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书你怎么会拿到的?”荀礼好奇道。
谢珩将那红纸仔细收了起来,微扬唇角,有些神秘道:“捡来的。”
荀礼还是十分惊讶:“捡的?”他似是不信,但又没有别的解释,只好无奈地摇头,“瑞明未免太粗心了,这种东西也是可以乱丢的么?”
谢珩看他一会儿,忽然转了话题:“荀大人,你这媒人未免有些太无私了,怎么不先替自己说一说亲事?”
荀礼呼吸一窒,涨红了脸:“我们,我们不是已经……”
“不成。三书六礼,我也羡慕的很。”
谢珩难得孩子气地耍赖讨娇,蛮横的模样让荀礼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想起在院子里打滚儿的猫,可爱又不近人情,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到它温顺爱娇的另一面,再坏的心情也随之好转起来。
只是玩笑终究是玩笑,新朝虽较之前朝民风开放了些,但像这样违背阴阳调和,两个男子结亲的例子,少之又少。
更何况又是谢家这样的权贵人家,背后多少眼睛盯着,试问全天下有哪家媒婆敢接他这生意?
再者说这也并非关乎权势,别说荀礼,就是谢珩有谢家可以依仗,也不敢大摇大摆的去向荀父提亲请他将荀家二公子许给自己,
他们总是嘴上说着想求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又哪敢真的去奢求......
荀礼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自己抬着聘礼去谢家提亲,人问所求何人,却并非娇俏可人的谢家幺女,而是那个惊才绝艳的谢家三公子谢珩……
怕是真的是要轰动京城,震惊朝野了吧。
可如果那样、那样……也能告诉全天下,谢珩是……是他的了……
荀礼顿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原来自己尘封了六年之久的情意不仅丝毫未减,反而发酵的更加浓烈起来,在同谢珩确认过心意之后,他竟也多了那些平日想都不敢想的,名为占有欲的情绪......
他稍稍有些羞涩,陡然转念想到家中的母亲,荀礼一梗,揪着袖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好了,我只是说说。”谢珩摸了摸他的头发。
从进了京城他就发现荀礼神色郁郁,原本是想着说点什么逗趣的,不成想荀礼神情却变的比之前还要沉重,谢珩便赶紧打住了。
荀礼看着谢珩,他的眼眸中清晰可见自己的倒影,此刻全然被他的温柔、关切和爱意包围着。他上辈子究竟做了多少善事,这辈子才能得到谢珩的朝朝暮暮。
“看什么?”谢珩反倒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慌忙撇过眼睛,不敢与他对视。
荀礼看着他泛红的侧脸,笑意慢慢聚集起来。
马车快要接近荀家门前,荀礼遥遥看见自家门前也站了许多人,为首的正是荀父荀母,还有......荀礼眯起眼睛看了看,站在荀父身旁的正是他许久未见的大哥荀平!
荀礼激动起来,来不及等马车停稳当,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大哥!”
荀平许久未见亲弟,也高兴万分,用力与他抱了一下才放开他:“快与父亲母亲打招呼。”
他太过兴奋,竟忘了与父母说话,还是大哥提醒了他才察觉自己的失礼,荀礼赶紧转身向荀父荀母道:“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自他走后,荀父也是日夜担心,现在见他平安归来,嘴都合不上了。
荀母也有些热泪盈眶,荀礼离家的这些日子,她的担心只比荀父要多。
她眼尖地发现荀礼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正是心疼不已,却突然发现身后马车上坐着的谢珩——
荀母笑容一滞,瞬间消失不见。
“母亲……”荀礼自然也发现了母亲的视线,他有些惊慌,僵在了原地。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荀母只是用那盛满失望厌恶的眸子撇他一眼,转身就回去了。
谢珩没有发现二人之间的怪异,他只一心盯着荀礼的背影,等他一一与家人打了招呼,才提高了声音对荀礼道:“少敬,我先回去了。”
荀礼回过神来,往后走了两步凑近马车去与谢珩说话。
有他挡着,身后的人看不见他们的动作。谢珩从车窗子里伸出手,小心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子:“换身衣服,一会儿我们一起进宫述职。”
“好。”荀礼点头答应,目送马车离去,这才和大哥一起进家门。
“你怎么惹母亲生气了?”做生意的人最会察言观色,荀平更是其中翘楚,他早就察觉二人神色不对,将荀礼拉至一旁询问。
荀礼嘴唇抖动半晌,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但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跟母亲怄气。”荀平道。
“我知道,大哥。”
“你还要去述职,赶紧去换个衣服洗把脸。”荀平笑着推了他一把。
荀礼换了衣服,先同谢珩和温熠景一起进宫述了职,今上似乎面色不太好,声音都不似原先那样洪亮了,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夸奖了他们几句,特意准了几天假让他们好好休息。
等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晚,荀平知道他劳累许久了,便没有让荀父张罗摆席。等到次日荀礼歇足了,才好酒好菜摆满桌子。
荀父早就等不及与两个儿子畅饮,早早坐上桌子等着了。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荀母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只是还是不愿意正视荀礼。
“对了,你从江安回来,可知道襄城的情况?”荀父问道。
荀礼道:“回来时我专门绕路去看了看,襄城也被冲毁了大半,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回不去了。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先安心在京城住着,等那边修缮完了再回去也不迟。”
“唉,这不知要等多久啊!”荀父惆怅道。
荀礼有些不解,笑道:“难得你们进京,不巧我又得了今上派遣出京,这样阴差阳错,也没怎么在你们身边伺候。现在我差事已了,怎么父亲却不愿多住些时候陪陪我,就急着要走?”
“你这说的哪里的话。”荀父被说的老脸一红,解释道,“只是年前给你哥哥说了亲事,本来定好了下月的吉日迎娶人家过门,谁知道竟发了洪灾,这不就给耽搁了么。”
“大哥的亲事定了?”荀礼惊讶道,“定了谁家的?也不告诉我。”
说起自己的婚事,荀平也难得有些害羞:“你认识的,是临昱孙伯父家的女儿,小时候曾在咱们家住过一段时间。”
他这么一提,荀礼确实记起幼时家中住过一个温温柔柔的姐姐,便笑道:“恭喜大哥好事将近。”
“你可别恭喜他了,你大哥就是个榆木脑袋。”提起这喜事,荀母也有了笑颜,“我就说我怎么替他说媒他都不肯,原来心里早就有人了!若是早早与我说了他喜欢你孙伯父家的姑娘,我不就去提亲了,哪至于白白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我怕她不中意我,不想她为难。”荀平笑的有些憨厚。
母亲肯与自己说话,荀礼也开心了不少:“江安洪灾,襄城的老宅子估计也被大水冲的不剩什么了,此时让大嫂嫁过来,只怕委屈了。还是等家中一切都安好了再谈婚期,孙伯父能理解的。”
“小弟说的对,婉柔她们家与我们是至交,定能体谅的。别再说我啦!父亲母亲还是多操心操心小弟的婚事,看看京城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荀礼的笑容一僵,他不安地看过去,对面荀母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
“我……我不急的。”荀礼推脱道,“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荀母却突然道:“你大哥说的有道理,他的婚事怎么说都已经定下了,就差你了。”
“母亲……”荀礼哀求地看着她。
“你走的这些天,我也托京中的媒婆问过了,我们也不要想着攀附权贵,都事吴家是正经的清流人家,他家女儿与你年岁正相当。母亲也看过画像了,相貌端正,听说脾气也好,与你很般配。”
“不,我......”
“你若不喜欢,还有京中的李家,也是读书人家……”荀母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母亲,别说了!我真的没有成亲的打算!”眼前满桌的美食都失去了吸引,荀礼顿时有些食不下咽,神情渐渐沉了下去。
荀母看他一眼,冷道:“自古以来,婚事都由父母做主,哪由得你反对?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想要——”
她一想到荀礼和那个人就气结于心,直接摔下筷子:“你想都别想!”
荀平见气氛变的剑拔弩张起来,虽然听不明白母亲说的“想都不要想”是什么意思,但此时根本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刻。
他充当着和事佬,两边劝解:“母亲,小弟说不定只是有些害羞,你就别打趣他了。小弟,你怎么能这样顶撞母亲,快些向母亲赔个不是!”
他调解半天,荀礼和荀母僵持着,谁都不肯先下台阶。
最后还是荀礼先败下阵来,他深吸一口气,不愿再与母亲较劲儿,叫人拿了一双干净筷子,双手递了过去,顺从道:“母亲,别与我生气了。”
荀母眼皮颤抖几下,终究是接了过去。
“你怎么回事?母亲也总归是为了你好,就算真的没有成亲的想法,还在饭桌上呢,就不能忍一忍?”晚饭过后,荀平将他叫到一旁,有些不满道。
“我知道错了,大哥。”荀礼眉眼低垂,静静地听着荀平的教训。
荀平也不知一向温吞的小弟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叹了口气:“我不是要训斥你,只是你知道母亲是多疼你的。她在家时常思念着你,总担心你在京城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苦,如今你有了时间能多陪陪她,就不要惹她生气难过了。”
“是。”
“另外,你与母亲……若是有什么争执,你做人儿子的,先认错才是对的。”荀平语重心长道,“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你总该懂得的。”
荀礼一时无话可说,只能点头。荀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先回屋去了。
只剩荀礼一个人站在晚风之中良久。不知为何,他茫然地看向半空中,寥寥几颗明星各据一方,孤独地闪烁。
这世间一切的正理好像都在此刻与他背道而驰,他不过是爱上一个人,为何浑身是错?
荀礼这样想着,竟有有些鼻酸。他深吸一口气,将眸中湿意逼了回去,在院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门口。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抬脚出门去了。就是此刻,就在此时,他太想太想去见一个人。
“怎么了?”
谢珩从家中出来,一眼就看到门外的荀礼,眼睛弯了弯,径直朝他走来。他本来已经打算要睡下了,听见门房过来传话说荀礼找他,立刻就起身出来了。
荀礼忍不住笑意,方才茫然复杂的情绪一扫而空,看见谢珩只剩满心欢喜。
他伸手握住谢珩的手,喉结动了两下,磕磕巴巴道:“无事,只是有点想、有点想你。”
出乎意料的表白让谢珩猛的一怔,随即大笑起来。他鲜少这样情绪外露,看起来是真心的愉悦,荀礼一时也看呆了。等他止住了笑意,才轻轻柔柔地将荀礼圈进怀中:“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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