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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兄,今日是怎么了?似乎火气要比往日大不少?”蔡元培看着虞辉祖激动的样子,不由的问了出来。
“哎。还记得去年跟你说的江南局船坞之事?”虞辉祖道。
“记得啊。你不是说要把那船坞盘下去来,给大学堂做实习基地的么?”蔡元培想起来江南局在高昌庙的那个船坞来了,四十年下来只造了八艘轮船,修船也只有十一艘,船台根本就已经荒芜,虞辉祖看到就想把那里给承包下来自己经营。只是江南局早已经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目标,不说以往,便是去年湖广总督张之洞就建议江南局搬迁至湘东近矿之地,还亲自到南京与前任两江总督魏光焘商议此事,但因满清见张之洞权势日重所以反对而作罢。
说到江南局的船坞,虞洽卿兴致也上来了,他说道:“现在沪上船厂众多,最大者唯耶松、瑞镕、万隆三家,特别是耶松船厂,自庚子年合并祥生船厂以来,其在沪上拥有六大船坞,资本更有五百六十万两;而华商无非是均昌和求新两家,但即使是这两家中最大的求新厂,靠着老板朱志尧是东方汇理银行的买办,其股本也只有六十九万元,远不如洋商的小厂。含章兄你要是把江南船坞给盘下来,那沪上的船业可就更热闹了。”
“含章兄,结果到底如何了?”蔡元培可没管他什么洋人船厂还是华人船厂,他只想大学堂里的工学院有一个实习的地方,造船是系统性的工业工程,再也没有比造船厂更好实习的地方了。
“两江总督周馥大人早已同意,现已上书朝廷,就只待朝廷批复了。就是几家洋人的船厂在不断鼓噪,说什么以前两江总督沈文肃公(沈葆桢)在任时,曾与各国领事签订合同,江南局不准修造商船、各洋厂不准修造军装。由此说即使江南局售与华人,也不准制造商船。真是蛮横无礼。”虞辉祖道。江南局一直被朝野说为“大而无用之废物,以之糜费公帑则有余,欲其制造有用之枪炮则不足”,内迁不成则有两说,一说售与轮船招商局,后又改为交与华商办理。另一说为售与洋商,时人又说此为太阿倒持,反正是诸说纷纭却无一定规。本来招商局和华商是无力承购的,但是虞辉祖现在是沪上的味精大王、肥皂大王、铁路大王,优势宁波商帮中的实力人物,由其来接盘大家都还是信任的。特别是他在去年的慈禧大寿中竭诚报销,讨了慈禧的欢心,满清对其还是很放心的。
旁边虞洽卿也是次听到江南局出售的消息,大吃一惊,不过他惊的不是准造不准造商船一事,而是江南局的军工厂,他道:“那里面的枪厂炮厂岂不是……”
“这怎么可能呢?满人怎可让我等制造枪炮。现在周大人的意思是要将里面的枪厂炮厂迁至龙华,那边本是江南局的分厂,其余钢厂、船坞都售与我们。”虞辉祖爷不想去碰枪炮一类的凶器,他之所以想接盘江南局,大多来自于徐华封的蛊惑,再加上去年为通化航运公司的轮船的交期被英商耶松船厂坑了一次,所以咬定要办一个船厂自己造自己的船,或者专门给宁波商人渔民造船。
虞辉祖一说枪炮不归己方。虞洽卿和蔡元培听的是一喜一忧,虞洽卿喜的是绑着天字号这艘大船,真可谓是乘风破浪,顺风飞行,如此情况下,和军工打交道实属不智;而蔡元培则听说枪炮不归己方,有所失望。并且还担忧购买江南局会造成复兴会资金抽紧,到时候不但铁路不好建,就是教育会也要断粮,他委婉的问道:“收购江南局可是大事啊。花费甚巨,竟成可知此事?”
虞辉祖不是复兴会中人,不了解蔡元培的担忧,还以为他是关心自己,他见厅内宾客基本都在乐声之中翩翩起舞,便低声道:“竟成来电说,此次日俄之战,他在欧洲炒卖两国国债,获利甚多,即使是不再募款,独自修建通化铁路即可。”
“炒卖国债?”蔡元培并不了解股票、国债,他对此有点匪夷所思。
“是啊。孑民,私下我们都投了不少钱进去,获利甚多、获利甚多啊。我看你这个同济大学堂基金会,也还是把里面的钱的抽出来,交给竟成管吧,我敢担保,要不了多久就要翻倍的。”虞洽卿笑道,他也是伦敦炒国债的受益人。他越来越肯定杨锐就是复兴会的领,要不然日俄间的胜负岂是一介平民知道的,只有那只深入战场的复兴军才能把日俄之战的详情透露出来。真是高明啊,一只几百人的军队北上抗俄,花不了多少钱,可却能收归大义,并且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还能炒日俄国债大财,真是……虞洽卿本以为自己算是脑子活络的,但现在看杨锐,自叹弗如。
看着他们虞辉祖和虞洽卿的脸上灿烂的笑,蔡元培感觉他们说的当属实情,不过要把刚刚到手的这些钱都拿去炒国债,还是不敢的,并且他只是同济大学堂的名誉总理,真正管校务和基金会的还是德国的宝隆医生等一干德国教授。他不好对他们细说大学堂的内情,只好道:“那些钱今日在手,要不了多久就会一扫而光。如今啊,才知道办学,特别是办大学花的钱可不少,其他不说,光是图书就买了近二十万块,真是花钱如流水啊。”
蔡元培刚说完,旁边便有一个声音道:“抱歉,请问是教育会的蔡先生吗?”
蔡元培回头一看,却是一个洋人,他对虞辉祖和虞洽卿两人微表歉意,然后转身道:“我就是,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那个洋人笑了一下,但舞厅的灯光太暗,他只觉得这个中文说的很流利的洋人笑起来却是那么的凶恶,只看他笑毕,然后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信封,“蔡先生,听闻今日是同济大学堂基金会的募捐酒会,总领事霍必澜爵士让我将这捐给基金会。以表中英两国之友好。”
原来是捐钱的,蔡元培没有客气,顺手把信封接了过来,道:“哦。真是太感谢爵士大人了,我代表教育会和同济大学堂基金会谢谢的他的慷慨。”
似乎很满意蔡元培的友好,来人接着道:“另外,工部局总办濮兰德先生希望明天早些时候能和蔡先生就两国文化交流及办学事宜一叙。还请蔡先生能拨冗相商。”
明天早些时候,明天似乎也只有上午有空,跟谁办学不是办啊,于是蔡元培笑道:“哦。真的吗?那真是太荣幸了。我明日上午八点半钟准时到工部局可好?”
来人闻言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届时濮兰德先生将等待和先生准时会面。”说罢就去了。
见到洋人走开,虞辉祖上来看见蔡元培手上的信封。笑道:“孑民,好啊。又收了一批。今天我看你是财神高照啊。看看,英国人捐了多少?”
接着舞会上的昏暗灯光,蔡元培拿出支票看了一眼,笑着道,“才一千英镑。没有多少,比你含章兄可是差远了。”
“英国人可不是为了捐款来的吧。刚才你没听到德国那个男爵演讲的时候。反复说道英法、英德、摩洛哥什么的,洋人和洋人怕是要斗起来了。”虞洽卿作为荷兰银行总办,对于国际新闻还是较为关注度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蔡元培若有所思的说道,他也想不到为什么这个英国总办为什么会找自己,但是既然找来,特别是还捐了钱那还是见一见的好,毕竟英国是第一列强。在租界又是独大,万一可以合作办学也是件好事。不过将支票交给教育会的工作人员后,他又在找了一个骨干人员,低声吩咐的之后便让他去了。
翌日上午,蔡元培赶到工部局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濮兰德先生就是前年询问他们爱国学社是否有军火的英国人,大家早已熟悉。也就没有什么客套,濮兰德道:“两年前蔡先生只有一个爱国学社,可现在却有了德意志大学堂,这真是上帝的旨意啊。蔡先生可以和德国人合作办学。那么我想和我们合办办学也是可以的吧。”
“两年前的苏报一案,还要感谢濮兰德先生仗义相助。现在教育会和德国人办学,也是出于无奈之举啊,毕竟,我们所认识的大人物很少。教育会的主旨本就是加强和西洋诸国的文化交流,学习各国之先进文化,濮兰德先生若是能促成中英两国共办学堂,那么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蔡元培听闻濮兰德说办学,不由得一喜,若是中英也是合办一所大学堂,那……
他这边还没有想完,濮兰德便道,“李提摩太神父就一直在贵国从事文化交流事业,山西大学堂也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兴办起来的,若是蔡先生有兴趣,可以和他会晤,另外,他所创办的广学会就在沪上,想必蔡先生应该了解的。”
濮兰德一提李提摩太蔡元培的心里就咯噔一声,他所要的办学是教育会出学生、出力,外国人出钱、出教授,然后大家一起在中国办一个学堂,而且这只是对于科学的学习,而不是要去学神学。震旦大学前车之鉴不远,他对于和任何教会、教士合作办学心里直犯嘀咕。再说,不提这个李提摩太在戊戌时忽悠中日和邦,便是山西大学堂创办的资金用的可是山西教案的赔款,这个李提摩太什么也没出,一张嘴四处忽悠一下便成为学校的创立人了。和这样的人合作,要么就是被忽悠,要么就是所办学堂变成教会学堂。不管那一种都不是蔡元培心里理想的办学模式。
“濮兰德先生,据我所知,广学会似乎主要的工作时在于传教而不是办学,如果两会合作,那么在办学主旨还是有偏差的,为了以后不生事端,还是先不考虑的为好。”蔡元培不好直接拒绝,只有委婉。
“蔡先生,办学和传教其实并不矛盾,信仰主可以免于灾难,不信仰上帝的人,都要受到惩罚。在教授知识的同时,让学生们投入到主的怀抱,也是一件非常值得做的事情。”濮兰德也是一个虔诚的教徒,虽然爵士并没有让他和这个清国人商谈办学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希望能把教育会从德国人那里拉过来,至于传教,这完全是一种施舍,若是别人他还是未必希望他投入主的怀抱。
“濮兰德先生,教育会的主旨是不办任何涉及到传教的学校。信仰什么是学生的自由,教育会不会强制,而且因为资金有限。它的主要精力是传播西学。”蔡元培感觉自己这次要失望了,因为濮兰德并不是由什么办学计划要和他商谈,而只是拉配郎一般的要他和广学会合作,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也许是看到蔡元培确实对于办一个教会学校完全没有兴趣,濮兰德也不再往这方面努力了,毕竟在中国办学只是他个人的愿望。但却没有任何的资源,当牵线合作不成功,他只是在心里可怜这些异教徒了。“蔡先生,这次请你来还有另外的事情。”
“另外的事情?”
“是的。我记得邹以前就是爱国学社的一员对吗?”濮兰德说完便看着蔡元培的眼睛,按照他的判断,邹容的事情应该就是教育会在后面运作,可是他错的。
“您说的事蔚丹吗?”蔡元培有点惊异。他不明白濮兰德怎么找到他了,“对的,他以前是学校的一员。只不过很遗憾他不在了。”
“我想……我是说,希望蔡先生能够撤销诉讼,这样并不好。”濮兰德还是看着蔡元培的眼睛,一个词一个词的说道:“华德路监狱的管理也许有问题,那里的印度狱警一直很粗暴,我想是这个原因才使得你的朋友邹生了不幸。而不是因为谋杀。蔡先生,英国政府是一个开明的政府,他并不会做那样卑鄙的事情。所以,我希望贵方可以撤销诉讼,然后巡捕房方面,我会让它对于受害人家属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赔偿。”
原来是请我来是为了邹容一案,蔡元培心里顿时明白了。他道:“濮兰德先生。关于邹容的事情我也是从报纸上才知道的,至于撤销诉讼,这个我觉得濮兰德先生估计是找错人了。苏报案以后,教育就已经改组了。之前的革命分子都已经清除出会,留下的只是想一心办学的人,这一点我想濮兰德先生应该是了解的。”
濮兰德盯着蔡元培的眼睛,刚才那么一会,他感觉蔡元培是知道些什么,但是一下子他就变得似乎和这件事毫无关系,再想到这两年的教育会真的和蔡元培所说的那样,完全不再宣传什么革命,而只是一心办学。难道是自己推断错了吗?昨天在面见爵士的时候,他可是很自信的说自己了解内情的,他认为只要让教育会和广学会合作,那么感激之下蔡元培便会撤销诉讼,然后私下里大家再谈一个可以接受的赔偿,那么事情就处理完了。他认为这已经是己方最大的让步了。可是,对于和广学会的合作蔡元培不旦兴趣也没有,并且他说自己和这个案件一点关系也没有。真的是这样吗,要是这样的话,那他就有大麻烦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记得负责这件事情的吴先生就是教育会的成员。”
“濮兰德先生,你应该是记错了。吴先生在前年苏报案之后就退会了。或者,更确切的说,他都不是一个革命党,他其实是喜欢皇帝能够立宪,温和改良这个国家。他之所以出面,不是因为理想,而是基于朋友间的友谊。所以,您和我谈对于这件事情毫无帮助,您应该是找到吴先生,然后和他谈谈。”蔡元培说完,拿起桌子上的礼帽,便准备告辞了。
濮兰德被他一通话似乎说动了心,最少他不再是那么笃定教育会就是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人。吴葆初那边他已经派人去想他所聘请的律师那里打听,虽然碍于职业道德,高易透露的东西很少,但还是能让他感觉到,这件事一定是一起有组织有策划的阴谋,只不过不是教育会是谁呢?见蔡元培准备告辞,他也站起身想他道别。
蔡元培出了工部局,便和等在在外面的蔡国卿回合了,蔡国卿看着他凝重的脸,忙问道:“啊,事情怎么样了,洋人说了什么?”
“回去说吧。”蔡元培没有功夫和他细说,只是想先回教育会,然后通过德律风,不应该通过无线电和王小徐通气。
看着蔡元培坐着马车离开,站在玻璃窗前的濮兰德对着身边的人道:“他一定会把消息传给要知道的人,你的人要盯着他们,一定要查出到是谁在策划这件事情。”
“如您所愿,先生!”旁边的人恭敬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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