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钟可可所知,姜远这个名字一直是姜遇桥尘封在心底的禁忌。
还是她九岁那年暑假,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曾来大院看过姜遇桥,那时姜遇桥不过也才十四岁,叛逆反骨,当着大院里所有人的面,把姜远带来的各种东西丢得远远的。
这么多年有头有脸惯了,姜远自然挂不住面,再加上新娶的老婆还在车里等着,也就没说什么,气哄哄地走了。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男人再也没来过,也再没有人提过他的名字,以至于这一刻,她听到后,有些难以掩盖心里的惊讶。
两人隔空沉默几秒。
钟可可到底没敢把心里的疑问问出口,而是岔开话题,“这样啊。”
姜遇桥:“嗯。”
钟可可咽了咽嗓,“那你们去吧,我上完课就回宿舍。”
姜遇桥没说话。
丝丝缕缕的沉郁蔓延开来。
钟可可察觉到什么,又不敢挂电话了,她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遇桥哥?”
像是终于被拉回神一般,姜遇桥低应了声,“今天能不回宿舍吗?”
“……”
钟可可最受不了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忽然就想起网络上看到的一条微博,说是只有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觉得对方可怜心疼他。
没错,她现在就在心疼。
就算她今天回宿舍,也会一直担心他。
想了想,钟可可叹了口气,“那行吧,我今晚不回去了,反正明天也没课。”
电话那头。
眉眼低垂的姜遇桥唇畔浮起清浅笑意,“你下课后回家里等我,我过去看看就回来。”
话虽至此。
钟可可还是有些不放心。
下班回公寓的路上,她百无聊赖地去了趟超市,打算买些新鲜的食材回去备着,可买着买着,就又想起姜遇桥跟她打电话时候的状态。
所以,到底是为了点儿什么,他不得不跟这个挨千刀的爹见面?最可恨的是,还要逼他认小妈,这都什么鬼啊。
再加上听到老太太说的那些话,钟可可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这顿饭简直就是往姜遇桥心口扎刀子。
回去的路上,钟可可冒出了个念头。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给姜遇桥发了条信息,佯装查岗的模样,问他吃饭的地点在哪。
姜遇桥也没多想,给了她一个地址。
钟可可一看,离公寓还挺远。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懒得动,但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竟然充满了干劲儿,甚至有种护犊子的心态。
跟小时候她听别人说姜遇桥不好时感觉一样,她甚至产生,要是那个后妈敢欺负姜遇桥,她就上去掀翻他们的桌子的念头。
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钟可可有些矫情地想。
与此同时。
城市的另一边。
姜遇桥刚下班,就接到姜远的电话,像是怕他跑了似的,还专门派司机来接他。
莫名的,姜遇桥觉得好笑。
毕竟这么多年,姜远也没这么主动在意过他,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怎么现在反倒上心了?
想着早见完早结束,姜遇桥出了医院就上了司机的车。司机见到他笑得跟朵牵牛花似的,一口一个少爷的叫,姜遇桥却全程脸色阴沉着,之字未答。
吃饭的地点在市中心的那家最出名的海鲜餐厅。
没多久就到了。
姜遇桥一下车就被门童热情地接应到三楼的观景vip包间,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颐夏市最出名的那片海。
也正因为这,这家餐厅的菜码几乎是同类型的三倍。
能在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
根本无需言说,姜遇桥就明白现在姜远在商界的权势地位。
这么多年过去,姜远的日子越过越好。
经历那件事后,他就不再做律师,开始投资做生意,比起律师,他似乎适合做商人,短短几年,生意就越做越大,之所以来颐夏,也是因为他要在这边开发房地产。
恰好姜遇桥在这,姜远就想让他和现在的妻子孩子见一面。
他觉得姜遇桥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子,他早晚归回这个家庭,殊不知,姜遇桥在见到他们的这一刻,只觉得讽刺。
推开包间的第一眼,姜遇桥就看到姜远抱着7岁的小儿子笑得其乐融融,坐在对面的老婆则打着电话,一口江浙口音,趾高气昂地和对面谈着珠宝生意。
这个当初为了钱财□□致使整个家庭陷入地狱源头的男人,现在居然过得风生水起。
见面容清俊气质卓绝的姜遇桥进来,二人明显一愣。
快十年没见,姜远没想到姜遇桥会出落成这副出类拔萃的模样,不管是身高气质还是脸,都完美吸取了他和陆美化两个人的优点。
不像他怀里的小儿子,发育迟缓,看起来呆呆笨笨的长得也不好看。
这么一对比,姜远当即放下小儿子,招呼姜遇桥进来,上了年纪的缘故,他的脸上竟多了一种类似慈眉善目的神色。
可不管他怎么热情,姜遇桥都是那副冷眉冷眼的模样。
姜远的老婆宋珠本身就把姜遇桥的存在当做眼中钉,这会儿见他那副模样,更是连装都懒得装下去,就连点菜的时候,都在阴阳怪气。
在问到姜遇桥要吃什么的时候,还特意夸大这边的海鲜有多金贵,陆家人一定没带他吃过。
姜远听到这话,神色骤然一变,“宋珠,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
宋珠哼了一嗓子,对着小胖孩儿招手,“过来儿子,来妈这边,省得碍你爸的眼,你爸现在眼里只有他的大儿子。”
话里还是那熟悉的阴阳怪调。
姜遇桥听闻,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像是冰雪化作的冷刃一般,狠狠朝她脸上剐。
宋珠本来还趾高气昂的,被他这么一看,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
姜遇桥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
虽然没说话,但气场却仿佛带着余威,压得宋珠不敢多说话。
姜远见状,反倒有些欣慰。
这么多年他一共有过三个孩子,到现在来看,还是姜遇桥最优秀。
思及此,姜远打开话夹子,开始询问姜遇桥最近在颐夏这边的生活,他问一句,姜遇桥答一句,彼此疏离得就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没多久,菜逐一送上。
姜远给姜遇桥倒了杯酒,试图拉近二人的关系,“来,跟爸喝一口。”
姜遇桥瞥了酒杯一眼,“我不喝酒。”
宋珠一边喂着孩子,一边觑着二人。
姜远把酒杯放到一边,顿了顿,像是终于装不下去似的冷声一笑,“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今天纯粹是信守承诺过来看我一眼。”
姜遇桥从始至终都是那副目空一切的表情。
姜远越看越火大,“我好歹是你爸,你对我就不能尊敬一点儿吗?”
他这一发怒,小胖子都不敢说话了,宋珠被他突然放大的音量吓得一哽,筷子夹的蟹肉都掉到桌上。
唯有姜遇桥眼神淡漠地看着他,“你想让我怎么尊敬。”
“……”
“逢年过节给你打个电话,父亲节新年给你买个礼物?”
“……”
“你需要吗?”
姜远被噎得一哽:“你这都是什么话,我需要你送什么礼物,我缺吗?”
“那还真不好意思。”
姜遇桥冷笑,“我最多也就能尊敬这么多,你要是不需要,我也省得麻烦。”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姜远早就让对方滚了,但换做姜遇桥,他就总有火发不出,因为他知道自己欠他,也欠陆美华和姜莱,所以这么多年,他不管赚多少钱,都会给陆美华打一部分。
可能是这几年他岁数大了,对家的需求感越来越强烈,他就总惦记着把姜遇桥叫回去,也是为了哄他,这才隔三差五地主动和他联系。
但这么长时间,姜遇桥也才回应了他两次,一次是为了让他帮忙买演唱会的票,一次是帮他联系传媒大学相熟的校长。
两次都是因为一个人。
姜远压了压火气,换了个语气问,“你跟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谈上了吗?”
见他提钟可可。
姜遇桥下意识拧起眉,表情透出一股无声的防备。
姜远却根本没察觉到,兀自地往下说,“我知道你没怎么谈过恋爱,所以现在特别上心,我也别没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人生不止于此,要把目标放长远一点,就像你现在的职业,其实医生没什么好做的,还累人,我听你们院长意思,你这一周有时候都休不上完整的一天。”
“我看着福利待遇也不是很好,不然你收收心,跟我回公司做生意算了。”
“你的脑子随我,够转,把生意交给你打理我也放心。”
听到这话,最先不乐意的人是宋珠,她拧着两条能扎死人的柳叶眉吵吵嚷嚷的,“老姜,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给他打理,咱们淘淘的呢?你怎么就想着你大儿子不想着你小儿子。”
“什么呀,你说什么呢,”姜远皱着眉,“淘淘才多大,你和遇桥比什么啊。”
“什么叫比啊,都是你的儿子。”
“都是我的儿子不也要看岁数吗。”
“淘淘早晚长大的啊!”
两个上了岁数的人一吵就没完,偏偏小胖子还在那打气似的叫唤,可真是不把别人当外人。
姜遇桥被他们吵得太阳穴发炸,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忽然闪了一下。
看到是钟可可的信息。
姜遇桥紧绷的眉头松了松,点开。
那小孩:【遇桥哥,你们吃完了吗?】
姜遇桥:【刚吃没多久。】
低眉敲字间,烦躁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你到家了吗?】
那小孩:【我在外面。】
姜遇桥:【这么晚还在外面?】
敲完最后一个字,姜遇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唇角早就翘了起来,就连心也像是找到了归处,分外平和。
那边,姜远还在和宋珠拌嘴,两个人似乎早就对彼此不满,趁着这个场合,更是铆足了劲地把想法表达出来。
姜遇桥忽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他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而不是回去亲亲他的宝贝?
思及此,姜遇桥再度拿起手机:【你在哪,我差不多了,现在就去接你。】
那小孩:【你吃完了?这么快?】
姜遇桥:【嗯,地址给我。】
那小孩:【……】
那小孩:【我就在你餐厅楼下的长椅上】
那小孩:【吃糖葫芦】
看到这条消息,姜遇桥眉心一跳,立马侧头朝落地窗外的楼下看去,只见冥冥夜色中,钟可可真的拿着一串糖葫芦坐在楼下路灯旁的长椅上,像只小松鼠一般,模样认真地啃着。
糖葫芦好像很硬,她咬了好几口都没有咬动,气得直跺脚,从这个角度望去,就连腮帮子的软肉看起来都像在生气。
然而,就是眼前这无比平常的一幕,像一颗杀伤力巨大的子.弹直击心脏,眨眼间,暖流从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盯着那个跟白色糯米团子似的身影,姜遇桥眼眶莫名发酸。
隔了几秒,他舔了舔唇,低眉一笑。
姜遇桥:【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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