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屏风摆在船舱里,将屏风后面坐的人的真容挡住。
“你就是那个帮古太仆找回孙子,为俞知府寻回税银的夏良笙?”
屏风后面的人问话的语气充满了怀疑。
良笙四平八稳的应了一声是。
他惹不起权贵,却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奴颜媚骨献殷勤。
再说是屏风后面的人有求于他,他只要尊敬他就行了。
屏风后一片沉默。
那个神秘皇子似乎在权衡要不要把那件案子告诉良笙。
良久,终于开了口:“本宫来跟你说个案子,你来分析一下。”
本宫?
良笙心里诧异,这位皇子原来竟是太子?当即恭敬道:“草民洗耳恭听。”
屏风后面的太子赐了座,这才慢慢道来:“前段日子,边关大胜塞外匈奴一族,父皇命本宫押送二十万饷银分给边关将士……”
其实押送饷银是他力争而来的。
他身为当今太子,却被一群虎狼皇弟环伺,而父皇又没有要传位于他的意思,他就想有所建树,让父皇看到。
本来一路过来平平安安,没想到银子头天入了西城银库,第二天银库居然就失火了。
失火也就罢了,问题是入了银库的二十万白银竟然在一场火后不翼而飞。
这一笔饷银找不回来,边关将士怨气深重不说,父皇一定会龙颜大怒,朝中也会质疑他的能力。
他那些皇弟只怕会趁机落井下石,他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那么多银子,不可能在一场大火里不翼而飞,这肯定是有人给他使绊子。
他现在无暇去找谁下的绊子,当务之急是把饷银找回来。
只是他带的人仔细看了又看,查了又查,这都快十天了,硬是没发现什么线索……
恰好案发地点离府城不是很远,想到南山书院藏龙卧虎,太子星夜赶来南山书院寻求高人帮忙找饷银,山长便举荐了良笙。
良笙听太子叙述完,就知道是皇子之争。
他只想将来考个举人,然后再好好做生意挣钱,当个富贵闲人,老婆孩子热炕头,对皇子之争半点兴趣也无。
可这笔饷银是得胜边军眼巴巴盼着的二十万两饷银,他不能置身事外。
这么一大笔银子要是找不到,只怕军心不稳,谁还会尽力镇守边关?
边关不稳,离战争也就不远了。
他还想和媳妇过太平日子呢,又怎会容忍这种情况发生!
他思索片刻,问:“殿下,有没有可能有人故意放了火,然后趁乱把饷银转移了?”
太子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这些饷银一直是本宫亲自督送,一发现火势当即带人前往救火。
现场虽然因为火势凶猛有些混乱,但是当时要偷出二十万两饷银出来,那也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良笙立即追问了一句:“可有烧毁的白银残渣?”
如果白银遇到浓硫酸再被加热,是会发生化学反应的,或许会跟燃烧后的一些杂物混合在一起。
太子又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没有,本宫亲自带人仔细清理了现场,现场剩下的只有些许银箱被烧剩的余炭,不见熔掉的白银残渣……”
良笙不由陷入了沉思,一刻后才慢慢开了口:“殿下运送饷银过来,一路上都会开箱检验吗?”
太子摇摇头:“不会,自户部银库出来时,我们每一箱都检验过了的,然后在箱子上贴了封条,盖了印戳,不用一路开箱检验。”
“那这一路上银箱上的封印是否完好无损?”
“直到银箱押运到沧州银库时,银箱上的封印都是完好无损的,路上被盗取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良笙抬眸看向太子,“为什么非要是盗取呢,难道就不能是调包吗?
盗取就要破坏封印,很容易被发现,可调包就不同了,封印是很容易伪造的,就不易被发现。
再来一把大火,把证据销毁,就什么线索都不会留下了。”
“可是——”屏风后面的太子百思不得道,“就算掉包,那些人是怎么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调的包?”
“这就要详查了,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秘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能找到真相。”
屏风后的太子站了起来,终不再藏头露尾,直接抬脚转出了屏风,对着良笙拱了拱手:“那就有劳夏爱卿了。”
俞知府忙小声对良笙道:“还不快给太子跪下应答!”
良笙可没有给人下跪的习惯,可是在这个王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只能随遇而安。
他一撩袍,就要跪下,被太子一把托住,吩咐摆上午饭。
早就到了用午饭的时辰。
良笙面有难色:“殿下,我娘子给我做了菜,我能吃我娘子做的吗?”
太子愣了一下,天下居然还有人这么不识抬举,拒绝和他一起进餐。
但是他要装出和善亲民的样子,哈哈笑着道:“可以,当然可以。”
命令两个侍女给他单独摆了一张小桌子。
良笙把似锦给他准备的几道佳肴摆在了小桌子上,恭敬的向太子说了声:“失礼了。”就开动起来。
金秋正是吃大闸蟹的季节,良笙有大闸蟹,太子那一桌也有。
可是太子老觉得他这一桌的大闸蟹没有良笙的好吃,想找他要一只尝一尝,做个对比,可又不好意思。
可是当良笙桌子上的两个卤菜的香气飘荡在船舱里,太子再也忍不住了,问:“夏爱卿,你的卤菜怎么那么香?能不能给本宫尝点?”
似锦准备了那么多菜,良笙一个人也吃不了,忙把自己的菜端到了太子那一桌。
太子和俞知府吃的比他还欢脱,太子一个劲的大赞他娘子厨艺棒。
几日之后,良笙站在了西城银库的大门前。
几百斤重的石门,整座银库以青石砌墙,杂以三合灰粘合加固,除了高墙上留了一排用于空气流通的气眼,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这样的银库,如果会失火,只可能是人为。
他慢慢踱进银库的门里,看着墙上焦黑的被火灼过的痕迹,伸手抚了上去,问太子:“殿下,在下可以提审通过银库气眼往里面扔油袋和火种的人吗?”
不得不说,太子的反应还是蛮迅速的,银库一失火,他就立刻派人把放火之人给抓到了。
太子点头:“当然可以。”
现在他一线希望全都在良笙身上,他要他怎么配合他就怎么配合,只要找到饷银就行。
几个人去牢房提审放火之人,两个狱卒去带人,不过片刻就慌里慌张的跑了回来,惊恐的禀道:“殿、殿下,放火之人已经中毒死了……”
太子脸色一变,就要去牢房一看究竟。
良笙在后提醒道:“殿下,先把所有有关人等控制住,不让任何人走动,也不要让他们和任何人接触。”
太子一面把他说的吩咐下去,一面继续往牢房走去。
牢房里恶臭难闻,让人掩鼻。
到了关押纵火犯的那间牢房门口,良笙看见几个同牢犯人都瑟缩地挤在一个角落,离另外一个角落尽量隔得远远的。
而他们远远避开的那处角落的地面上,正倚墙靠坐着一人,一动不动,微微低垂着头,正是纵火犯。
只是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良笙走进牢房,在尸体边蹲了下来,见尸体面部成死黑色,嘴唇发青,的确符合中毒的特征。
他又细细检查了一下其他地方,目光犀利的落在了尸体的指甲缝里。
尸体的右手大拇指里有暗红的污垢,可其他指甲缝里却没有。
他不禁锁了锁眉。
一般谁会用大拇指抓脸挠腮,习惯性应该是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在身上挠。
所以指缝里如果要留污垢,首当其冲是这三根手指缝才对,怎么这三根手指的指缝干干净净的,反而大拇指里面有污垢!
他站了起来,对一旁的太子道:“殿下,请仵作验尸。”
太子立刻照办。
仵作验完尸道:“死者系鹤顶红中毒身亡。”
良笙道:“查查尸体右手大拇指里面的污垢,看有没有毒,是何种毒药。”
仵作很快检验出来,也是鹤顶红。
良笙沉默了片刻,对太子道:“把那些和纵火犯接触过的人都放了吧。
纵火犯早就做了必死的准备,才会把毒药藏在指甲缝里,一旦自己被抓,就服毒身亡。”
太子面色凝重。
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难道这二十万两饷银真的就找不回来了吗?
当时失火燃烧的灰烬,太子全都保留着。
良笙又去检查了那些灰烬,用手指一捻就成粉末。
根据他的化学知识,银子和其它物质一起烧熔,冷却后不可能是粉末,而是像铁渣一样的细碎物。
所以自己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饷银在路上早八百年就调包了。
既然是调包,调包的假银箱必得和真银箱差不多重才不会露出破绽,否则是很容易被发现。
如果是用别的金属代替饷银,燃烧后也会留下像铁渣一样的细碎物,可是没有,说明用的是易燃物。
易燃物不是木头就是碳,燃烧之后只会剩下灰烬。
良笙问太子:“殿下可知道有哪种木头或者煤炭特别沉重,能代替银子?”
太子一脸茫然。
倒是他身边一个太监答了出来:“用来冶炼的铁炭重量和白银差不多。”
找到了代替品,良笙心里还有问号。
这么多饷银想要调包绝非易事,应该有内鬼接应。
可是查来查去,竟然没发现内鬼,说明他们作案手段极其隐蔽。
那么怎么调包才会丝毫不会被发现?
良笙陷入了沉思,细细梳理着太子告诉他的每一个行程细节。
经过反复分析,陆路的行程被他排除了。
如果是在陆路的行程调包,必定有陌生车辆靠近押运饷银的队伍,那样早就引起押运官兵的警惕,并且驱赶陌生车辆。
那就只能是在水路的行程阶段被调包了。
因为水路可以不用船只靠近,只用组织人员潜水到船底与内鬼交接即可。
押送饷银的船那么高大,押送的官兵只会留意甲板和外围,谁会想到船身的吃水线那里有人在靠近!
但是在水路调包也是有疑点的。
用铁炭代替白银,一箱铁炭那么重,是怎么用人力扛去调包的?
这得做个实验,一个水性极好,力量极大的人在水里能不能负重一箱白银,而且箱子上的伪造封条还得保证不弄湿。
良笙前世在长江边长大,水性极好,而且力气也大,可他挑战失败。
那么之前推测的调包方式难以成立,那会是用什么方式调包的?
良笙苦思冥想也想不到方法。
既然钻进了死胡同,那就换换大脑吧。
他向来懂得劳逸结合,只有大脑永远处在最好的状态,思维才会保持敏捷。
他信步在大街上散步,看见有两个人在一个卖面条的摊位那里吃完面,付了铜子就要走,那张刚用过的桌子忽然散架了。
卖面条的小摊贩立刻拉住他们两个要求赔桌子。
那两个食客当中的一个不以为意道:“不就是桌子散架了吗?多大的事!”
三下两下就把散架的桌子给拼好了,还让小摊贩锤了锤,又摇了摇桌子,确定结实,这才走了。
良笙眼睛突然一亮,他怎么就忘了华夏的家具全都是采用的榫卯。
根本就不需要一颗钉子,只要合缝得好,家具能用几百年。
既然不需要钉子,如果设计一个活动的小机关,那就既可以把银子拿出来,又可以把铁碳塞进去,用不着伪造有封条的箱子去掉包。
这样一来,箱子上的封条就不会破坏,根本不须费力巴拉的扛着装有铁炭的伪封条的箱子潜水调包,所有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良笙立刻调转身子,回到了太子下榻的地方,把自己的分析说给太子和俞知府听。
太子立刻找了能工巧匠,很快就按照良笙的要求打造了一只木箱。
这只木箱的背面有一块可以活动的木块,把那块木块抽掉,就能把箱子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捞出来。
然后把替换的东西放进箱子里,再把那块木块还原合缝,箱子完全看不出来动过手脚。
太子和俞知府全都惊讶的看着良笙。
也不知道这家伙脑袋是怎么长的,他们一点没有眉目的死案经他梳理,竟然梳理出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太子看向他的眼光极为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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