尽管把严夫人安排在外,可严夫人的生活,无论他是否在徐州,依旧是密切关注。
乃至于…他素来不过问的农政,因为严夫人的缘故,竟然变得极为了解。
只是…
“爹…”吕玲绮开口了,“娘嫁给别人,爹就不生气么?”
“生气?”吕布笑了,他摇了摇头,紧接着,把头朝向天空。“曾经,我以为,只有我不断的杀戮,不断的扩大地盘,我身边的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可…因为与徐州丹阳派的联姻,不得以,我将你娘安排在农家,这对于她而言算是好日子么?”
吕布顿了一下。“可…自打我死后,从陆羽给我的信中,我发现你娘过的越来越快乐了!”
“她是在二月嫁人的,嫁人前…陆羽一连发来了几封书信,询问我的意思…可我觉得,吕布既然已经死了,你娘自然也该能追逐自己的幸福!”
“那个男人…”
讲到这儿,吕布哽咽了一下。“那个男人人称二牛,是这个村落里有名的老实人,跟他在一起,你娘过的更好、更平静也更安逸,你、我就不要打破她好不容易在乱世中觅得的幸福与平淡!”
其实…
经过了并州的重塑,从温侯吕布,到就九原吕奉先,吕布宛若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是打从心灵深处的蜕变…
现在的他更在乎的是“情”,而不是那虚无缥缈的物质、虚名!
自打“白门楼殒命”的一刻,他看透了,看穿了这世间的尔虞我诈,如今的他唯独想要保护他要保护的人。
而这一抹情绪…通过一连串的话语,他想转述给吕玲绮,让她明白…作为父亲的苦心。
“爹…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吕玲绮张口道…
吕布却是哑口,他伸出手轻抚了下吕玲绮的长发。
“该经历的都经历了!”
“爹在世时,能保护你,能保护你娘,能保护你的小娘,也能保护你的妹妹…可如果有一天,爹有个不测,那你们?谁还能守护你们?”
吕布无奈的摇头。
“陆羽本已答应父亲,娶你为妻,这样,无论父亲是否还在,至少父亲要守护的人,他也会守护,在这乱世中,你们能安然无恙!可…可…你的行为,打乱了父亲所有的计划,父亲只是觉得不甘心!”
懂了…
吕玲绮这一刻完全懂了,他明白了父亲的苦心。
父亲隐姓埋名,父亲与陆羽约定,父亲的所做所为…不始终都为了这个家么?
而她…她吕玲绮除了破坏父亲的苦心外?
到底做了什么呢?
“爹…我…”吕玲绮张口,话到了嘴边却是戛然而止。“女儿闯的祸,女儿自己来圆?”
“你能怎么圆?难不成,还能再嫁给陆羽?”吕布当即反问。
“为何不能?”吕玲绮银牙紧咬住嘴唇,似乎…她在心头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在父亲与另一个重要的男人之间,她做出了最终的选择。
——“如果…如果我杀了师傅童渊呢?”
——“哪怕背负弑师的骂名,可这够不够,将功补过?”
吕玲绮此言一出。
——石破天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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