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意做了个噩梦。
在梦境中又回到了他和白敬遇袭,他中枪的那天。
只是这次受伤后他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眼睁睁地看着白敬一步步走至他身边,居高临下地,冷冰冰地俯视着他。
看他一点点流血而死。
等李书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白敬抱在怀里时,他连骨头都在疼。
他挣了挣,没挣开,只能哑着声音道:“你别抱着我,你抱着我我浑身都疼。”
白敬僵住,却什么都没说,起身把李书意放回床上。
李书意看他给自己盖好被子,这才彻底从梦中回神了。知道这个是现实中的白敬,不是刚才那个在梦里看着他死的白敬。
虽然两者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李书意靠在床上,脸上一点慌乱也无。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既然白敬要找他,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易天帮他挡了这么久,已经是他的运气了。
李书意等着白敬的质问,哪想这人只是坐在他床边,把挡在他眼前的碎发轻轻拨开,问:“饿了吗?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李书意避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要干什么,你直说。”
白敬的手滞在空中,他慢慢把手收回来,神情堪称温柔:“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先把饭和药吃了我们再走。”
李书意听到重点,皱眉问:“走?”
白敬耐下心道:“你现在身体不好,回家后先养一段,等过了年……”
“回家?”李书意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回哪儿的家?“他好笑地问,”你和宁越的家?”
白敬沉默一下才道:“那是我和你的家。”
李书意歪着头打量他:“白敬,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宁越不好,你得养着他,我不好,你也要养着我?要是你以前的那些小情儿都病了,你是不是打算把人都接回去?”他笑着,肺部却火烧一样地疼,忍不住咳嗽起来,“到了晚上你还得翻牌子?”
李书意这张嘴,损起人来真能把人气死,换做以前,两个人马上就得吵起来。白敬这回却任他讽刺,只默不作声地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等李书意说完了,他才接着刚才的话道:“等过了年,去医院做了检查,我们再安排手术的事。”
李书意瞬间笑不出来了,他还能做什么手术?可想想也不奇怪,哪怕魏泽不说,白敬现在要查他的病历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李书意突然就觉得没趣,望着窗外自言自语地道:“养了十多年的狗跑了,本来担心这只不听话的畜生会在外面给自己惹祸,现在发现这只狗活不长了……”他转过头看着白敬问,“觉得可怜吗?”
白敬随着他的话咬紧牙关,下颌崩得紧紧的,显然是忍耐到了极致。
“可是看着你明明觉得庆幸,还要做出一副惋惜不舍的样子……”李书意的目光一点点冷下去,“我就觉得很恶心啊,白敬。”
“李书意。”白敬的声音有些抖,深吸了一口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三年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宁越的事,也是我做错了。等你好了,你要怎么样都行。你把病治好,以后你想如何我都依你。”
李书意嗤笑,白敬说的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挽起袖子,把他那枯瘦得仿佛稍稍用力就会折断的手腕露出来:“我已经成这样了,你还不放心?你找我到底是为什么,你还要跟我绕圈子?你以为……”
“你别说了……”白敬别开目光,又怕自己真的会当着李书意的面流出泪来,抬起手捂住眼睛,喉头似乎有一点哽咽,“你别说了……我求你。”
李书意怔住,不是因为对方的反应,是因为他看到了白敬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他以前从来没敢细看过这枚戒指,哪怕白敬就坐在他身边,他也会刻意控制自己不把目光落在白敬手上。
掩耳盗铃似的,看不见了,好像它就不存在了。
现在看清楚了,他觉得不可置信。这明明是他送出去的,他以为早就被白敬扔掉的那枚。当时的心情有多期待,被忽视时有多难堪,又是怎样强忍着装作不在乎,李书意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为什么要戴呢?如果说,一开始白敬戴的就是这枚戒指的话,难道这人从那时就知道他生病的事了?李书意在心里冷笑,他的病能引起白敬这样大的触动?能让白敬施舍到这样的地步?或者是,是对他死前的慰藉?
李书意朝白敬伸出手,冷声道:“还给我。”
白敬抬起头,眼角却是红的。李书意压根不在意,继续伸着手道:“把戒指还给我,你没资格戴。”
白敬终于被他惹怒,咬牙道:“我没资格戴?那你告诉我谁才有资格戴?”
李书意不吭声,掀开被子下床去抓他的手。
白敬既要护着他以防他摔倒,又不敢用力怕伤了他,哪里比得上李书意的无所顾忌,戒指终究被他摘了下来。
李书意把戒指握在手心,推开白敬走至窗边,打开窗户就把戒指扔了出去。
“李书意!”白敬几乎是出离愤怒了,看那人被冷风激得开始咳嗽,又赶忙大步走过去关上窗,把人抱回床上用被子紧紧包住。
李书意蜷缩着咳个不停,咳得脸都涨红了,白敬拍着他的背又急又怒。气得想打他,可是哪里舍得碰他一下,光是听他这咳嗽声,心脏都像被刀捅似的。
白敬等李书意平复下来后起身往外走,一打开门就看到等在外面的三个人。靳言什么都没问,满脸着急地跑进病房,白昊本来想跟上去,不知怎的又停下了脚步。
白敬让左铭远带人去楼下找戒指,然后让白昊准备回金海市的事,又找来医生,让医生给李书意开些镇定助眠的药。
这人太固执,可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他不可能在这里慢慢跟他耗下去,他必须马上把人带回去。
李书意还病着,要走只能动用私人飞机,飞机上还得配有专门的救护人员和救护设备。白敬要在病房里守着他,这些事基本都是白昊在安排。
等事情都落定了,白昊又开车送靳言回张婶家收拾两人的行李。一路上,靳言坐在副驾驶低着头不说话,白昊则神情阴郁。
那天他见到靳言,靳言开始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见瞒不下去了,居然跟他说,对不起少爷,我没死。
白昊想着靳言当时恐慌的样子,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白昊试着跟他解释,跟他道歉,他却拼命说白昊没错,是他自己要这样做的,跟白昊没有关系。
白昊最后什么也不想说了,越说,就越显得他是在推脱责任求心安。
是他差点害死靳言,这个就是事实,根本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只是见过面以后,靳言却一直躲着他,就像现在,连抬起头看他一眼也不愿意。
到了目的地,白昊把车停好,又快速绕到靳言那边去牵他。刚刚才碰到,靳言就“嗽”地收回手,把手背在身后,垂着头结结巴巴地道:“少爷我……我自己能走。”
白昊不吭声,略显强硬地握住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兜里,沉声问他:“往哪边。”
靳言用了点力也没把手抽回来,只好带着白昊往张婶家方向走。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这边的路不好走,天气又冷,白昊一直把靳言的手握得紧紧的。两个人的手在衣服兜里十指相扣,走着走着居然还出了汗。
白昊察觉到靳言的手一直在抖,不知道他为什么紧张成这样,是怕他吗?还是讨厌他?
白昊走了神,手上的力道一松,靳言一下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身体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嗫嚅道:“我……我自己走。”
白昊站在原地没动,露在外面的手被风吹凉了,胸口也跟着凉了。
好半晌,他才有些吃力地道:“靳言,你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别讨厌我……”
白昊说着用力眨了眨眼睛,才勉强把冲到眼眶里的热意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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