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开了洞，李长安将棺材放到了里头，两侧的寒冰合上，鼓起一个冰包。
耶梦加得落下一滴血，化成块墨色的石碑立在墓前。
“这上面要刻他们的名字...”白王特地找来了头昏昏欲睡的龟状怪兽，据说曾经被人类养在放生池，已有两百多岁，对各种人类的礼仪如数家珍。
李长安以指为刀，在墓碑上小心翼翼的刻下：慈母黄盛柳/慈父李天，日期为帝国历32年夏5月，落款则是：不孝子李长安立。
白王取来了海底的珊瑚当做花圈，在墓的边上摆的满满当当，就和利维坦答应的一样，他们给了李长安父母一个体面的葬礼。
数百头鲸鱼以吟代哭，直到太阳升起才潜入海中消失。
在墓前跪了三天后李长安才抬起头来。
“好点了吗？”耶梦加得的声音直接在李长安的脑海中响起，到了它这等实力，看与说不再是靠着眼睛与嘴。
“好多了，好久不见。”抬头有些累，李长安翻身躺在了墓前仰面朝天。
耶梦加得身躯庞大李长安早就知晓，可真正面对实体还是第一次，与那片精神世界里的对话不同，实物的视觉冲击和精神冲击都无可比拟。
利维坦长达一百多公里，如一座移动的小岛，可在耶梦加得面前，比耶梦加得的眼睛还略小一些。
庞大的身躯仿佛真正的顶天立地，光是这颗头颅便已经堪比一座较小的城池。
白王说的没错，耶梦加得若是动手，这颗星球不够他折腾。
“你比死之前要强不少，看来你见过了不少。”尽管是脑海中响起的声音，也能听出耶梦加得语气的柔和。
它的声音分不出男女，不过放缓时更让人倾向于认为它是女性。
李长安轻轻的‘嗯’了一声，他知道耶梦加得有很多话要说。
“真到了要和你说话的时候，我反而有些为难从哪里说起。”那双庞大的双眸里微微一黯。
“就从我的出现开始说起吧...按照人类的说法，我是一只有病的蛇，你们称我为白化病的黄金蟒。
大概是五十年前，我觉醒了异能，不过当时我住在人类为我建造的花园里，我也没想过去改变什么。
对于一条蛇来说，寿命在二十年以上并不难，我只想安静的生活到死而已，直到我看见了自己的同伴被剥去了皮。”
李长安听到耶梦加得叹了口气，他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会难过。
“很多笼子里的生物都在向往外面的世界，我算是个特例，但在那之后我知道我该离开了。
人类有电视，我也能看懂，总能看到人类猎杀什么，又吃了什么，我还觉得有趣。
可当我离开了那间大笼子，我才明白直面生死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拥有智慧令人很难受。”
李长安点点头，世界确实如此。
“我离开了笼子，躲进了森林，也许因为是被人类养大，所以我不想伤害人类，只是尽量的驱赶他们。
后来我的身躯越来越大，我发觉我看不到自己寿命的终点，我知道也许我该去做点什么。
所以我进入了海中，遇到了一些可爱的小家伙，他们很聪明，我可以和他们交流。
我教唆他们去袭击人类的船只，掳来人类教导它们简单的知识，我上岸掠夺人类的图书，学习人类的知识和历史。”
说到这里，耶梦加得忽然发出了轻笑声。
李长安有些疑惑，但没有打断，直到一分多钟后耶梦加得才缓缓停下。
“你能想象吗？对人类的历史了解最深的是我们，我甚至还抢了电脑，学会了上网。
越是了解人类的历史，越发觉得这个种族应该灭绝，对了，我的网名叫鲤鱼跃龙门，你听不懂，但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名字。”
“有人能听得懂。”李长安搭了一声。
耶梦加得一愣，带着些许笑意：“他确实听得懂，在他超脱的时候我们接触了一下。
人类对古代的皇帝有个形容词，叫做千古一帝，但很多皇帝都被这样称呼过，我觉得名不符实。
你的那位朋友倒是担得起这个称呼，万古一帝也可以，不过我认为也可能是万古双帝。”
李长安不悦，皱眉道：“还有一个是谁？”
耶梦加得轻笑几声，并未接话，从刚刚的地方又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末日来临，世界变了模样，对我们却影响不大，毁天灭地的光柱只针对人类的城市。
大家开始觉醒异能，拥有了灵智，我遇到了利维坦，它从第二序列世界而来，对我说了很多，它希望我做大家的首领。
我想了很久，没有答应，我直面过这个世界被毁灭的惨状，所以知道我该做什么，也知道我该怎么做。”
白王端来了大盆大盆的吃食，在边上生了火，给李长安递了过去。
接过吃的，李长安先看向了耶梦加得：“你吃吗？”
“很久以前开始我就没有吃东西了，这个世界不够我吃。”耶梦加得晃了晃脑袋，仿佛要嚼碎星河。
冰面上李长安与白王吃起了东西，耶梦加得则眸中带着笑意看着这一人一熊。
“【耶梦加得】这一名字来自于北欧神话，你听到的是谐音，本身的含义是庞然大物。
也被称为尘世巨蟒，是环绕世界之蛇，头尾相衔，象征着无限，我只要不动手，便不会有任何损耗。
李天帝在二十八年前来找过我，他的状态很差，实力只有全盛时期的一半不到，他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贺小笑在二十年前来找过我，发现打不过我，所以也走了，说起来除了那位住在月球上的圣堂外，其他人都来见过我。
算起来我是这颗星球上的最强者，可你也许不信，我至今不曾伤害过任何一条生命。”
李长安放下了盆，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信。
耶梦加得啼笑皆非：“你的表情太明显了，最初我只是不想伤害人类，可后来我看到了我未来的路。
倘若我想要超脱一切，就不能和这个世界再有联系，我没有子嗣，不曾伤害过谁，回报完了恩怨，这样的我才是自由的。”
“你是说我不自由对吗？”李长安大概听懂了一些。
“你和我的路不同，你觉得自由的时候你就是自由的。”那颗庞大的头颅稍稍放低了些许。
“李长安，我无法缩小我的身躯，在两年前我便已经无法随便移动，我的身躯缠绕着这颗星球。
从你的观点上看，我也许是不自由的，可所有的规则都无法约束我，我好像又是自由的。
所以自由取决于你的内心，不在于别人的看法和意见，你走上了规则这条道，可你能随意制定规则吗？”
当然不行，他背负的太多，做不到随心所欲，就算真有实力通天的那天，他也会瞻前顾后。
很显然，他并不自由，也许一辈子也无法自由。
“李长安，你不需要难过，你见过不少人，有些给你带来伤害，可许多伤害你经历过以后便放到了一边。
唯有那些爱你的人，他们给予你的一点一滴，就算现在去回想，你也依旧觉得幸福。
这些回忆里也有遗憾，然而这只属于你，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也无法夺去的，这些回忆犹如绳索，垂下了深渊救出了你。”
“我知道了。”李长安点点头，他咧着嘴在笑。
“好了。”耶梦加得忽然如人类一般清了清嗓子：“该给你说点对你有用的东西了。”
李长安端好了盆。
白王放下了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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