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悄然无声过去,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染得金黄。
江樾没再出现过,就好像,他从来不曾出现,发生在她身上那些荒谬的事情都像一场梦。
杨岸在跟家里抗争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还是妥协。订婚的消息从京州传到了安虹,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童映澄,两个人自然而然断了联系。
一切都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童映澄又过上了她想要的平静生活。
杨宁宁最近迷上了某个选秀节目出道的小鲜肉,请了好几天假,托着家里的关系全国各地去追星。
而谢沅和宋无缺的关系也终于尘埃落定——两个人准备登记结婚了。
宋无缺求婚那天,把谢沅吓了一跳,人一激动站不稳摔进了泳池里。后来她给童映澄打电话时,还有些语无伦次的。
谈过那么多次恋爱,但认真想与谢沅走进婚姻殿堂的,只有宋无缺。
宋家虽是书香门第,却没那么多规矩。听说儿子终于谈上女朋友,刚谈了两个月就准备结婚,宋家二老欣慰得当天就在祖宗祠堂多上了几炷香。
虽然婚期定得有些仓促,但宋无缺决心要大办特办。作为谢沅的娘家人,这个周末童映澄陪着她去试婚纱。
大抵女孩子心中都有个婚纱梦,饶是童映澄这样坚定的不婚主义,在看到谢沅穿上米兰定制婚纱的那一刻,心中也有些动摇了。
谢沅提着裙对着镜子转圈,神情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童映澄看得出,她是真的放下爱而不得的那个人了。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正说得起劲,看到一身黑色西装的宋无缺掀开帘子进来。
一看到他,童映澄就没有好脸色。
她相信宋无缺对谢沅的真心,也祝福他们的爱情,但这不代表在她心里就接纳了这个人。
没想到宋无缺竟然是来找她的,“看在阿沅的份上,我们聊聊呗?”
童映澄侧眼看了下正兴高采烈对镜自拍的闺蜜,点了点头。
“阿沅只想要你一个伴娘。”
听到这话,童映澄笑了笑:“我们小时候就说好了的。”
宋无缺挑了挑眉,“她说要是江樾当伴郎,她就不结了。”
知道谢沅这是在维护自己,童映澄哭笑不得,“我跟他也不至于到完全不能见面的程度,你放心让他当伴郎吧。”
有了童映澄这话,宋无缺总算安心了。
“我就这么一个兄弟,他性格确实不好,之前的事情我也有错,在此跟你再道个歉。”
宋无缺站起身来,一本正经九十度鞠躬:“对不起。”
童映澄摆了摆手,“好好对她。”
他郑重点头,“会的,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阿沅的。”
解决完伴郎的问题,宋无缺正要走,听见身后传来很低的一声——
“他……最近还好吗?”
宋无缺敛眼,摇了摇头:“就那样吧,死不了。”
过了十一黄金周,离谢沅和宋无缺举行婚礼便不远了。
谢沅父亲比较固执,坚持婚礼必须得在江平举行。童映澄因为工作耽搁了点时间,一直到今天下午才坐飞机赶回这座城市。
刚下飞机,原先宋无缺安排来接她的那个男孩打来电话,说是女朋友闹分手他得赶紧回去哄着。她应了声“好”就挂了,也没留意到对方急急的一句“樾哥已经去接你了。”
细雨绵绵,这样的天气总让人有些忧郁。离开江平已经有上千个日夜,再一次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童映澄总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经过江平市三中的门口,她撑着伞站了一会。
学生们还未放学,远处操场上有三两个身穿蓝白相间外套的男孩在投篮,每个背影俱是少年气息蓬勃。
多少年了,他们的校服还是这个款式,一点都没改。
她突然便想起第一次见到江樾那天,他也是穿着这一身校服,跟了自己三个路口,就为了还一枚耳钉。
她摇了摇头,那时候的江樾可比现在可爱多了,也好掌控多了。
转身的一瞬,童映澄才看见五米开外,身高腿长的清瘦男人撑了一把黑色的伞,似乎正在看着她。
她往前走了几步,而后站定。
黑色的伞檐下,是男人轮廓锋利、线条清晰的下颌角,冷白修长的脖颈上凸起的喉结有些性感,再往下,黑色真丝衬衫领口微微敞开。
她有些记不清多久没见过这张脸。
恍神之际,一道淡漠深邃的视线直直杨向她。
童映澄有些心悸,蓦然对上一双漆黑清寂的眼。
“……好久不见。”她说,同时在心里谴责自己,怎么又被他这张脸给蛊惑了。
江樾嘴角扯了下,并没有说话。
她有些不自在,“你也要过去宋家吧?”
他点了下头,忽地咳了声。
童映澄下意识又看了他一眼,只觉这段时间他似乎瘦了些,脸色显得比往常还要更苍白。
她脱口而出:“感冒了?”
江樾抬眸,似是感到意外,随后抿了抿唇。
“……有点。”
听着嘶哑得厉害的嗓音,的确是感冒了。
他又以拳抵唇咳了两声,“抱歉,你一定不想再看到我。”
心莫名发堵。
童映澄摇了摇头,“雨开始大了,我们打车过去吧。”
江樾眸光晦暗,淡淡地“嗯”了声。
下雨天不好打车,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前边的路口走,那边比较容易打到车。
他本就性子闷,童映澄也因为之前那些事内心有点逃避,一路无言。
她单手撑伞,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心不在焉地看着群消息。
不远处有辆车逆行,横冲直撞的,差一点就撞上她。好在身后的人眼疾手快,伸手攥住她的手臂把她往路边上一扯,这才躲过一劫。
只是车子经过溅开的水花还是浇了两人一身。
“有没有素质啊,怎么开车的?”童映澄朝着远去那辆车骂了一声。
手臂上的温度消失,他垂下手,语气冷淡:“……小心点。”
童映澄偷觑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冷清,不知怎么心情竟有些失落。
“哦……”
江樾眺着前方,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走路别看手机。”
没有责备,也没有关心。
她垂下眼睫,从没有被他这么冷漠地对待过。
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了辆出租车。
两人上了车,江樾冷声和司机师傅报了地点后,便安静地靠在车窗闭目养神。
明明两个人只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童映澄竟感觉他们之间横亘的是一条银河。
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江樾是真的说到做到,再也没有纠缠她了。
大概人性本贱,他偏执疯狂时,童映澄不愿看他一眼。可他遵守承诺保持距离了,她又受不了这种冷淡。
正胡思乱想着,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是宋无缺找来的那个司机弟弟,“澄澄姐,你到哪了?”
童映澄瞥了一眼车窗外,有些不确定:“大概……快到了吧。”
对方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沅姐还担心你淋了雨咧。樾哥电话关机,我们都联系不到他,你看到他了吗?”
她侧头看了正阖着双眼的男人,有些迟疑:“他?”
“是啊,我走不开,樾哥帮我去接你,你们没碰到吗?奇了怪了。”
童映澄大致明白了,她压低声音:“我知道了,别担心,我们快到了。”
挂了电话,她不自觉又往他冷白虚弱的侧脸上看。
江樾似乎是真的睡着了,鸦黑长睫安静覆盖在下眼睑上,眼下有些乌青,像是很久没休息好。
刚才淋了些雨,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发梢末端带着潮湿的水汽,更衬得肤白如玉。
弧度优越的鼻子往下,是形状好看似桃花瓣的薄唇,唇色很淡,显得整个人有种破碎的脆弱感。
老人家常说,嘴唇薄的男人风流多情又绝情。她以前半信半疑,这会却是相信了。
江樾无情起来,比她狠多了。
童映澄审视他的同时,也在心里回想宋无缺无意间提过的——关于江樾和他的母亲。
江平市富商圈子也就那么点大,那些富豪的太太们经常约在一起下午茶啦、打打麻将啦。然而奇怪的是,作为江平首富江斌的妻子,唐烟从来没有参与过。
许久以前,童映澄也曾有意打听江家的事,外界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位江太太,对于她的传言扑朔迷离,总之是很神秘的存在。
宋无缺说,江樾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也没去看过自己的母亲。
她第一次听对方这么说的时候,有些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宋无缺没有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他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透顶。”
童映澄始终无法理解,她想,一个女人十月怀胎历尽辛苦才将他带到这个世界,江樾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都这么绝情?
她这样想着,看着江樾的眸光逐渐转深。
也许是感受到她的满怀探究的视线,江樾倏地掀开眼,乌黑的瞳眸掠过一瞬间的茫然。
他清了清嗓子,嗓音沙沙的:“……到了?”
童映澄不自在地扭开头,询问司机:“师傅,还有多久才到啊?”
心砰砰跳的,她不得不捂住胸口,害怕被江樾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不对劲。
刚刚江樾睁眼那一秒,眸光湿漉漉的,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让她心口不自觉软得一塌糊涂。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觉得一定是这场雨让自己脑子进水了。
她居然会觉得江樾脆弱又惹人怜爱。
疯了吧!
没有人注意到,后视镜里,男人偷偷侧眼看着她,黑眸逐渐变得晦暗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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