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
餐桌上突然沉默下来。
钟可可闷头吃着一只鸡翅,一边时不时按亮手机看一眼,像是一直在记挂着什么似的。
老爷子见她吃饭都不专心,忍不住训叨,“你要么就好好吃饭,要么就给你远航哥打电话,告诉他你想去。”
钟可可被这话一噎,有些尴尬,“爷爷。”
老爷子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你不是想跟我打听姜遇桥吗,怎么不打听了。”
没想到老爷子是这个态度。
钟可可啊了声,垂下头,“打听啊,你说呗。”
不知道为什么。
猜到她跟姜遇桥之前可能有这样那样的瓜葛,她就有种莫名的紧张,这种紧张跟上午不由自主被他吸引而产生的抗拒类似。
好像潜意识在告诉她。
你不应该知道。
但话已经问出口,她也不打算收回,抱着早死晚死都得死的心态,她抬起眸看向老爷子,谁知老爷子语调忽然转了个弯儿,“我不告诉你。”
“……”
钟可可愣了。
老爷子吃完了,拿起旁边的手帕纸擦了擦嘴,站起身,“你想问,明天去你远航哥那儿自己问去,我一个六七十岁的人了,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儿。”
说着话,他拿着报纸信步闲庭地朝沙发走去,顺便丢了一句——
“别忘了洗碗。”
“……”
思前想后了一夜。
钟可可还是没能克制住内心好奇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顶着来势汹汹的大姨妈,给付远航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天下午她去,但条件是付远航得过来接她。
付远航一听,整个人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欢快地答应。
就这样,两个人约好下午两点,在小区门口见面。
因为起来得早,又突然来了大姨妈,钟可可没什么精神,转头又睡了个回笼觉。
结果就做了个又深又久的梦,梦里她的自我意识变得极淡,像是陷入某种潜意识中。
梦里,她还没毕业,穿着简单的蓝白校服,跟在一个男人身后。
那个人身形高瘦挺拔,虽然看不清正脸,却能感受到他骨子里的清冷端正。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无论她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头看过她。
直到她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个人才在前方停下,宛如施舍般看了她一眼。
然而就只是看了一眼。
他没有回来扶她,而是转过身,跟着一个突然出现的女生,手拉手离开。
梦中,那种酸楚又难过的心情格外逼真,像是一涌一涌的浪,压得钟可可喘不过气。
等她被付远航的电话声吵醒时,枕头已经湿了一片。
这会儿正是下午一点半。
烈日当头,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里到处浮动着燥热的气息。
付远航把大G停在楼下,给钟可可打电话。
钟可可坐在床上缓了会儿神。
意识到刚才让她哭的只是那个毫无逻辑的梦,这才吸了吸鼻子,接通电话。
可能是在梦里哭过的原因,她声音软趴趴的,带着委屈,“喂,远航哥。”
为了方便身边的某个人听清楚,付远航开的是公放。
怎么都没想到小姑娘是这个语调,像是让谁欺负了似的。
付远航眉头一跳,看向副驾驶上黑瞳漆深,神情仿佛凝滞住的姜遇桥,“你这是咋了?哭了?”
“没有,”电话那头,钟可可鼻音很重,“就是做了个梦。”
姜遇桥闻言,视线越过车窗,望向小区内一重重鳞次栉比的高楼,也不知道她住的是哪一幢。
挂断电话。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
钟可可穿着一件崭新的黄色连衣裙下楼,刚一出小区,就看到那辆风骚的黑色大G。
坐在驾驶位上的付远航冲她摆了摆手。
钟可可习惯性拉开后车门坐上去,付远航这才发现,小姑娘今天化了妆。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更精致了,睫毛也卷翘得像是太阳花。
见付远航盯着她看,钟可可有点儿不好意思,“看什么,还不开车?!”
“不着急,”付远航笑眯眯地转过头,揶揄她,“你今天打扮这么好看,是想引起谁的注意啊?”
“……”
有被阴阳到。
钟可可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就非得想引起谁的注意吗,我自己开心不行?”
付远航笑了声,“行行行,我们可可开心就行。”
钟可可轻哼一声,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开口,“对了,今天具体都有谁啊。”
也就是刚刚,她才想到,自己好像不能确定这场聚会有没有姜遇桥。
倒不是奔着他来的。
只是心里有些问题想要弄明白。
付远航挑了下眉,故意道,“你想有谁啊?”
钟可可瘪了瘪嘴,倒也没藏着,“就昨天那个哥哥,他在不在。”
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上道,付远航侧过头看她,刚想说当然在,但话从口出的前一秒,他心思一动。
付远航装模作样地看着她,“你说姜遇桥啊。”
钟可可抬眸。
付远航扬声:“他走了啊!”
“……”
眼底闪过一丝遮掩不住的情绪,钟可可说不上什么滋味,喃喃道,“他今天不来吗?”
付远航绷着唇角,装得不行,“来什么啊,昨天就走了,你以为谁都跟我似的,这么闲啊。”
钟可可垂下眼。
盯着裙子上的波点,腮帮子下意识鼓起来,没说话。
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姜遇桥没在而懊恼,还是因为没办把事情搞清楚而懊恼,加上来大姨妈,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付远航见她认真了,刚想告诉她实话,也就是这个时候,左侧的车门忽然打开。
开门的瞬间,一股热浪涌了进来,钟可可下意识抬头一撇,一眼就看到穿着宽松白T,米色长裤的姜遇桥。
无论穿着什么。
都改变不了他身上那股天然的清冷和干净。
两个人似乎都没料到会在这一刻相见,脸上同时闪过讶异的神色。
不同的是,姜遇桥神情很快便恢复自然,清湛的眼底浮现出一摸若有似无的笑意,连唇瓣也翘起不明显的弧度。
钟可可面色茫然地对上他清亮的双眸,心跳踩空了一拍,跟着就注意到他手上那三杯冰奶茶。
不知怎的,她第一反应以为姜遇桥要在她身边坐下。
耳根莫名发热。
钟可可说不上自己是因为排斥,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直接把左边的灰色箱子朝外边挪了挪,语气有点儿强硬,“坐不下的。”
姜遇桥淡唇轻抿,拎着袋子的指尖蜷了蜷。
钟可可理直气壮的,“你看,这儿有个箱子,你再挤进来就很热。”
说着,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便低下头,小声道,“前面舒服,你去前面。”
眼见气氛有点儿尴尬,付远航咳嗽了一声,“内个可可啊——”
姜遇桥稍微弯了下腰,把钟可可说的那个灰色箱子打开,下一秒,就变成一个装着冰镇可乐的小冰箱,丝丝冷气冒出来,带来一阵清爽。
空气静默下来。
钟可可:“……”
未出口的后半截话咽在了喉咙里,付远航转了过去。
姜遇桥低眉把其中两杯奶茶放进小冰箱,把另一杯芝士葡萄递给钟可可,“你要是现在不想喝,就放进去。”
男人语调不冷不热。
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钟可可尴尬到近乎窒息。
顿了两秒,机械地接过姜遇桥手中的葡萄奶盖。
冰冰凉凉的,带着一点儿水汽。
姜遇桥本想说点儿什么。
但莫名的,喉咙像是起了一股火,什么的话都说不出。
他抬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穿着鹅黄连衣裙,头微垂,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像是有小情绪似的,腮帮子鼓鼓的,盯着手里那杯奶茶。
姜遇桥薄唇紧抿,收回眼底带着暖调的笑意,随手把车门关上。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默。
付远航偶尔和姜遇桥搭句话,但多数时间男人都是沉默的。
钟可可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只是捧着那杯冰凉凉的葡萄奶盖,闷在那里,像是生气了似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可能是因为付远航耍她,也可能是因为刚才那一幕太尴尬,如果再细揪一点的话,还有点儿上升到姜遇桥本人。
就算她刚刚那个举动有些让人下不来台,他也没必要冷着脸吧!还跟别人说喜欢自己,哪里喜欢了!!
钟可可越想越不是滋味,连自己来了大姨妈都忘了,一口口把奶茶喝得一干二净。
等到了付远航家的停车场,她才惊觉,今天是她第一天,也就是流量最猛的时候。
钟可可摸了摸小腹,暂时还没感觉到不舒服。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买点儿药,这个时候,姜遇桥打开车门叫她,“可可,我们到了。”
钟可可这才抬头,瞥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地方。
付远航家也是刚搬的,是三环新开的一个楼盘,有点儿偏,设施建设的也不是很好,就这停车场,也破布呲烂的,看起来还有点儿阴森。
据说,周围荒到最近的超市都在两公里外。
钟可可本来没觉得怎样,到这一刻,才开始觉得自己上了贼船。这要是两个人看她不顺眼,把她丢在这,她估计都找不到家。
姜遇桥见她抱着双臂,一副害怕样子,眉头思索了一瞬,抬起修长的手臂,“要我扶你吗?”
钟可可眼神一愣。
姜遇桥嗓音平和:“这地方没装修好,有些黑。”
随着他的话音,钟可可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是一只过分白皙又修长的手,指节挺直瘦长,指尖圆润干净,完完全全是当下女生们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原本钟可可应该拒绝的。
可不知为什么,盯着盯着,手就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
见她起身,姜遇桥握住她纤细易折的手腕。
男人掌心温热,贴在少女柔软细腻仿佛一触即化的皮肤上,也不知道谁的汗,微微有些湿润。
被他这样牵着,钟可可像是踩在云朵一般,飘飘忽忽从车上下来。
昏暗的光线中。
姜遇桥内敛又灼热的视线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刚巧钟可可也抬起黑亮的眸,懵懂地看着他。
明明是清纯至极的眼神,却带着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勾人,看得姜遇桥喉咙一紧,腹间仿佛起了一股火,连带手间的力道也跟着收紧。
钟可可低眉,看向两个人拉在一起极为暧昧的手,心跳忽然很快。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把手抽出来,但话到嘴边,也只是咕哝了一句,“你轻点儿。”
姜遇桥眼波一荡,吐出来的字又磁又哑,“什么?”
钟可可抿了抿唇,看着干净的鞋尖,“你捏得太紧了。”
“……”
“疼。”
三人回到家中时,饭菜差不多准备好了。
知道钟可可今天过来。
姜遇桥一早就揪着付远航去买菜,菜单也完全她的口味来的。
负责做饭的人是大斌。
虽然他平时看着傻里傻气的,但是做菜特别好吃,姜遇桥给他塞了个红包,他便高高兴兴地忙活了一上午。
至于那些狐朋狗友,除了聚在一起打扑克打麻将,一点儿好事儿都没干。
付远航一开门,就听到哗啦哗啦的麻将声。
钟可可这会儿跟在姜遇桥身后,一下子就闻到屋里扑面而来的烟味儿,盖住男人身上好闻的柑橘香,又烈又呛。
她没憋住,捂着鼻子咳嗽了两声。
姜遇桥眉头皱了皱,挡在钟可可面前,对付远航道,“你让他们把烟都掐了。”
付远航也被呛得一脑门子官司,赶忙点头进屋,把空气净化器打开。
等烟味儿散多了,姜遇桥才带着钟可可进门。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付远航的新家,是个一百多平米的两居室,装修很简单,客厅也很大。
那几个男生一见到钟可可来了,立马热情冲她打招呼。
钟可可认不太全,就干脆一一笑着摆手。
刚一回头,就见到死了狗的赵腿子。
赵腿子本来正嘻嘻哈哈地和大斌吹牛逼呢,看到钟可可眼巴巴地看自己,愣了一秒后,顿时哇哇大哭,“啊~~~!!可可啊,我的狗死了!!!!”
哀嚎间,他朝钟可可张开手臂,摆出一副求抱抱的姿势。
钟可可还来不及躲,身前就横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姜遇桥比赵腿子高出半个头,一手扣住他的脑门儿,另一只手把钟可可护在身后,嗓音低淡又威严,“说话就说话,别抱人家。”
付远航的这些朋友里,赵腿子最怕的就是姜遇桥,见他这个语调,立马闭上了嘴。
转头就搂住端菜的大斌,“呜呜呜大斌啊,我的狗死了~~!!”
大斌一手端着菜,一手嫌弃地拍着他的后背,“你给我滚哪,滚!”
钟可可被这俩人唱二人转似的逗得忍不住笑,转眼就对上姜遇桥的目光……笑容不由自主地收敛,她脸上再度出现那种我跟你不大熟的模样。
似乎已经对她这种态度免疫,姜遇桥垂下眼,轻声问,“饿了没?”
这次钟可可没躲开他的目光,眨了眨眼,乖巧点头。
姜遇桥扬起下巴,朝沙发那边撇了撇,“那边有零食,你先去那边等着,等菜好了我再叫你。”
……
大约半个小时后,十二道菜终于上齐。
那边打麻将的四个人搬着凳子过来,和这边的四个人围成一桌。
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位置,钟可可一过来,就坐在长桌中央,她的左手边是付远航的位置,右边是空的。
但扫了一圈儿后不难发现,那个位置是姜遇桥的。
没一会儿,他从厨房端出处一盘切好的水果拼餐,回到座位上,坐下的时候,钟可可刚巧和他的视线碰上,只是不到一秒,视线便移开了。
姜遇桥默不作声地坐下,大家也开始热热闹闹地吃饭。
桌上一半儿人钟可可都不熟,她也不想插话,就这么乖乖地坐在那儿,认真地吃着菜,吃着吃着,她发现碗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而且每样都很对她的胃口。
钟可可舔了舔嘴边的酱汁,抬头看向旁边靠在椅子里姜遇桥。
那只前不久牵过她的修长大手虚握着一听啤酒,他神色安静地听着那几个大男生吹比,时不时露出一点淡薄的笑意。
稍微一呼吸,就能感受到他身上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在空气中萦绕。
大斌正说到最近有个妹子撩他,大家嘻嘻哈哈地笑,姜遇桥却忽然注意到什么,抬起公筷,夹了一只油焖虾。
刚要放到钟可可碗里,就对上小姑娘直愣愣的视线。
钟可可:“……”
原来是你一直把我当猪喂。
姜遇桥唇角勾了下,把那只最大个儿的虾放到她前面的瓷碗里,语气很轻,像是在跟她咬耳朵,“那几个胃口很好,怕你抢不到。”
距离太近,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廓上,热得钟可可心尖儿一颤。
她动了动唇,没说什么,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也就是这个时候,赵腿子和大斌开始唱二人转,对准钟可可就开始问题三联——
“可可啊,听说你高考考得不错。”
“打算报哪个大学啊想好了吗?”
“哎,我听你远航哥说最近有两个男生追你,怎么样,追到没?”
此话一出,桌上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在这一刻,没人再关心哪个眼睛瞎了的女的撩大斌,所有人都在着饭桌上唯一的小姑娘怎么回答。
钟可可被他们盯得太阳穴紧绷。
抬起目光下意识向身边人求助,谁知竟不由自主地对上姜遇桥的目光。然而向来护着她的姜遇桥,此刻也略显探究地垂眼看她。
男人眸光温热,像是在静静等着她的答案。
钟可可喉头一哽,转头看向付远航。
付远航大咧咧地给她倒了杯可乐,“你说你们,来来回回就问这点儿破事儿,我替她回答,那俩男生狗屁不是,都不要了。”
赵腿子一抬眸,“真的假的?俩人一个都不行?”
钟可可挠了下耳朵,点头,“嗯,不太合适。”
见状,赵腿子和付远航对视一眼,赶忙接上,“哎,没事儿,恋爱不急,你才多大,以后有的是机会呢,你看我们姜大帅哥,现在不也单着呢吗。”
姜遇桥指尖微顿,默不作声地抿了口啤酒。
赵腿子没事儿找事儿,笑眯眯地看他,“对了,我还想问你呢桥子,人都着急搞对象,你咋不急?”
钟可可的视线随着话落不经意落在他清隽俊美的侧脸上,小腿微动,无意中擦着他裤腿轻薄的布料。
温热光滑的触感隐隐约约地透来。
姜遇桥侧眸,瞥向钟可可。
视线再次相碰。
清晰性感的喉结上下浮动,姜遇桥轻启薄唇,嗓音低淡却带着发烫温度,“谁说我不急。”
钟可可耳根一热。
男人狭长的桃花眼微垂,目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深沉又专注——
“我都要急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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