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遇虎,后门遭狼。
曜日护法攥着“金乌双匕”,左顾右盼,似是在对比东、西合围而来的人马,哪一队要更弱一些,好行险突围。
光明使慕容彰等六名传教使,率着剩余教徒、分列东西两边,眼睛死死盯着夹击而来的人马。一旦哪一边发起攻势,便要操起手中兵刃、作最后的殊死搏斗。
脸上挂彩、身上带伤的一众教徒,手中紧紧握着铁索、连枷棍、扭环双剪、铜秤杆等兵刃,骨节发白、微微颤抖。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生死存亡之际,又有几人能泰然处之?
“哈哈哈!乌合之众,口出狂言!我祆教中人个个铁骨铮铮、视死如归,岂惧尔等宵小?今日如此盛况,怎能少得了我地维护法?”
话音自东面传来,初时尚远、只是反驳那朗声大笑之人。待说到“视死如归”时,只见一团青色声影、形如鬼魅,已掠过东面人马头顶,踩着攒动的人头,却是如履平地。待他自报家门、亮出“地维护法”身份,身形却已落在了曜日护法等人身前。
紧随其后的、是十个轻功绝佳的教徒,皆身着绛红莲蓬衣、罩着月白面巾。十人双足连踏,一面踩着人头疾掠而过,一面还要防备下方挥起的刀、枪、剑、槊等兵刃。
绛袖挥洒间,许多核桃大小的绊马钉被撒入人群。本就有些骚动的人马不慎踩中,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纷纷跳脚。中招的人左奔右突,将身边人撞开,身边之人亦纷纷踩中绊马钉,于是也跟着一起跳脚……
待十个教徒掠过东面黑压压的人群,那骚动已迅速扩大,宛如浪潮般、席卷了百余众后,才渐渐平息下来。而被扎透脚板或蹄掌的人马,哀鸣痛呼之声、依旧起起伏伏,不能消停。刚刚还威势如山、士气如虹的人马,斗志瞬间跌入深谷。对围杀祆教妖人之事,都开始犹疑起来。
方才那大笑之人,此时已转为狂怒:“妖人手段卑鄙,无所不用其极!诸位大侠好汉,攮死这帮瓜皮!!”
那人话音落下,果见数百余众人马中,冲出两支队伍:一支皆是平冠黄帔、手提长剑的道士,眼中却无半分冲淡超然之色。一支却是穿着青衲芒鞋、手执僧棍戒刀的和尚,满面凶狠之相、更胜恶鬼夜叉。
曜日护法看向地维护法,眼中忧虑更甚,不禁苦笑一声:“地维,圣姑命你带探马传信,怎么钻到我这里来了?今日此景、我等已存必死之心,却又何必要多搭上尔等十一条性命?”
地维护法咧嘴一笑:“论打架我是不如你。可若是想逃,教中除了圣姑、又有谁能追得上我?把心塞回肚子里吧!兄弟一场,能帮则帮!即便回天乏术,日后老哥也必为你报今日仇。哈哈!先打那一边?”
患难见真情!曜日护法心中大为感动,面色也认真起来:“那还用说?谁冒头便打谁!如今教众虽寡,但输人不输阵。即便要死,也要在这群秃驴和牛鼻子道人身上,多咬几块肉下来!”
地维护法颔首认同,旋即笑意一敛,高声道:“教中兄弟!向东,杀!”
六名传教使、数十祆教教徒,缀在地维、曜日两位护法身后,宛如深陷绝地的群狼,一齐向道士、和尚们扑上……
灵山坳、垭口附近,某处峭壁峰顶。
祆教建木护法、会同六名传教使,领着刀盾队和弓弩队,正向山翎卫、玄鱼卫步步紧逼。
山翎卫校尉崔九,对那玄鱼卫校尉周游临阵脱逃之举、颇为不齿。见祆教妖人围了上来,便叫山翎卫兄弟门收缩阵型、引弓相向。却与同样收拢起来的玄鱼卫之间,空出来一道泾渭分明的缝隙。
这缝隙宛如裂痕,横亘在两卫兄弟中间,再也难以消弭。
建木护法见状、不禁嗤笑道:“临敌之际,互生嫌隙。这两府家奴还真是各为其主、风格迥异哈!各传教使、教中兄弟听令!诛杀家奴,不必留手!”
话音落下,刀盾队教徒率先跨出,将手中大盾举起、齐头并进,排在祆教众人身前。竟将两卫之人围得水泄不通,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
弓弩队教徒则纷纷扣动弩机、松开弓弦,一支支羽箭顿时破开山风,发出尖锐呼啸,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顷刻便至山翎卫和玄鱼卫身前。
山翎卫们也毫不犹豫,在刀盾队前冲之时,第一波箭雨已然撒出。只是被大盾所阻,真正射中的却也寥寥。待祆教弓弩队羽箭射出之时,他们已抽出随身障刀、在面前一阵格挡,将头脸和脖颈护住。而射中身体的羽箭,大部分被弹落在地,小部分则浅浅地扎入袍衫、垂挂在身前。
建木护法一愣,露出欣赏之色:“竟暗暗套了锁子甲,看来崔府做事,还是一如既往滴水不漏啊!”
崔九随手拨开一支羽箭,冷哼道:“素闻祆教妖人诡计多端,自然要小心为上!”
反观玄鱼卫众人,却是手忙脚乱挥动起钢叉,要将应接不暇的羽箭挡下。然而钢叉毕竟沉重、不似障刀那般轻巧趁手,加之玄鱼卫并未穿戴锁甲……于是、惨呼声接连响起,几波羽箭过后,竟有小半玄鱼卫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祆教弓弩队忽然停止放箭,却不是心怀慈悲。而是建木护法、六位传教使和刀盾队教徒们,已奔至两卫近前,手中兵刃陆续扬起,开始与两卫之人贴身搏杀。
为免误伤教中兄弟,弓弩队教徒们纷纷收好弓弩,从腰间拔出匕首,也向负隅顽抗的两卫之人刺出!
建木护法探手腰间,摸出一条银光闪烁的九节钢鞭来,略略一抖,发出“叮呤”清响。这九节钢鞭除了把手和镖头,共由九道钢节连缀而成,号称“兵中之龙”,最是难学难精。但偶有学成者,无不技压百兵、概莫能当!
崔九亦是精通暗器之人,一见九节钢鞭亮出,便知这套兵器的厉害,山翎卫们必难抵挡。当即挥起手中障刀,向建木护法贴上!想要以近身肉搏,来抵消钢鞭抡扫而出的威势。
建木护法嘴角一勾,便已洞悉崔九意图。九节钢鞭蓦地抛出,仅仅一个起手、便响起尖锐的破空之声。镖头如长蛇吐信一般,向着崔九咽喉袭来。迅若奔雷,疾如光电!
崔九身形猛滞,手中障刀一环、堪堪将镖头打偏,才免去了穿喉之祸。脚下接连猛踏,身体继续挺进,手中障刀长驱直入,向着建木护法当胸直刺。迅猛之姿,竟也不输九节钢鞭!
建木护法双瞳骤缩,轻呼道:“刺杀之法!”
说话间,他单手一提、那九节钢鞭的镖头便折转回来,向崔九后颈攻去,却是一招“围魏救赵”的招式。倘若崔九不肯收刀回挡,自己胸口不免中招,但崔九也要被镖头穿喉。至于谁能留住性命,便要看谁的速度更胜一筹。
然而崔九竟不管不顾,障刀速度似又快了几分,眼见便要送入建木护法心口。建木护法面色一沉、冷哼了一句“疯子”,却是身形疾退。手中钢鞭已拽回尺许,在胸前一绕,将那障刀缠了起来,恰好止住了障刀前冲之势。
崔九冷声道:“一寸短、一寸险。传你鞭法之人,难道没教授过你么!”
说罢障刀一抽,在钢鞭上带出几道火花。旋即翻转刀柄、再度挥出,取的却是建木护法的右臂。
“我师有言,九节钢鞭,虽有曲直之态,却是一副铮铮铁骨。却非某些不肖之徒,甘为田牛舍犬,日飨嗟来之食。受人豢养,替人卖命,毫无气节可言!”
建木护法露出嘲讽之色。话音未落,右臂却已闪过、甩至身后,瞬间鞭交左手。
那九节钢鞭、登时便从左腋下穿出,似蛟龙腾起,张牙舞爪地扑向崔九面门。钢鞭镖头形如双刃短匕,此时卷曲上扬、极似蝎尾倒钩,竟是向着下颌扎来!
崔九随手一斩,将那镖头打开,接着回臂上撩,要划开建木护法脖颈:“人各有志,岂能强求?便似你这般与妖人为伍、胡作非为,也敢妄言‘曲直’?”
建木护法又是钢鞭一抖,凭空舞出一道龙旋、挡在面前。
崔九一柄障刀便劈在了钢鞭上。鞭尾顿时转向、绕着刀身连缠三匝,将这障刀死死锁住,再不能动弹分毫。
崔九用力回撤,建木护法便反向拉拽。一时间,两人竟有些相持不下。
恰在左近、正与山翎卫拼杀的祆教营造使叶墨仓,看到建木护法似乎不敌,忙挥起两只开山板斧,“哇呀呀”扑杀而来。
崔九见是此人,心中怒意更炽。方才拼斗间隙,早见好几个山翎卫的兄弟命丧此人斧下,死状之惨,不忍直视。足见此人是何等的残忍嗜杀、泯灭人性!
崔九再不藏拙,左袖蓦然挥出!
只见一道银光电射而起,建木护法只来得及下意识一闪,那银光已擦着鬓发、没入山林之中。几缕青丝落下,却是被斩落的鬓发,建木护法惊魂甫定地摸了摸鬓角:还好,没有伤口!天晓得那是什么暗器?有没有淬毒?
便在建木护法一闪之际,手中九节钢鞭却已脱手,被崔九障刀一带、径直落入手中。崔九还刀入鞘、手中不停,却抢起那九节钢鞭,向营造使叶墨仓那两只开山斧挥劈而下。
“呯!呤呤呤……”鞭斧相交、发出刺耳声响!周围山翎卫与祆教教徒听了,无不感到心悸。
然而,崔九却不是要考较这叶墨仓的功夫。心知九节钢鞭无法速斩此人,于是左袖再度挥出!
银光一闪间,叶墨仓抡斧便挡。奈何暗器太快,竟挡了个空。旋即,右臂上传来一阵剧痛,更伴随着酸麻之感!
显然,暗器已然入肉,且淬了剧毒。麻痹之感迅速扩散,自右臂传向躯干、渐及四肢……
只听“当啷!当啷!”两声脆响,叶墨仓手中板斧再也拿捏不住、掉落在地。身形更晃了几下,便要一头栽倒。
建木护法一个箭步冲上,扶住营造使叶墨仓。脚下一勾一带,便将一柄横刀握在手里、护在两人身前,冷冷盯着崔九。
眼角余光、不禁瞥向叶墨仓右臂,心中却是大骇:“铁羽飞刀!你是……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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