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燕也归白天说的那一段谶言,也因为种种事情堆压在心里,沈蕴这一晚睡得十分不舒服,不停的在做梦。但他这一次没有再做关于剑客,关于地核的梦,而是梦见了天贤庭。
葱茏花木成了一堆堆烂泥,教舍像被飓风卷过;雄鹰和归鹤都跌落在地,摔断了翅膀和头颅;而本该太极广场正中央的矗立的藏真塔却不翼而飞,留下了一个巨大得宛如云丛鬼隙的空洞。
沈蕴在断壁残垣中踉踉跄跄,身边尽是交缠倒地的同修。每一个人他都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却又叫不出名字。从他们身上漫出的鲜血染透了制服,浸没了地面,在青石上画出了泼墨般的痕迹。一双双眼睛都不瞑目的圆圆睁着,凝固的瞳孔倒映着这片巨大坟场里唯一还在行走的活鬼。
鞋底早已经湿透,每一步都会发出令人不舒服的粘腻声音,沈蕴大声喊着每一个认识的人的名字,弥远、崔兴言、燕也归、陶星彦、景颉、钟秀林……羲夫人、羿老头、……路弥远。
他把路弥远的名字多喊了许多遍,依旧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终于他无路可走,一股剧烈的疲惫感迫使着他停在了藏真塔的遗址旁。沈蕴随便捡了一块大石坐下,茫然地环顾这尸横遍野的景象,脑子里空白一片。
忽然,他腰间发出滴的一声。
是天贤令的声音!
沈蕴浑身一振,立刻从腰间拿起了令牌。
他刚想看是谁发的消息,玉色却像水一样漾开,将上面的字体晕得一片模糊,他只能隐约见文字在水面下不断飞跳,速度比闲话群里吹水复读接龙时还要快,就好像有什么人在令牌的另一头焦急地呼唤着他。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令牌一直在响,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最后化成了一股尖锐的凄鸣,如同万根细针扎向头颅!
“嘶——!”
沈蕴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心跳飞快,耳鸣依旧在继续,太阳一突突地隐隐作痛,他按着脑袋静了半天,等到身体不再那么难受后,却仍觉得有一种说不上异样感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上一次这么古怪,是在鬼隙的幻境里……”
想到这沈蕴心中一悚,马上立刻迅速地先确认了一遍自己的认知:“我叫沈蕴,丹成峰亲传弟子,师从司君齐,喜欢的人是路弥远,武器是同春剑,新历三百七十八年入学天贤庭;这里是剑范院舍,昨天晚餐吃的是青瓜炒蛋和糖醋小排,睡前多喝了一支冰镇马蹄酒酿;哥们有崔兴言燕也归景颉……”
他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打开了天贤令。令牌静静亮着微光,正面显示着——六月初四,寅正二刻。宜求财,平治道涂,忌动土,放水。
翻到背面,又看了一眼闲话群,话题最后停留在银焕和崔兴言对彼此符影片审美的互相鄙视上,和自己记忆里并无二致。
沈蕴松了口气,不由有些无奈:“最近一个月因为噩梦惊醒过这么多次……我的睡眠未免也太差了吧。”
反正觉也睡不着了,他翻身下床,决定练剑到天亮。
.
等到早课开始,沈蕴忽然发现同修们也是一副呵欠连天,精神萎靡的模样。沈蕴狐疑地环视众人:“怎么回事,昨天大伙都没睡好?”
“对啊!”有同修应道,“一直在做噩梦,到最后还吓醒了!”
“咦,你也做噩梦了?”另一人惊道。
“对啊,你做什么梦了?”
“忘了……反正醒来的时候头特别疼!耳朵里还嗡嗡直响!”
“对对对我也是我也是!”
众人这么一对,发现每个人的症状都是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有的人记得一些梦的零星片段而有的人全无印象。大伙百思不解,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台上的沈蕴:“沈哥,你昨晚怎么样?”
“……”
沈蕴抿了抿唇,决定还是不要造成众人的恐慌:“我昨天……还行吧,这事没准是隔壁鹤院哪位同修半夜试咒闹出来的,我一会找他们礼范说道说道。大伙既然都没休息好,今天早课就不做对抗了,练完基本功后自由活动。”
“好耶!”
一听可以自由活动,这帮鹰院的少年们马上将昨夜的噩梦抛之脑后,欢呼着列队跑圈去了。闲话群几人路过沈蕴面前时,都互相对了一个眼色,彼此心知肚明。
等到早课散后,几人便朝沈蕴走来:“沈哥。”
“谢谢沈剑范指点,晚课见!”
“晚课见晚课见。”
沈蕴笑着朝和其他同修挥挥手,等他们都走远了之后他才敛起表情,沉声道:“你们昨晚也是?”
大伙都点了点头。崔兴言道:“我刚在群里问过小陶他们,都一样。”
“是么……”
“沈哥,那个梦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钟秀林心有余悸地连说了三遍,“我梦见天贤庭里的大家都死了,我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我喊了好多遍你的名字,都听不到回应!”
“只是梦而已,别慌。”沈蕴安抚地揉了一把钟秀林的脑袋,却把目光投向了路弥远,“弥远呢?”
昨天路弥远因为要帮陶星彦他们试验黑晶的炼化,所以晚上是回自己的十三院睡的。少年眨了下眼,轻声道:“这个梦的确很可怕。”
“……看来大家无一例外,梦的内容也是一样。”沈蕴道,“因为太过一致,看来像是某种大型的催眠——但让大家集体做个噩梦其实也不痛不痒的,还是说这个梦里有什么隐喻?”
“不会是全军覆没的隐喻吧?”崔兴言干笑两声。
“不要吧,这也太吓人了,”沈蕴咋舌,“唉,要是宫同修在庭内就好了,这是她的专业领域,她肯定能帮咱们分析……”
沈蕴说到这里时声音一顿。
“怎么了?”路弥远问道。
“有点不对劲。”沈蕴道,“我在昨天中午聊完后,便给宫同修飞符传去了消息,她的性子我清楚,不论到或不到,按理说今天一早我就能收到她的答复。”
沈蕴抬头看向天空,“……现在已经快巳时了,居然还没有回音。”
崔兴言道:“不然你再问问?发个加急?”
“行。”
沈蕴抽出传讯飞符,写好地址后催动咒语,符纸立时化成了一只巴掌大的纸鹰。纸鹰振翅而飞,可还没飞到三丈高,突然像是断了续力般翅膀一停,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钟秀林目瞪口呆。
沈蕴弯腰捡起纸鹰,仔细端详了一会后低声道:“果然有问题。天贤庭和外界联系的灵流断了。”
他将纸鹰攥在手中,马上划开了天贤令。
天地同春:小陶,帮我看看庭里的灵渠流转情况。
炼器本是逆天而行:一切正常啊,我这边炉子还在烧呢。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天地同春:因为向外的灵流断了。
炼器本是逆天而行:啊?
炼器本是逆天而行:不能吧,灵流怎么可能……等等,好像真的断了!
“师叔,灵流断了会如何?”路弥远也看到了群里信息。
“天地间灵息无处不在,他们被修士们咒法驱使,就会变成灵流开始流转。而像归山这样的洞天福地则又有一套可以自行循环的灵渠,一个又一个灵渠被灵流连接,就是整个神州灵脉的模样。而一旦灵流被切断,”沈蕴解释着,“天贤庭就会变成一座孤岛。”
孤岛。
这个词又让沈蕴产生了一丝熟悉感。上一个变成孤岛的天贤庭就是……
他和路弥远目光一接,彼此显然都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沈蕴正要开口向大伙吩咐行动,掌中的天贤令突然又弹出了新的消息!
雨过鸿鹄:沈剑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雨过鸿鹄:万分对不起!!
天地同春:张同修别慌,怎么了?
雨过鸿鹄:我刚刚……真的就只是眨了一下眼,那群魔龙便突然消失了!!
“张沛雨这家伙怎么盯人的!!”钟秀林气得跳脚,“我就知道新生不靠谱!如果是我肯定——”
沈蕴道:“林林。”
钟秀林咬住了下唇。
“看样子,我们已经失算,撞上燕仙师卦象里的第一个暗流了。”沈蕴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至少现在庭内的灵渠还能用,我去找羲夫人他们,你们分开找这群魔龙,一旦发现不要惊动,先立刻传令给大家。”
众人点头,崔兴言也顺势在群里转达给了不在场的其他人,他退开两步,朝沈蕴苦笑了一下:“哥们,咱们昨晚不会做的真是预知梦吧?”
“不会,”沈蕴道,“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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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朗晴空下,有一个人正凌空俯视着脚下的天贤庭。她看着武场门口奔出的数个小如微芥的红色身影,笑了起来。
“幻术,不仅能骗过眼、耳、口、鼻、手……让人幻不知幻,真不知真。也不知道有多少学生好好听了我讲的这一课。”祝桃叹了口气,握紧了自己的那枚天贤令,“而最顶尖的幻术,则是连时间也可以为之欺骗。”
“阿蕴啊,是什么给了你今日才六月初四的错觉?”
在祝桃的天贤令上,赫然一行红字。
六月初十,巳时正。宜祭祀,解除,忌安葬,祈福。
“既然黄道如此建议,我也就不为你们祈福了。”祝桃微笑着抬起头,远方的第一缕黑烟,正在缓缓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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