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杨妈妈引着庄先生来到庄太夫人的寝屋,打了厚厚的门帘。便有端了药罐子的小丫鬟正巧出去,庄先生只是瞥了一眼便知那药没喝几口。
紧接着便看见庄苏荷歪坐在床沿儿边上,用手帕接着蜂蜜酥桂糕一点一点的哄着庄太夫人吃。
“太夫人,先生来了。”杨妈妈来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唤了庄太夫人。
庄太夫人歪在软缎大迎枕上面如金箔,头上勒着兔毛里的抹额,十分不耐烦的白了杨妈妈一眼,冷声道;“你把秋禾叫来做什么!这不是来给我裹乱么!”
杨妈妈躬身讨好的笑了笑,正要解释,就见庄先生边接过庄苏荷手头的帕子和糕点边温声劝道;“母亲莫要怪杨妈妈,是自己要来看看的。”心头却是一酸,暗自感叹道‘母亲已经多年未唤自己闺名了,平日里不是唤自己先生就是唤自己小五。如今唤了闺名,估计是又从今日之事想起前尘往事了罢。’
庄太夫人看着自己苦命的女儿,心里终究是不忍,换了较好的面色道;“你莫要替她说话,这个时候找你来不是裹乱是什么!”
庄先生故意不接话,只是对庄苏荷道;“荷姐儿你先下去吧,我看母亲都没怎么喝药,你再去把那药热热。”庄先生见庄太夫人也不愿再吃东西遂将手头的糕点放回盘子里。
“那祖母这儿,还劳烦姑姑照看着。”庄苏荷替庄太夫人掖了掖被角这才一步三回头的退下。
庄先生不由的感叹道;“荷姐儿可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可不是么,若二爷能有二姑娘一半懂事就好了。”杨妈妈不过随口一说想捧捧二姑娘。谁知庄太夫人一听,把头一侧面向里边儿负气道;“他就是想气死我老婆子,那我就死给他看好了!”
“呸呸呸。”庄先生忙替庄太夫人呸掉胡话,轻捂了庄太夫人的嘴埋怨道;“母亲这是做甚,说这不吉利的话岂不是便宜了旁人,再说了,我看这事儿也不单是二哥的错。”
庄太夫人心里清楚这是女儿为了开解自己说的好话,心中不服立马反驳道;“不是他的错还是谁的错!倘若他有半分念及我这个做母亲的难处,就应该做到坐怀不乱,就应该做到即便那地上躺着的是勾魂女妖也能克制自己不上当!”
庄太夫人说着气得直捶床,不顾庄先生的阻拦,失望的絮絮道;“他如今这般作为便是半分也没考虑旁人,就是要毁了府里哥儿姐儿们的清誉,要毁我平昌侯府啊!这些年你二哥他要纳妾娶小我哪一样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嘴里说着要孝顺,实际上都做了些什么!?从前是这般!如今又是......”话到此处,庄太夫人的神情突然黯了下来随即满面愧疚的望向自己女儿,忽的鼻头一酸所有的愤怒全然化作愧疚变成眼泪儿溢满浑浊的眼眶。
庄先生一见情况不对,忙支开杨妈妈;“杨妈妈你去前头看看怎么样了。”
待杨妈妈行礼退下,庄先生又尽量平心静气道;“母亲何苦又提从前,事情都过去这么些年了。”
“秋禾,我的儿啊!”庄太夫人边说边嚎哭起来,一时泪如雨下,仿佛这些年的故作忘记,故作轻松全都坍塌了。从前的事宛如洪水一瞬间袭涌了母女二人,庄太夫人边泪流满面边一个劲地道;“秋禾呀,是娘对不住你,娘有罪。”
庄先生执了干净的手帕勉强微笑着替庄太夫人揩眼泪,自己却红着眼眶强忍住心中的苦那尘封的记忆终究在这一刻掀开封条,思绪不能自控的回到十四岁那年。
那一年自己心有喜欢之人,还曾一心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嫁与那人为妻,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可谁知也是那一年,自己的亲二哥在庙会上看中了一年轻貌美的姑娘。二哥犯了老毛病,也不顾家中还有新娶的美娇娘,便上去调戏那姑娘。可谁知那姑娘是当今天家的皇亲舅舅楚晋公之嫡女,陛下皇上亲封的小郡主,那可是楚晋公的心肝宝贝呀。
楚晋公知晓此事后勃然大怒,放下狠话说要么砍下二哥的双手双脚以此为惩戒,要么告到宫里判二哥一个亵渎皇亲国戚之大罪。那时父亲正巧受伤在家荣养,手头没有实权,而宫中也正是动荡之际皇后娘娘自身难保,只怕是谁也护不住根基尚浅的侯府。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侯府这次捅了马蜂窝要完了的时候,楚晋公不知道听谁说起侯府有个嫡女未婚,正好配他那痴傻不知人事的小儿子。楚晋公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提出要么和侯府做亲家要么就做永世的仇家,父母亲无法只得背着自己应下。
而正当自己傻乎乎的以为是同那心悦之人定下亲事时,新婚之夜,面对的却是一个流着鼻涕只会叫肚子饿的傻子。那时自己是恨透了父亲母亲的,恨他们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恨他们卖女求荣,是以那几年自己几乎断了跟家里的来往。
直到后来那个傻子不小心掉进湖里,捞起来时高烧了一整晚后便没了,想着自己终于清静了再也不用半夜起来被傻子折腾了。
可谁知更痛苦的还在后头,那楚晋公变态贪婪,听说自己仍旧是处子之身,屡次骚扰还在为他儿子披麻戴孝的自己。就在自己孤立无援之时,是母亲出手将楚晋公一纸诉状告进宫里,天家借了罔顾人伦丢尽天家颜面的罪名雷厉风行的拔掉了不可一世私结营当的楚晋公。
然,自己也是好多年后才知晓,自己不过是天家拔掉楚晋公的一颗棋子罢。父亲母亲是受天家威胁为保全族,不得不牺牲嫡女。
不知天家是为了补偿自己,还是想一叶障目,又是为自己造势立名多加褒奖,又是赐田赏金的,这才得了个令人敬重的先生名头。
可自己这一辈子的幸福和心里永远念着的那个人,却再也触摸不到了。
这是她的心结,亦是母亲的心结。从前自己也恨这一家子,可年纪越长时间越久,自己似乎也能理解父母亲当初的所作所为,是以悄悄的原谅了他们罢。
现下母亲再次触及此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母亲犯头疼病不是因二哥闯了祸,而是因新疤忆旧痛。
想通缘由的庄先生思绪回笼,看着满是痛苦内疚自责的庄太夫人,心瞬间揪作一团又痛又酸,索性放下所有的顾忌一头扑进庄太夫人怀里大哭起来;“母亲......其实孩儿......早就原谅您了......”
“秋禾!”庄太夫人一听此话,瞬间欣喜,仿若多年压在心口的大石被一锤击碎。消除心中隔阂的母女二人一时抱作一团痛痛快快的宣泄着各自的情感。
屋外,听到些细琐声响的杨妈妈亦忍不住轻泣拭泪。
母女二人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屋外的风都停了这才渐渐止了泪水。二人互相帮对方揩眼泪,庄太夫人这才想起还在外屋罚跪的儿子。像从新找到主心骨似的问庄先生;“外屋那些,该如何解决?”
“母亲,您若信得过我,就让我来解决便是。”说着唤了一直守在门外的杨妈妈进来,“烦请妈妈打盆热水来,我和母亲洗个脸。”解开心结的庄先生语气软和了不少。
同样红肿着眼睛的杨妈妈欣喜应下,不到片刻便端了温热的水进来。
庄先生边帮庄太夫人净面边道;“我想那郭夫人定是为了即将逝去的荣华富贵找出路,方才挺而走险设计给咱们府下套。毕竟这满京都身份能比得上镇国公府六爷的,又未曾定下婚约的,除了皇亲国戚可就剩咱们府上了。”
“所以,你是怀疑......”庄太夫人显然同庄先生想到一处去了。
庄先生又给自己拧了帕子,边净面边道;“我猜郭夫人是借着母亲您的关系进府来给三嫂嫂做寿,而后想让郭姑娘博一个金龟婿,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金龟婿没钓到反而钓了个老海龟。一时气急败坏心有不甘,所以便嚷着要平妻之位。”
“那,此事该怎么办?若是处理不好,她们母女在外随口胡说个什么,府里的哥儿姐儿们怕是在京都抬不起头的。”庄太夫人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忙用手摁揉太阳穴。
庄先生换下庄太夫人的双手,亲自替庄太夫人摁揉。想了半响方道;“她们母女如此做不过是要名要富贵罢,咱们给她名再给她富贵便是。”
“如何讲?”庄太夫人来了精神,竟坐了起来。
庄先生扶着庄太夫人重新躺下道;“她要名,那便让二哥娶郭姑娘做贵妾便是,嫡女给旁人做贵妾那郭夫人定然不同意。但若是以一间长康街的铺子和五百两黄金并两千两白银为聘她必然同意。”
“先生,先前那郭姑娘的名声就不太好,如此岂不是便宜了她们母女?”一旁的杨妈妈忍不住道。
谁知庄先生浅然笑了笑接着道;“我说长康街的铺子,又没说是哪一间。我记得楚晋公当时给我的聘礼单中就有一间长康街的铺子,只因那间铺子在长康街尾紧挨着南城,这有钱人不愿去,无钱的又去不起,一年到头都在亏损搭钱进去。再说银子,说起来是笔不少的银子,可对于二哥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二哥的风流债就让二哥出便是,也好叫他长长记性。
再说那武夷伯正新宠小妾,全然不管武夷伯夫人,而武夷伯夫人正是缺银子傍身的时候,她必会答应。若是不答应就唬她说要同武夷伯商量,武夷伯夫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银子落到武夷伯手里的。”
“先生这法子,可真是绝妙啊。”杨妈妈不禁赞叹。
庄太夫人听罢亦长舒一口气道;“还是你脑子转得快,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时庄苏荷撩了帘进来送新热好的药,此时屋内的阴霾早就散了个尽。
庄先生便对杨妈妈道;“既如此,烦请杨妈妈跑一趟了。”
听了个尾巴的庄苏荷笑道;“还是姑姑您厉害,一下子就能拿捏旁人的要害。”
“你少拍我马屁,快去外屋吧。估计这边的事解决了你母亲就得去送客了,再拖着,怕是不知道此事的人都要听到些流言蜚语了。”庄先生最喜欢自己这个侄女,所以说话都带着几分宠溺。
“姑姑,我晓得的,方才母亲已经派人来跟我说了,让我帮着送客。所以呀,祖母的药还要麻烦姑姑你了。”说着将盛在土陶碗里的药交给庄先生,这才行礼告退。
庄太夫人一下子解决了两块心病,也愿意配合喝药,自己端了碗喝倒也不费事,一时寝屋内又恢复了温馨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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