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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有人……闯入阵中……走生门到阵心……杀了小己小庚……”
脑中回荡着女子临死前满面是泪的低诉,十数人真正赶到青娥舍刀姝十姐妹所守的马车之地,眼中所见却仍是免不了心神俱震,肝胆俱裂。
入眼一片红白,阿悦数十步外就止了步,煞白着一张小脸,一步也不肯再踏近。
“阵……阵就乱了……一批黑衣人涌了过来……像活死人一样……怎么杀都杀不死……头……头掉了……还能动……”
红衣少女捂着嘴往后退,一下子撞到了素衣的女子身上。郭小钰面上神色仍淡,看不出厌憎喜怒,只是伸手扶住身前少女,瞥见阿悦吓白的脸与蓦然通红的眼眶,眉间细细地皱了皱。
“小钰……”红衣少女声已哽咽:“她们……她们死的好惨……”一手捂嘴,一手紧紧攥着郭小钰的长袖,红衣少女眼中泪珠像止不住一样地往下落。
郭小钰抬头望着面前残破碎散的一地散尸,面无表情,转头看着哽咽不止的少女,平静的眼中却闪过一抹偏冷色的波动。
“舍老!”先行赶来的八名弓娥本是呆立在碎尸之中,看见傅怡卉竟是同时快步走回,挡在了绛色旋裳的女子面前。
可是哪里挡得住?
一地碎尸,满地残衣和血,混着黑衣杀手的,刀姝姐妹的……围绕着被血染红的马车,深深浅浅地铺开一层。紫绡翠纹罗裙沾连着碎肉,散落四处,那些残破的纤细的女子的手,即便离开身体也紧紧握着手中宽刀,沥血未松,犹有守意。
傅怡卉呆在了原地,忘了抬步忘了眨眼,几度张了张嘴,却不出一点声音。
“舍老!”尾随傅怡卉而来的另外十二个弓娥齐齐拦住了绛色长衣的人,为那名女子强忍着通红的眼眶伸手拽住了傅怡卉:“您……先不要过去,等姐妹们……查看好……收拾好……再……再……”
难以忍受地仰面一声哭喝,傅怡卉双手抱着尚有完整尸身的小戊一下子跪倒在了血泊中。
抑制不住地抖动着身体,眼泪汹涌而出。
二十个弓娥均已泪流满面,低头间便见傅怡卉一口血呕在了小戊身上,整个人一晃,往前栽了下去。
“舍老!!”众女喊声中均有泣意,心伤已极。
青衣少年出手扶住女子,两枚银针已朝傅怡卉攒竹、劳宫两穴射了过去。弓娥众女立时过来接住她,小心地扶起护住。
青衣少年面上极肃,目中深悯,咽了咽声,只道:“……在下暂封了傅前辈心神之脉,以恐前辈悲极成患,忧摧心脾。”少年想了想,又道:“几位只要拔下银针,前辈即可转醒……”
众女咬着牙不语,眼泪颤落不止,久久,只道:“……谢公子。”
云萧环顾周遭惨烈情景,想要帮忙,却实在下不了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十个女子白着脸红着眼眶,通过一片模糊的泪眼,咬牙抱起身边姐妹的头颅、残尸,慢慢地一点点拼接出昔日旧人。
活死之人,断头犹动。
可见这十个女子是怎样不顾性命地与之拼杀,却仍是抵不过没有痛觉的傀儡……他们是刀剑入肉无觉、断头犹动。她们却是血肉之躯,舍身去命以搏。
最后落得肝脑涂地,身残血尽,搏无可搏……厮杀至最后一分气力,与来人玉石俱焚,化做飞灰。
这就是“集无家可归之姐妹青娥,举前商后武两舍为家”的青娥舍里的女子么?
云萧眼望于心,既悯且敬,不禁动容。
……
红枫林外,农家小舍。
冉冉的热气已将散尽,那语声温柔的男子从水中抱出洗过热澡的少年,拿过手边的干巾帮其擦净了身子,便放置榻上亲自给他穿上了里衣。
他将少年置入软被下,一面盖上被衾一面柔声道:“梅疏影就快到徐州了,这事你家影主知道了么?”
跪地伏的女子听见此言身子莫名一震,只有一瞬间的滞顿,下刻便道:“……影主便就是在等他。”
男子抿唇而笑,眉间柔淡:“莫让梅疏影见到风雷鞭的主人。”男子轻声说一句,低头间细致地给榻上少年掖好被角:“凭却儿的武功是伤不了傅怡卉一分一毫的,可我却相信影主必定能做到。”
“主人明见。”翠衣女子语声卑微。
“影木,你也知你家影主与梅疏影暗中相斗已有近十年,两相均在伯仲之间,此一次正面交手……”男子蓦然回转头来,神情似柔不柔、似温不温地看着地上女子:“以你看来,赢的会是谁?”
地上女子身子一抖,头伏得更低:“属下跟从影主多年,只会说是影主赢。”
男子温声而问:“那你希望是谁赢?”
女子蓦然以头抵地,翠色的身影极细微地抖动了一下:“回主人……属下必是希望影主赢。”
“你起来吧。”男子语声温雅:“可我却觉得梅疏影虽未必赢得了影主,但影主想轻易胜过此人也难。”
翠衣女子起身而立,恭立一旁,头仍是低垂着。
“影主或许能帮我折了风雷鞭……但青玉扇,怕还是难。”男子抬头来望向翠衣女子,眼神儒雅而通彻:“所以你不必太忧心。”
“属下惶恐!”翠衣女子扑通一声又跪到了地上。
膝盖触地之声极响,榻上少年昏沉中也嗯哼了一声,榻边男子便再度蹙了蹙眉,有些不满道:“你扰着却儿了。”地上的人还想再说什么,男子已挥了挥衣袖,命其退下。
翠衣女子立时退了出去,片刻不敢耽误。
男子转而望向榻上,见得少年一头青丝铺呈于软枕之上,乌黑如夜,静泛流光。便就伸手覆到其脸上,轻轻取下了少年脸上的铁皮面具。
一张苍白冷瑟而精致绝伦的脸显露在烛光下。
眉眼间三分女气,不过少年之龄,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已微微上挑,勾勒出一股无形的傲意,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这是一张举世罕见的绝色的脸,因极苍白病瘦,与眉眼间郁结不散的阴戾之气而让人感觉偏于女色,虽无表情,竟也显出三分阴柔。
少年迷蒙中醒了三分,有些恍惚地望了一眼离脸不远的面具,而后极缓慢地伸出手握住了男子的手,再度喃了一声:“义父……”
男子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半晌后道:“美则美矣,可惜是个男孩儿。”
男子语声清雅,音有古韵,转而又几分寥落地喃了一句:“便是女孩儿又如何?说是一见便可倾心……便是想成女孩儿分明也毫无所感。”苦笑一声,男子望向屋中空处,语声虽寂却柔:“看来所谓的倾心、铭心、失心,只对那些心里还没放入谁的人。”
言罢重又给少年戴上面具,轻轻将手抽回。
他忽然极为安静地望着桌案上跳跃不止的烛火。出神良久,便也转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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