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辩论大厅的讲演(下)
每念叨一个人的名字,安德鲁就将指间对准那名内阁大臣,如同法庭之上,检察官对罪犯份子的声声指控。议员们也继而配合着,整齐的掌声瞬时淹没了整个会场。
或许是演的太过投入了,安德鲁在一口气念出三位内阁大臣的名字后,又差点带出了外交大臣兼财政总监蒙莫兰伯爵。好在他及时刹车,挥舞的手臂在半空中优雅的画了一个不规则圆圈,就收了回来,继而又转身鞠躬,向支持自己的议员们致敬。
毫无疑问,现场的687名议员中,已超过三分之二站起来为安德鲁的讲演在欢呼雀跃,其中包括左派议员的全部,中立议员的大部,以及右派议员的一分部。
再度成功装逼之后,安德鲁高傲的昂首阔步走出了制宪议会的辩论大厅,就像一名得胜凯旋的罗马将军。他完全有资格这样去做,因为他是今天的胜利者,至高无上的国民议会沦为安德鲁施展个人才华的舞台,不可一世的内阁大臣们在他面前只能瑟瑟发抖。
至始至终,安德鲁的讲演风格都在琐碎和庄严,感人和严厉之间轮转,他的语调时常层次分明,时常又含糊不清,但语气的活力却充沛到近乎蛮横无理的地步(肺活量大)。一旦站在台上,他能将自己的全部身心投入到讲演中。很多身临其境的人听到税务检察官的讲演时,就像是看到大海里此起彼伏的波浪,咆哮着冲刷崎岖的河岸,夹杂河床里的淤泥粉砂,在阳光照耀下,闪出金色的灿烂光芒。
两天之后,被安德鲁当众点名的内政大臣德—圣—普里克斯伯爵,战争大臣德—拉图尔—杜宾伯爵,以及司法大臣德—钱丕恩子爵,向杜伊勒里宫递交了辞呈。全巴黎,乃至整个法兰西的舆论,都为之哗然。
安德鲁之所以选择在议会上大出风头,除了打击包税商的保护势力外,也是在努力彰显自己的实力,为继承米拉波的政治遗产在做上铺垫。明年,这里将是立法议会的天下,由于制宪议会的议员不能留任或参选到立法议会,那些不愿意失去权力的议员们,就必须寻找他们在立法议会中的利益代言人。如今,年轻有为的安德鲁—弗兰克检察官,显然就是一个不错的结盟对象。
回到议会大厅,在右派席上,孔塞多与拉瓦锡二人面面相觑。若非亲眼所见,他们无法相信一己之力会有如此之大的煽动能量,不仅说动了中立派议员,就连保守派这边也有不少议员加入倒戈阵营,转而支持安德鲁对3位内阁大臣们的不信任弹劾案。
“幸好,这个可怕的怪物要去马恩省了!”拉瓦锡感觉非常庆幸。那是他从米拉波伯爵那里重金买来的确切消息。
一旁的孔多塞侯爵摇头说:“你错了,我的朋友,哪怕他不再是税务检察官,也会有一千种方法,煽动巴黎的民意,继而发起对包税商公司的全面战争。跟别说,他还有一支真正的军队,巴黎警察总局长勒戈夫都是他的便宜内兄(大舅子)。所以,我建议你们还是与之做诉辩交易吧。而且,必须是在安德鲁正式卸任税务检查官之前。”
拉瓦锡依然有些犹豫,那是他想到了波尔多包税商同行的悲惨遭遇,不太相信安德鲁在形势一片大好的局面下,放弃对包税商人的穷追猛打。
孔多塞笑了笑,手指点了点对面嘉宾席上,在用手帕不停擦拭额头冷汗的蒙莫兰伯爵,他是4位内阁大臣中,唯一幸免于安德鲁弹劾指控的。压低了嗓音说:“这位内阁首席大臣据说曾塞给米拉波伯爵15万里弗尔的指劵,而后者是安德鲁检察官在议会里的政治导师,所以……”
“我接受!”拉瓦锡回答道,他也只能希望安德鲁的牙齿不要咬太深。
孔多塞点头道:“很好,我会委托巴黎公社的布里索委员代为游说。”
……
从辩论大厅出来时,安德鲁一眼就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家伙似乎在等着自己。那人双手杵着一根拐杖,倚靠于走廊上的立柱,满脸挂着谦卑的微笑。
“呵呵,原来是个老熟人:奥顿主教塔列朗!”安德鲁嘴里暗道一句,他还记得自己曾戏称要请对方喝酒,虽一直没能实现,而现在瘸子居然堵上门来了。
如果是1年前的安德鲁,有着轻微政治洁癖的他一定不会搭理风流成性,又名声狼藉的奥顿主教。因为这位塔列朗背叛过太多他本人曾效忠的君主,其中就包括罗马教皇、路易十六、乔治—丹东、巴拉斯、拿破仑、查理十世(路易十八弟弟)等等。事实上,塔列朗连自己的至亲(父母与孩子)都从不爱护。
不过如今,蜕变成政治生物的安德鲁已没资格再去指责他人。穿越者知道塔列朗是个瘸子,但他用拐杖敲打地面却铿锵有力,声音不大但能惊动整个法兰西,甚至是全欧洲;说到贪婪与卑鄙,安德鲁快速敛财的本事才真真正正的无人可及,尤其是在颠倒黑白,栽赃陷害的事情上,身为律师的他可一点没少做。
在简短而亲切的问候之后,安德鲁邀请塔列朗到距离马术学校不远处,旺多姆广场上的咖啡馆里小歇。这位身穿常礼服,梳着光光滑滑两鬓,文雅端庄的面容显示其一贯恭谨谦卑模样的主教议员,欣然接受了安德鲁检察官的盛情邀请。
安德鲁本想乘坐马车以节约脚力,但塔列朗坚持步行前往。安德鲁发现,尽管奥顿主教走路一瘸一拐,但步履却是惊人的敏捷。15分钟后,两人已坐在咖啡馆的厅堂里,安德鲁为塔列朗斟上一杯产自勃艮第的白葡萄酒。
塔列朗没有举杯,只是凝神的注视着杯中滚动的淡黄色液体,心有所指的说道:“事实上,无论从历史渊源,还是从自身品质上说,勃艮第酿造的白葡萄酒高出香槟一截。但在如今,众人只知香槟,却不记得勃艮第。”
安德鲁笑了笑,继续保持沉默无语,他在等着华丽的瘸子把话全部说完。
“您知道的,安德鲁,我与兰斯的感情很深。曾在兰斯修道院读过3年的神学,并在一家教堂里当过几个月的教士,我的叔父现在还是兰斯大主教。但在下个月,制宪议会上将公布一份由我亲自起草的《教士宣誓法令》,而我本人,将亲自督促所有法兰西教士效忠于宪法。安德鲁,您知道会有多少教士愿意宣誓吗?”说完,塔列朗便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脸上显出一脸的无奈与悲愤。
安德鲁淡淡的望了塔列朗一眼,说:“最多三分之一教士会宣誓,一旦发生血腥的暴力事件,再加之罗马教廷的进行阻扰,恐怕会有更多的教士拒绝向宪法宣誓,估计到最后,全国的宣誓教士将不足五分之一,甚至更低。”在陈述即将发生的事实时,安德鲁也不忘为奥顿主教的酒杯里再度斟上酒水。
“你的睿智真让我无比惊讶!”塔列朗高举酒杯,主动向安德鲁致敬,言语间也不再使用贵族式的人称敬语,塔列朗想着把安德鲁视为志同道合的朋友畅所欲言。但安德鲁从不相信瘸子嘴里的贵族式的华丽词汇。
“你认为我该怎么去做?”塔列朗感觉是在虚心请教。
作为穿越者,他才不会天真的认为塔列朗会拿自己当做无事不谈的朋友;同样的,安德鲁也不会信任一个反叛成性的瘸子主教。塔列朗为了迎合议会的大多数,甚至拿枪逼迫两位拒绝向宪法宣誓的主教,以至于被教皇下令革除教籍。
安德鲁眯着眼笑着问了一句。“你想怎么做?”
塔列朗很是痛快的摇摇头,面部动作表演的非常到位。
于是,安德鲁就一字一顿的说着:“生活就像强—奸,当你无力反抗时,就闭上眼好好享受。上帝会原谅你的!”
今天再度装—逼结束,安德鲁便要起身结账,塔列朗赶紧出声阻止。心中也在暗骂,“这个兰斯来的混蛋,说话做事都滑不留手。”
不过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塔列朗讲述自己对时局的真心看法。在略一停顿后,空气中再度响起塔列朗深沉而又智慧的声音,字字镀骼有力。
“我不知道,我们应该是同情路易十六,还是平民百姓,法兰西还是欧洲?如果国王继续迷信于民众对他的爱戴,那他就要完蛋了;如果民众对国王的性缺乏警惕,可怕的灾难就会降临。到那时,就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时的狂热将导致长期的流血。我看到无辜者和有罪之人一起毁灭,无论事态如何发展,要么自由(革—命)的事业遭受威胁,要么法国的安定受到破坏,我深信路易十六不是一个嗜血成性的暴君,但他优柔寡断,软弱无力,极易受到身边之人的煽动,那会变得残酷无情;或者,他的软弱会让他自己以及家人都得不到任何庇护,甚至会有性命之忧。但不论怎么设想,我都在为未来担忧颤抖。”
听到这里,安德鲁不得不在心中惊叹,眼前的这个家伙如果不是穿越者的话,那他的确是继米拉波之后,最有眼光,最富睿智的政治家。上述的预言差不多都是后续发生的事实。然而这种时局分析再精准,与作弊成性的穿越者而言没有太大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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