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彪是孤儿,他没有家人,可金嘉乾不是,他有家人,他的父母和他的表哥郭云都受过他的大恩惠,都靠他一个人养起了整个家族,无论金嘉乾变成什么样,他们都还是爱他的。
他的家人几次来监狱见金嘉乾,都被金嘉乾拒绝了,因为金嘉乾落得这般田地,他觉得给家人丢了脸面。
金嘉乾也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利益当头的人,没几个人不是好面子的。
他觉得这种亲人见面的场面太令他尴尬了,毫无脸面可言,所以他要坚决杜绝。
金嘉乾不是一个轻易能认命的人,他即使已经在监狱里,但是他始终都在想办法出去。
正常出狱,金嘉乾是不太可能做到的,哪怕他表现好一点,缩短刑期,那等他出去的时候,人都已经到了快入土的暮年,他接受不了,他永远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可以用点其他办法出去,比如效仿《肖申克的救赎》。
在监狱的一个月里,他都老老实实地按照监狱的作息表生活。
早上六点起床,花半个小时上厕所和洗漱。
六点半的时候,一边背诵监狱行为规范,一边吃早餐。
这是他每天的第一个观察时间,他会观察每个狱警的站位,可几乎他们每天都几乎是同样的站位,除了值班的狱警不一样,其他都是一样,基本把离开食堂的每条路都封死了,无懈可击。
如果他要逃走,一定不是一天的这个时候,可是有一个很奇怪的点是他每次在这个时候进行观察,总会觉得有一双眼睛也在观察自己,可他怎么也找不出那双眼睛。
吃完早饭,便到了七点钟,也就是早操的时候,他能在操场上观察院子里的情况,这个阶段高墙耸起,还有电网,狱警也会更多,恐怕他要是这个时候逃走,一百条命都不够死,而这个时候,那双眼睛似乎还盯着他。
早饭过后不是在工作间当裁缝就是在学习室里上课,除了午餐时间,其他时间都是如此,这是在两个不同的密封环境下,狱警同样占据着各种出路,不过这些时候,那双盯着他的眼睛,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金嘉乾感觉自己很难突破狱警的防线,狱警不仅人高马大,而且还有武器,而且防线是一层接着一层,就算他勉强通过一层,那他也一定会倒在下一次。
凭借武力和个人,金嘉乾是插翅难飞。
而他想着的有机会去户外做工,也没有发生过,这种机会不多,而且有机会也轮不到他这种重犯,这一般都是刑期不长的罪犯才能去户外,因为这种犯人老老实实很快就能出狱,他们不用去冒险逃跑。
他发现自己需要别人的帮助,他需要几个炮灰,可是在监狱里,没人愿意相信那一套,而且大家已经被监狱磨掉了心气,甚至觉得监狱还挺好的。
一开始金嘉乾不理解为什么犯人们没有一点想逃跑的心气,无论他们会关几年。
在第一个月里,金嘉乾确实理解不了,可是一个月后,他就明白了,因为他觉得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他的心气也被磨干净,而且他也开始习惯了这里面的生活。
以前他也经常听说很多在监狱里待久了的人,离开监狱后,怎么生活都不习惯,然后他会再次犯案,再次坐牢,为得就是能回到这个熟悉的环境。
“监狱里的高墙实在是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
当金嘉乾在晚间休息时,拿起《肖申克的救赎》时,读到了这句话,以前的他会觉得这是一句屁话,但是现在的他觉得这句屁话还挺有道理。
正因为如此,他才很生气,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希望,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离开这里了。
他用力合上书,将自己的头埋在双手当中。
此时,他感觉到有人在靠近,他红着眼睛抬起头,只见一个络腮胡的男人拿起了桌上的《肖申克的救赎》,微微点头道:“这本书,我刚进来的时候也爱看,但是后来我就不看了,因为这本书是最不适合这个地方的,它总会给人无谓的希望,而这个地方最不需要的就是希望,希望只会带来痛苦。”
金嘉乾看着那人的眼睛,他发现就是这双眼睛盯了他很久很久。
以前他没觉得,现在跟这双眼睛面对面之后,金嘉乾总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
他恍然大悟道:“是你!”
大胡子微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好徒弟,你记起我了。”
原来这人竟然改变金嘉乾一生的那个人,也就是黄石刚。
金嘉乾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自己的故人,这让他倍感亲切,他激动道:“师父,我以为我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黄石刚坐了下来,他说道:“我本来也是这样以为的,或许咱们师徒缘分未尽,所以命运安排我们在这里相遇。”
“等等,让我缓一下。”金嘉乾实在不敢相信面前是那个赚了钱也不留下一片云彩的黄石刚,他可把黄石刚当做毕生的偶像,怎么黄石刚就也跟自己同样的结局,“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黄石刚回答道:“我都进来两年了,我还想着我翻车了,你小子比我聪明,应该会继续潇洒人间,没想到你也还是进来了,或许这就是咱们这一行最终的结局吧。”
黄石刚话音刚落,金嘉乾突然起身,一把揪住黄石刚的领子,生气道:“我落得这般下场,难道不是因为你吗?是你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是你骗走了我的钱,让我必须走上这条路的,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
金嘉乾发达的时候,他觉得黄石刚以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可他现在落寞了,便觉得那些都是害了他的话,所以他现在才如此生气。
黄石刚非常淡定,他并没有被吓住,还说道:“在这个地方最好不要动手动脚的,不然会被处分的。”
黄石刚可没有吓唬他,这是善意的提醒。
金嘉乾在狱警注意到自己之前,便赶紧松开黄石刚的领口,又安安稳稳坐下来。
黄石刚确定金嘉乾不敢再动手之后,他才说道:“我是骗了你的钱,这一点没错,可是你要说是我把你带上了一条不归路,那我可就不能承认了,这就纯粹是污蔑了。你的人生又不是只有那一次选择,你在那次之后,赚够了钱,就及时收手的话,怎么会失败?你的师父我就是因为没有收手才会进来的,我一直觉得你比我更聪明的人,以为你会早日收手,但是看来金钱的欲望战胜了你,也腐蚀了你,所以你还是不够聪明啊。”
金嘉乾其实也明白,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对金钱的欲望大过所有,他曾经有很多次找回良心的机会,他都没能好好把握住,所以他怪不得任何人,他现在怪罪黄石刚,也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出气口,他积压的那些怨气,必须得以发泄。
金嘉乾仍然坚持说道:“可是你不带我入行,我又怎么会一步一步走入监狱呢?说到底还是一开始就是你的错。”
黄石刚却偏不认这份责任,他说道:“你要搞清楚,最早是你求我的,是你欲求不满,是你一心想要赚钱,不然你怎么不愿意安安稳稳当那个会计,同样的道理,你不也是这样去利用别人的欲望吗?不然你怎么骗到钱的?”
金嘉乾找不到借口了,他本来也没有借口而言。
黄石刚这时叹息道:“哎!如果你非要怪我,觉得这样你心里好受一点,那你就怪我吧,反正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事实就是我们已经在监狱里了,总有一天你会接受的,就像我一样,我已经接受了要在这里终老。”
在监狱里终老,实在太可怕了,尤其是接受在监狱里终老,那就更加可怕,金嘉乾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想明白,或许跟黄石刚一样,需要两年,但现在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哎!要是师父你当年能提醒我一下,让我见好就收,我想我可能就不会遇到后面的事情了。”金嘉乾对黄石刚的怨气渐渐消失。
“我要是知道见好就收,那我也不会进来的,这东西没法预测未来,或许命运看似给过我们选择,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法选择,我们就是这种人,我们注定就是犯人。”
不管金嘉乾怎么想,反正黄石刚已经完全接受了监狱生活,他来跟金嘉乾相认,也是为了再次教导金嘉乾,他指了指桌上的书,说道:“当你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观察了你,你一直很想像这本书里一样获得自由,我注意到你一直在观察,想找机会,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别找机会了,除非你想死,不然你永远都困在这里,因为我以前也像你一样想出去,想到都快发疯了,各种办法都试过了,根本不可能的,而且这监狱也没有过先例。”
“师父的意思是……咱们真的就一辈子待在监狱里了吗?”金嘉乾的心里在反复斗争。
“我相信你已经有所动摇了,你已经开始爱上这里。”黄石刚指了指周围的环境,说道:“其实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有吃有喝有事情做,每天也不那么无聊,最重要得是这里没有生活的烦恼,或许监狱才是真正的自由。”
没有选择,就默默接受,金嘉乾不管是不是爱上了这里,他都要让自己爱上,这就是他的未来,这就是他的结局,让他去死,他没有那个勇气,让他苟活,这不就正好是他所擅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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