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大地上已经找不到平整的地方了。
当浓烟散去的时候,在砂蝎面前消失的是一面可以折射光驱的镜之门。拱形的边框装饰着像冰晶一样的花边,戴向安死里逃生,闪到了距离楼辙四米外的十一点钟方向。
“已经持续了十五分钟了吧?他的身体还能受得了吗?”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令人心酸,如果这个家伙还不进入油尽灯枯的局面的话,那么再过不久,油尽灯枯的就是自己了。
身后浮现过的镜之门,渐渐隐去。戴向安环顾四周。这次,他生成的波域非常的小,几乎不到四米的距离。
气已经所剩不多了。
泛着黄金光泽的砂之铠甲正在不断变得黝黑。正如戴向安所猜想的一样,现在楼辙的手骨就好像被积雪覆盖的枝桠一般,只需要轻轻用力,便会在顷刻间绷断。超越肉体极限的能力,跟自身身体所衍生的形式可不一样。它纯粹就是为了破坏,其他的一切它一概不考虑。说白了,这就是另外一种方式的癌细胞罢了。
“小家伙,在这样下去的话,别说是拯救了,你都要失去跟她见面的机会了。”
迈开步伐的戴向安反向跑动,工作服已经无法辨认了,露出了里面的旧工装背心。勉强用袖口包裹的胳膊,出血的伤口也被波导暂时封闭住了。
一切都还算好的,如果没有背后蓄势待发的追兵就更好了。
还没等心理活动建筑完毕,从地面射出的砂蝎让戴向安的恐惧被猛然间放大。
“镜像:八尺琉璃。”
从正面生成的八层镜墙拦截在楼辙的面前。如果对手选择绕开这次防御的话,应该就没有下一回合的攻防战了。
这个世界是很微妙的。每一个选择都决定着一部分人的生死。
但这个世界同时还具备着未知的魅力。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彼此在斗争的过程中,热情高涨。
“男人之间的对战,就是应该硬碰硬,你说对吧,少年。”合十的双掌为最后的防御赌上了一切。
金色的钳型波导附着在楼辙的右手上,直击镜面,第一层炸裂!
“碎得好!”戴向安大声地叫喊着。
从身旁掠过地风,带着地面的石子不断地滚动。粉碎的镜片花瓣似的飘散。
接下来是,第二,第三,第四片,金色的波导愈发的耀眼,超越一切形式的力量,将远处仅仅只是站立的老潘德掀翻在地。
僵持不下的戴向安,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喝!”激荡生命之歌的呐喊,席卷整个广场。那么接下来——
第七、第八层镜面也出现了裂缝。
“你赢了——少年!”
在注视着最后一片琉璃镜面四散纷飞的时候,从瞳孔中看到的蝎钳已经来到了戴向安的鼻尖了。
陷入力竭状态的身体已经完全站不稳了,戴向安后退了两步,在失衡的过程中,凭借着手臂勉强地撑在了地上,这才没有完全的倒下。
额角划过的汗珠滴在了裤腿上,晕成了一朵花。他重新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死局”——他并没有被击飞几百米远,而是安然无恙地坐在原地。
蝎钳在鼻尖三厘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了。被吓倒的戴向安还未从死神挥舞的镰刀影子下缓过神来。他的大脑飞速地转动。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拜葬死囚锁的限制让他侥幸逃生,但从目前的情况推断,自己也许是误解了。
他把视线移到了少年的身上,少年犹如被生命之矛贯穿一样定格在了视线中。他看起来非常的痛苦,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心脏的位置。
失去意识的身躯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身体的极限,就在他准备击溃戴向安的前一秒,在心脏爆炸般的收束后,随即猝然停止了跳动。
是的。停止了跳动。嘴角吐出的鲜血洒在了沙地以及戴向安的裤脚。
“看来连接心房的主动脉已经无法继续承受这种远超正常生命负荷的状态了。现在他的心脏鼓出的血液就好像溃堤了一样。在整个内脏大幅度的出血。”
振聋发聩的哀嚎声产生的音波连续地引爆周围的地面。
戴向安坐了下来,尽管最终取得了胜利,但却丝毫没有一点喜悦。他很想为这个人类男孩做点什么的。
但是这种以生命为主体预知的代价,就算是医疗科,想要达成逆转,难度也十分巨大。
“为什么呢?如果一开始,我们能够以和平的方式解决当时的问题的话,也不至于走到眼前这样的地步了。”
现在,覆盖的气泡状铠甲开始解除了,从波纹禁锢中脱身的男孩变得面目全非。他的视网膜可能已经被灼烧了,茫然的样子,就宛如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一般。焦黑的双臂里,血管以肉眼可见的形式脆化了,身体中的结缔组织不出意料的话,也应该大规模的坏死。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能够拯救得了他了。
戴向安站了起来,向远处的老潘德致以歉意。他们虽然并不是非常熟悉,但是至少在空间会议上见过几次面。
中央广场渐渐变得沉寂,楼辙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孩子,做到这里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应该抬起头来,见证自己是如何失去这一切的。这并不是失败的开始,而是夺回的序幕。”
从未有过的声音突然从戴向安的耳膜处响起,他猛然转过了身。
“是谁?”
没有任何人出现在视线中,唯一可以目睹的便是浮现在少年身上的波导像胶体一样将他的身躯一层层的包裹。
“非常感谢你,让我的孩子找到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财富。”
戴向安将波导凝聚在了眼睛,从少年失控的精孔中看到了一个男人模样,他比出了噤声的手势,只是静静地欣赏着自己跟前那个体无完肤的孩子。
“残念吗?”当强大的生命体在怀有着强烈感情死亡时,存在着非常渺小的可能,会将自己的一部分波导附着在自己的亲人身上。
下一秒,在分辨不出血与肉的左腕上,青色的波纹再次被解除禁锢。以太阳为主体的藻祷纹在少年的身上长出绿色的藤蔓,泛着清莹的生命能量。
戴向安注视着这样奇妙的变化,也许设计死囚锁的人也没有想到目标群体会有波纹这样棘手的手段吧。
无法限制的气息在少年的身体反复地游离。现在,被翻过身的楼辙,身体正对着布满星星的天空,他的意识模糊,已经无法顾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这家伙竟然还有第二个波纹。”戴向安在惊诧中,微微地靠近,直到达到可以见证这样伟大的时刻的距离,“太阳型的藻祷纹。这是罗丁家族的波纹呀。”他认出了其中的图案。罗丁,在奥丁区也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奥丁区波纹研究所所长。在目睹全息世界步入全息化的进程中,选择了自己所认可的生存之道,自愿被放逐到地面世界。在他所闪耀的时代,几乎每一个奥丁区的孩子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叫出罗丁的名字。
只是,戴向安怎么也想不到,原本只属于全息世界的藻祷纹竟然会出现在一个人类孩子的身上,难道这就是罗丁堵上性命也要向全息世界展示的生命意义吗?难道这就是他在地面国度的孩子吗?太了不起了!
从骨子中衍生的敬佩之情,让戴向安不由得将自己的目光再次对准眼前的少年,胸前的吊坠在夜幕中闪着亮光。
“不,这是我的孩子。老罗丁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漂浮的身影对着戴向安的言论纠正道。与此同时,宽大的掌心轻轻地抚过男孩的背部,怀着无法描述的温情,淡淡地说:“没关系的,孩子。我们命中注定要失去所爱之人的,不然你又怎么会知道,她在你的生命中有多么的重要。”
谷风从北部传来,受到温度的影响,凝结的水雾将整个广场变成朦胧了起来。
劣质基因展览馆的字样歪歪斜斜的,可依然在设定的时间点发出了霓虹的灯光。
“那么接下来是,藻祷纹的诱发效果,这种波纹跟我们楼兰的波纹不一样。他是一种保护载体的援助型波纹。由于你并不是正统的罗丁家族,所以他的修复能力是有限的。至于修复到什么程度,那就看你的命了。”
从内心回荡的声音,对着楼辙嘱托道。
他听得很清楚,但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这种感觉就好像——父亲一样。
绿色光芒下的身躯,像被天使垂怜一样,肌肤中冒出的绿色草种在他的身体表面不断地发芽,像春暖花开的大地一样,重新从机体的内部孕育出生机。
当缓缓的热流巡查过身体每一个细胞之后,从脸庞划过的泪滴滴落在沙土之上,他没有感受到身体的痛楚,但是他能感受到悲恸的诀别。
说不出为什么?他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那个东西看不到,但却对自己无比的重要。
尽管强忍着,可男孩的抽泣声还是被戴向安听到了。
为了维护他最后一点尊严,他断然地转过了身。
“先不要哭。”戴向安的身子背对着男孩说,“如果你真的有心的话,还是可以来奥丁区的圣托里心亲自夺回她的。当然,只是凭借着目前的状态的话,那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在这之前,我希望你前往一趟矮之国。在这个地方往北大概四十公里的樱草山,居住着一群出色的匠人——矮人族。他们会有办法解开你身上的镣铐的。”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摘下了胸前的项坠,从掌心抛向了身后。划过夜空的吊坠落到了楼辙的胸膛。
“带上它吧,这东西能够帮你离开废品区,前往其他的区域。我能够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迈出的步伐碾过沙石,也碾过了楼辙的心,戴向安从一堆碎石堆中抱起了波段凌,将她放到了背部,背了起来。路过楼辙身边的时候,他还不忘说上一句:“其实,你也没有必要冒这个险,就把这些经历当作是你的一个秘密,藏在心里吧。这样或许对她,对你来说,都是更好的选择。”
踮起的脚尖在一瞬间消失在了原本,从现在开始,他将带着波段凌重新回到奥丁区:“再见了,了不起的人类。”
……
云层飘得越来越远,就好像波段凌跟自己的距离一样。透过皎白的月光,原本忍住的泪水顷刻间四溢流淌。
他又一次失去了所谓的伙伴。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就好像毫无长进一样。”
老潘德没有靠上去,只是点了根电子烟靠在了车身上。
全息世界的夜,第一次变得无比的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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