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织醒来时,看见了洞穴外繁星满天的夜空。
半透明的紫红色结界隔去了夜晚的寒风,温暖的篝火噼啪燃烧着,奈落坐在洞口,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
如海藻浓密的长卷发松散地垂落肩头,他微微侧着脸,从纱织的角度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纤细的火光勾勒出英俊苍白的侧影,有那么一会儿,纱织心底忽然涌上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奈落可能在出神。
或者用平易近人一点的语言形容,这个妖怪在发呆。
两个人待在树根底下的山洞里,洞口垂下苍翠的枝条和根须,外面的夜空好看是好看,但对于在战国时代土生土长的妖怪来说,没有任何值得格外注意的地方。
毛茸茸的触感盖过肩膀,纱织收回视线,发现自己躺在篝火边,身上裹着一张白色的狒狒皮。
在人见城时,见到奈落的傀儡的第一眼起,她就一直十分觊觎白色的狒狒皮。
后来奈落虽然也给她披上过,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吵架冷战的阶段,她尽管被诱惑得不行,还是坚定地扔掉了白色的毛茸茸。
纱织将脸埋进暖乎乎的狒狒皮,幸福地叹了口气。
“……你在笑什么。”
坐在洞口边的妖怪不知何时转过头来。
“我在笑吗?”纱织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发现弧度好像确实是上扬的。
“有什么好笑的。”
纱织没想过他会如此关心这种小事。
“可能是因为,一醒来就看到你了。”她放下手。
她可还记得两人稀里糊涂的第一次,当时她还发着高烧,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人影都没看见一个。
“我感到开心就想笑,不行吗?”
奈落没有回答。
顿了顿,坐在洞口的妖怪别过脸,可能是不屑于回答这种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两个人刚刚相遇的那段时间,他就经常露出这种无法理解的眼神,好像他是第一次遇见她这种生物一般,好像她总是在莫名其妙地挑战他的认知一样。
不过那个时候这个妖怪坏心得很,装出一副柔弱而无害的表象,实际上将所有人都当做手里的棋子。
纱织发现自己忽然开始回忆从前。
也许是因为自从白灵山以后,奈落有段时间变得不一样了。具体的原因纱织虽然说不上来,但人见城里那个披着人类面皮的少城主,和后来明显变得更狂拽酷霸的大妖怪,两者有些微妙的不同。
纱织拥着白色的狒狒毛坐起来,软乎乎的毛皮贴着赤丨裸的肌肤,坐起来的时候她感到身体有些酸,但还没有到影响行动的程度,浑身上下清清爽爽,也没有觉得黏腻或不舒服的地方。
她一时不知该感叹自己的厉害,还是奈落忽如其来的体贴。
像所有人睡醒来后会做的那样,她开始寻找自己的衣物。
“……”
然后纱织发现,她从现代穿过来的、她用自己的工资买的衣服,全部,不见了。
“我的衣服呢?”
——本来想这么问出声,但疑问涌到嘴边的那个瞬间,她忽然就想起来了。
想起了那些被触手撕得七零八碎的衣服。
想起了滚烫得仿佛能将人融化的欢愉。
纱织无意识地抬手抚上腹部,意识到了一个忽略至今的问题。
“……会怀孕吗?”
以前没有注意这个问题,是因为那时候她以为人类和妖怪有生丨殖上的隔阂,根本不可能孕育后代。
但后来遇见了犬夜叉一行人,亲眼见到了犬夜叉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更新了世界观之后,她不得不重新重视起这个问题。
“你想要孩子?”闻言,奈落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
他看起来并不开心,一点也不。
“不,不是这个问题。”纱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孩子不是已经有了吗?”
而且还不止一个。
“我是指拥有你自己血脉的孩子。”奈落眼神阴冷,声音也不太对劲。
“人类不都是如此吗,希望繁衍后代,将自己的血脉传递下去。”
洞穴里的火光轻轻一晃,燃烧的篝火被森凉的妖气压得低伏下来,微弱地贴着地面闪烁。
乌黑浓密的长发卷曲如藻,忽然黯淡下来的光线中,奈落的瞳孔中隐隐浮现出不太妙的血色。
“……不会啊。”纱织一头雾水。
“我对于想要拥有自己的后代这件事没什么感觉。”
空气凝固了一瞬。
随即,火光忽然重新跃起,仿佛之前那种风雨欲来的压抑都只是她的错觉,暖和起来的空气又恢复了平和。
奈落别开视线,轻嗤一声: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
纱织不太理解妖怪的生理构造,但两人从来没用过安全措施,战国时代的条件也十分有限,她至今为止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可能说明奈落说的是真的。
她不会意外怀孕。
因为他不愿意,还是有别的原因?
和自然诞生的犬夜叉不同,虽然两人都是半妖,奈落的情况却不太一样。
纱织想起了白童子和她说过的话。
奈落是邪念的汇聚体,纯粹的「恶」。他是从很多很多的妖怪中诞生出来的存在,甚至没有固定的外貌和形态。
纱织想了想,坐到奈落身边。
“那不是更好吗。”她说。
“女人怀孕可是很辛苦的,在这个年代,生孩子可是要在鬼门关边走一圈。”
脸色阴郁的妖怪沉默许久。
“如果你真的喜欢孩子……”
奈落冷冷开口。
看他那副勉为其难、极其嫌恶的样子,纱织真怕他忽然决定造一个小孩子模样的分丨身给她玩玩,然后玩腻了就重新塞回去。
类似的事情,他又不是没有做过。
分丨身有用的时候就多造几个,没用了就重新收回体内,环保得不得了。
“不。我不喜欢。”她赶紧表明心迹。
奈落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总算是终结了这个话题。
忽然别扭起来的妖怪,隔了几个月才让她重新见到了神无。
那个时候两人的蜜月期已经过得差不多了,战国时代的代步工具虽然十分有限,但应该说有了会飞的妖怪就是不一样吗,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纱织将能跑的景点都跑遍了,离开关东地区后发现外面的世界也就那样,最后还是回到了老地方。
神无在人类的城池里迎接两人,从漫天的瘴气中显出身形,奈落抱着她落回地面,城中的人类不知被施了什么妖术,对于忽然出现的两人视若无睹。
建在山上的城池和人见城有些相似,不管是布局还是山脚下扇形展开的城下町,都让纱织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与亲近。
奈落重拾旧业,披上人类的身份架空了原本的城主。
他已经许久没有束起长发了,纱织高高兴兴地给他换上作为武家礼服的直垂,系上肩衣的纽带,以手指为梳,将乌黑流丽的长卷发束成马尾。
“真好看。”她忍不住夸奖他,然后在苍白的下颌上落下一吻。
因为身高差距的问题,纱织经常亲吻奈落的下颌。
她倒是希望自己能再长高一点,至少能亲亲对方的脸颊。
少城主打扮的奈落抬手搂住她的腰,极其自然地俯下身。
不会察言观色的侍女,很快就会被“辞退”然后从城中失踪,因此周围的侍女早就学会了避嫌,眨眼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纱织好不容易帮奈落穿戴整齐,怎么可能愿意重来一遍。
她挡住奈落的脸,微微后仰避开了贴到她脖颈上的灼热呼吸。
“……你要迟到了。”
纱织不习惯那些繁文缛节,她随心所欲惯了,连演戏都懒得演。
但奈落不同,他是老戏骨了。老戏骨有老戏骨的敬业精神,和她这个常年划水的家伙不一样,他是有“职责”要扮演的人。
奈落表情不虞地直起身,好像送到嘴边的食物跑掉了的野兽,瞳孔的颜色都变回了妖异的殷红。
“表情。”纱织提醒他,“你的表情。”
苍白阴郁的美人……不对,是妖怪,盯着她看了片刻,这才换上温文尔雅的面孔。
围观了奈落变脸的过程,纱织站在和室的门边,快乐地挥挥手。
“去吧,影帝。”
只是分开一小小会儿而已,用不着露出那么不高兴的表情。
待奈落走远了,神无悄无声息地抱着镜子出现在她背后。
和常年在外跑任务的白童子和白夜不同,神无是奈落唯一常年留在城池里的分丨身。
再次见到她时,几个分丨身的反应不一。白夜是最无所谓的那一个,白童子的表情仿佛在说他惊讶于她的愚蠢,但又仿佛早就料到结果会如此,最后他只是对着她冷冷一笑,告诉她妖怪的贪欲可不止如此。
纱织还等着他把话说完呢,对方已经转身走人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讨喜。
至于神无,她抱住小小的妖怪时,感到对方似乎轻轻地,轻轻地将脑袋抵在了她的肩窝处。
纱织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至于像风一样的神乐,奈落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放任对方自由的态度。
纱织见到神乐的次数不多,神乐也不是会常常回家探亲的类型,她每次都是在奈落不在的时候突兀地出现,又短暂地离开,满脸嫌弃的样子好像只是看到她还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三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在这期间,城下町在奈落的治理下发展得蒸蒸日上,俨然有要成为周边地带贸易中心的趋势,涌进来的舶来品也越来越多,不用担心妖怪袭击的居民们过着平稳而安宁的生活,甚至还吸引了不少渴望受到庇护的人前来定居。
神无抬起头来看着她,浑身雪白的小姑娘没有长高分毫,还是纱织第一次见到她从壶里爬出来时,像幼猫一样瘦小脆弱的模样。
尽管听说是神无解决了棘手的曲灵,用手里的镜子毁灭了对方的灵魂,每次见到面无表情的小姑娘,纱织就只有将对方抱入怀里好好揉揉的冲动。
这么想着,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纱织。”
“怎么了?”纱织的声音噙着笑意。
神无抬起镜子。
纱织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枫之村的景象了。
曾经被瘴气腐蚀的大地恢复了生机,枯枝冒出新芽,浓密的绿色再次覆盖了周围的森林。
她看到了百年不变的御神木,山坡上的野草被风吹得齐齐折腰,露出藤蔓苍翠的食骨之井。
她看到了等候在井边的犬夜叉,看到井中亮起光芒,风中的气息在那个瞬间忽然改变了。
犬夜叉伸出手。
这一次,他的期望没有落空。
关闭三年的食骨之井,再次打开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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