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阵疾风骤雨,意儿洗完澡,身上有股玫瑰花胰子的香气,阿照过来和她挤在一张床上,兴致勃勃地询问赵庭梧。
“诶,你四叔怎么追到这儿来了?他的省亲假还没放完吗?”
意儿翻过身去:“人家是为了押送人犯来的。”
“放屁,若非你在此地,我才不信他会到这个鬼地方。”
意儿奇怪地问:“你为何对四叔如此好奇?”
阿照笑说:“他不是对你那个吗。”
意儿扭头,用警告的目光瞥过去:“哪个啊。”
阿照抬腿压在她腰间:“我就是觉得,他皮相长得真好,英俊,端正,啧啧,完全符合我的审美。”
意儿见她一副畅想的模样,不禁笑道:“哦,原来你喜欢四叔那种男子。”
阿照摇头轻叹:“可惜性情薄凉,表面看着温润,其实吧……挺让人害怕的。”
“怕啥?”意儿说:“世间温润男子多着呢,四叔并非良人,他身边的女子都过得不太好。”除了长公主。
阿照嘀咕:“我哥都在催我成亲了,唉,我觉得自己还没长大呢,想象不出来,嫁做人妇是什么感觉。”
意儿冷哼:“他怎么跟三姑六婆似的,多管闲事。”
阿照颇为烦恼:“溪山派准备开英雄宴,我哥叫我回去,我还没答复他呢。”
“你想去吗?”
“我如今给朝廷做事,身份尴尬,估计江湖上的人不太待见我。”
意儿道:“那就让你哥闭嘴,有问题叫他直接找我。”
阿照笑眯眯道:“姐,我就想跟你和宋先生在一起,离开你们我都不知该作甚,也不想回去跑江湖。”
意儿道:“话虽如此,你也不必非要和我一起睡。”说着拍拍她压在身上的腿:“拿开。自己没屋子吗?”
阿照翻身平躺,跷起二郎腿:“我怕鬼,不想一个人住。”
“那你去和敏姐睡。”
“宋先生此刻还在写信,不好打扰她。”
“写信?给谁的?”
“你姑妈。”
意儿闻言默然片刻,叹一声:“这两年姑妈身子也不好,她没有子女,不晓得身边人能不能照顾好她,敏姐又在我这儿……”
阿照宽慰道:“没事儿,等你在庄宁县站稳脚跟,我替你去看看赵莹大人,不过就怕你离不开我。”
意儿嗤笑道:“谁离不开谁?你连自己睡觉都不敢。”
阿照拧着眉头不知想起什么:“喂,明日给冯若棋送殡,那个人犯会在他坟前被凌迟,咱们是不是得留在现场看完行刑才能走?”
意儿愣了愣:“不必吧?凌迟……我也没见过。”
阿照往她身边缩:“我听闻冯家宅子里长年闹鬼呢。”
“为啥?”
“好像说,冯少爷的原配妻子自缢吊死,怨灵不散。”
意儿打个哈欠:“怎么深宅大院总有闹鬼的传闻?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东城医馆的苏大夫告诉我的,她在冯府给女眷看诊。”
意儿怪道:“她为何同你讲这些私隐?你在外头巡街,怎么还跟人聊上了?”
阿照闷闷地挠头:“上回被苗二冤枉,我总想找机会证明那伤不是我干的,苏锦是大夫,可不就这么认识了。”
意儿道:“苗二怎么可能再让你验伤,此人阴险狡诈,离他远一点,当心又被下绊子。”
“哦。”
接着又问:“那位苏大夫怎么跟你聊的?”
阿照道:“她说冯少爷的原配与西席私通,被发现后又遭情郎抛弃,羞愤之下便焚烧房屋,上吊自尽了。”
意儿皱眉:“那她的情郎呢?”
“据传逃跑时翻/墙,不甚摔下来,脑袋砸中石头,之后变成木僵状态,不死不活的,再没醒过。”
“啊?”意儿咋舌:“什么时候的事?”
“几年前吧。”阿照道:“诶,你说这个案子会不会另有蹊跷?”
“何以见得?”
“我总觉得苏锦与我闲聊时有意无意地在打听你,想知道你的为人。”
闻言意儿更加郁闷:“若有冤情,直接来告便是,怎么还要提前打听?我就那么叫人信不过吗?”
阿照抓着她的胳膊轻摇:“我瞎猜的,苏大夫和那对男女非亲非故,告哪门子官呢?”
意儿问:“她不是常去冯府看诊么?”
“这两年才去的。”
“那她如何知晓从前的丑闻?”
“冯家底下人都这么传。”阿照道:“改日有空咱们翻翻衙门从前的卷宗,不就清楚了?”
意儿一面打哈欠一面点头,又把锦被拉上来:“再说吧,我乏得很,赶紧熄灯睡了,明日还要早起。”
阿照磨磨蹭蹭:“我想去茅房。”
“去呀。”
“可是我怕鬼……你陪我。”
意儿磕着眼皮动也不动:“我教你个法子,鬼最怕人骂脏话,越脏越怕,你一路骂过去,既能壮胆又能把鬼吓跑。”
“……赵意儿你是不是当我傻的?”
她摆手:“我几时骗过你。”一语未了,终于扛不住,沉沉睡去。
翌日晨起用饭,赵庭梧问她昨夜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她茫然摇头,只道没有。
算着时辰,众人整理衣冠,骑马前往冯府送殡。
熹微薄光里,天色渐明,冯若棋的子女摔丧驾灵,送葬的队伍如游龙摆开,族内男女老少自不必说,更有省里的府里的县里的官客,总共百余顶车轿,伴着花丧鼓,地吊锣,僧众起棺,冥币飞扬,他们浩浩荡荡出城。
意儿想起昨晚阿照的话,略微朝赵庭梧侧身,低语道:“大人,一会儿我就不留下观刑了。”
“你叫我什么?”
她清咳,用更低的声音:“四叔。”
“嗯。”赵庭梧慢悠悠地问:“你检验过那么多尸体,怎么还怕看凌迟?”
意儿心想,尸体是死的,凌迟是活活折磨死,如何比得?
出了城,至墓地,众人在碑楼前下马。皇帝为冯若棋做《悯忠诗三十韵》,命巡抚摹刻成碑,竖于墓前。
冯氏族人已哭倒一片。
族长立于上方,宣念悼词。
阴阳先生算着时辰祭告后土方隅,杂役们抬棺下葬掩土。
烟焰弥漫,纸扎冥器燃烧。
巡抚率众官员祭奠英魂。
过后,李详被押至坟前,绑在柱子上。
意儿感觉阿照缩到了她背后。
这时却听赵庭梧向巡抚及冯氏族长道:“我看观刑就不必了,还有这么多妇女老幼在,不如先回吧。”
众人赞同,于是大路人马准备打道回府。
“赵大人请慢!”
远远的,一位素衣女子疾步而来,径直跪在赵庭梧面前,并从袖中拿出一张诉状,双手呈上。
阿照困惑,“咦”了声,向意儿低语:“怎么是苏锦大夫?”
意儿问:“她就是你说的,常去冯府给女眷看诊的那位?”
“对。”
众人望着这一幕,纷纷诧异地交头接耳,不明所以。
赵庭梧问:“你是何人?”
“苏锦,在东城开馆行医。”
他打量道:“你拦住本官,所为何事?”
苏锦依旧垂着头,但并不畏缩:“民女有冤,不得不告。”
赵庭梧没有接状子的打算,提刑按察司长官道:“本地案件,应由本地官员受理,你这女子为何越级上诉?”
“因为我要告的是本地豪绅,他们家与臬台大人您,颇有交情,而且刚出了一位英烈,民女想,诸位长官恐怕不愿接这桩公案。”
此话一出,众人惊怒:“这是要告我们冯家?”
苏锦高声回道:“是!民女控告冯宝笙杀妻焚尸,谋害西席徐贡,杀人未遂,致其残废!”
冯宝笙在人群里低着头,沉着脸,看不清神色。萧婵闻言立刻站出来:“苏大夫,你为何诬陷我儿?!”
“我有证据!”苏锦道:“恳请大人重审此案!”
赵庭梧背过手去,打量本省各个官员,依旧不语。
按察使道:“既然这位姑娘认为本官与冯家有私,本官自当避嫌。”
巡抚道:“宛州知府何在?”
庞建安闻声上前,颔首回话:“下官在。”
“这是你管辖之地的案子,你怎么说?”
庞建安想了想,转向苏锦,明知故问道:“你指控冯宝笙杀妻焚尸,可他的娘子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苏锦依旧维持着僵硬的跪姿:“民女所指,乃冯宝笙原配,杨妃灵,于三年前被害。”
“你与死者有何干系,可知官府规定,不得控告与己无关之事。”
“冯宝笙污蔑杨妃灵与徐贡私通,民女正是徐贡之妻。”
萧婵道:“一派胡言,徐贡何曾娶妻?你处心积虑来我府上,究竟有何阴谋?!”
苏锦不答她。
庞建安向巡抚道:“三年前冯杨氏自尽,下官略有耳闻,听说早已结案,而且咱们知府衙门并无卷宗啊。”
人群里,青女扶着肚子,心跳沉得快要撞破胸膛。她眼睁睁看着苏锦跪在那儿,所有官员敷衍推辞,顾左右而言他,苏锦僵直的背影仿佛随时会被压垮,简直令人心惊。
青女双手发颤,绝望地闭上眼睛。
“大人。”这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她抬眸望去,只见一位身穿官服的女子上前,拱手道:“此案既然发生在庄宁县,自然该由下官来办。”
众人纷纷望向她。
赵意儿。
巡抚打量道:“你就是新来的知县。”
“是。”
苏锦也没想到,所有人都不愿意碰的烫手山芋,竟然被在场官职最小的县令接住了。
她,她不害怕吗?
巡抚见状,思忖片刻:“既然如此,那便交给你……”
赵庭梧拧眉,重重的看了意儿一眼,率先接过苏锦的状子,冷声道:“苏大夫说的不错,冯家出了一位英烈,名声非同小可,你既告到本官面前,岂有不受之理。赵大人,看来你的县衙需得借给本官审案了。”
意儿也拧了拧眉,对他突然改变主意有些不满,但嘴上只能答是。
而苏锦也终于磕下头去:“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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