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淮到底是受了伤,且是伤在脸上,多少有些不雅观,不可能顶着这张脸去上班看病人了,只好又请了假在家待着。
顾双仪煮了鸡蛋替他滚着肿处,嘲笑他道:“你说你回去做什么,还不是又回来休假了?”
顿了顿又道:“你都那么久没去上班了,工资还有么?这回咱们家也就我一个人养家了。”
他们家也就他们俩,祁承淮自然不会故意拆她的台,而是顺着她笑道:“是呢,这回我要吃软饭了,你这个饭票可要多小心,我吃很多的。”
顾双仪闻言就笑着滚进了他的怀里,连连道:“不行不行,你吃太多我养不起,你还是赶紧好起来去挣钱罢。”
他们此时尚且不知,仅仅只是过了一夜,这件事就在网络媒体上传播得轰轰烈烈了。
次日一早,祁承淮的手机就不停的接到来自各家媒体的采访电话,都被他打太极似的一一应付了过去。
他又打电话给陈院长询问此事如何解决,却也没能得到一个准确而肯定的答复,只好悻悻作罢。
再打开电脑一看,老兵医闹伤医的新闻已经成了这一天的头条热搜,各家媒体都像是在跟风似的报道这起医患纠纷,内容各有详略与真假。
祁承淮一条一条极有耐心的浏览着这些或长或短或详或略的报道,甚至在微博上看到有媒体说其中有个人在年内参与了两场医闹,还有一场是年中时另一家医院发生的。
他放大了图片看当中被用红色圈起来的人头,发觉那人正是昨天他留意到的那个那些矿泉水瓶有些微跛的男人。
这件事发酵得很快,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街知巷闻,连老爷子都打电话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对着家人他不敢隐瞒,只得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知。
又反复强调自己并无大碍,“只是额头破了点皮,两天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顾双仪亦然,对着一看到新闻就打电话来关心的母亲,将事情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就是一点小伤,用鸡蛋滚一滚就消了的,还能有什么大事儿。”
但祁承淮却发觉,自从老爷子打过电话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媒体记者要来采访他了,时候一打听,原来陈院长主动公开了此事的处理,那些记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自然不会再来找他。
再仔细一探究,便听闻说上头给陈院打过了招呼,道是此事要公开透明的处理,否则不利于解决矛盾云云,祁承淮便心里有数了,一定是老爷子和父亲都出手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件事在祁承淮几天后回去上班时已经解决了大半,解决的方法和其他历次纠纷有些许不同。
经过调查,来闹的人里的确有些是患者的战友,但家属与带头人为了壮大声势,还叫了好些同村的人,人手一件绿大衣一双解放鞋穿上就一起来了。
事情调查清楚之后,相关部门按照规矩拉走四个人,将他们暂时吓退了,院方为了息事宁人也好,为了收买人心也罢,还是给了十几万的抚恤金。
至此,这件事总算是有了个明确的可以盖棺定论的结果。
过了几天祁承淮去肿瘤科会诊,听那边的同事说道:“那个被怀疑是职业医闹的老兵发声明了,说他不是职业医闹,是为了给战友讨公道,说哪天哪个时间怎样怎样,还说有天下午他去找医生要求给大家每人打份盒饭表示下关心却被拒绝等等。”
“呦,还要医生给他们打盒饭,脸多大。”有人闻言立即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正在写会诊意见的祁承淮笔尖顿了顿,他并不知道这些细节,要么是对方杜撰的,要么就是他没听陈琪他们说起。
他额头已经消肿,但当时流血的伤口还在结痂,他觉得有点痒,但又不能伸手去抓挠,只好努力的想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想起那件事时还是叹了口气,孰真孰假已经有点分不清,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领导们也未必愿意再去深究,毕竟就算深究,也得不到什么更加公道的说法了。
只是偶尔闲着时想起这件事以及许多和它一样的事,难免会觉得有些心情复杂,这些事都是活着的人做的,那么死了的那个人呢,他们是不是也和活着的人一个想法?
对于很多医生来说,他们付出最多心血的,恰恰正是那些最终仍旧离开了人世的生命,而常常又是他们的家属反过来给医生狠狠地一击。
祁承淮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强烈的意识到,人性,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
事情渐渐尘埃落定,春节也就要到了,这一年的年过得晚,已经到二月去了。
关于过年怎么过去哪儿过这个问题,顾双仪认真的与祁承淮讨论了一番,最终决定两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年初一她与祁承淮去祁家,年初二祁承淮陪她回顾家,剩余的时间则仍旧是两人过自己的日子。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俩人都各自心知肚明,这个年一过,有许多事就该提到明面上来了。
顾双仪有些犹豫,问祁承淮道:“我们之间是不是太快了?”
“快什么快,你都快要三十岁了。”祁承淮含着一块糖漫不经心的应道。
顾双仪听了恨不得扑过去咬他一口,她自觉自己还是个孩子,眼前这个男人却比她的父母还着急,总是时不时就提醒她,她只剩一个青春的尾巴了。
她再犹豫也抵不过祁承淮的强势,更为重要的是,双方的父母也都赞同他的提议。
年夜饭安排在市里一家叫望江楼的酒店,酒店本就临江,祁承淮还特地找熟人订了临江的包厢,能从落地窗望见灯火辉煌的江岸。
江岸两旁的景观树都围了五彩的小夜灯,一闪一闪的亮着,就着还未入夜就亮起的路灯光,能看到挂在路灯杆上的红灯笼,和在风中摇来晃去的灯笼穗。
祁顾两家的父母是刚认识,但都对对方感到满意,自然是因为对人家的孩子感到满意。
席间说起陆晗,她的肚子越发大了,预产期也快要到了,顾母羡慕的对祁母道:“我是真羡慕你,马上就要抱孙子了,我们家这个呀,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倒是不要他们长大,长大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过得还不如以前开心,就这样蛮好的了。”祁母乐呵呵的,看一眼正低头吃鸡腿的准儿媳,又看一眼递了纸巾去帮她擦脸的儿子,回头对顾母道,“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我孙子也是你孙子嘛。”
顾母愣了愣,回过神后面上的笑容愈发的真切起来。
包厢里的电视正播着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说着去年一年的某些大事,这边几个大人也开始聊起来,这一聊就难免提到祁承淮和顾双仪那两次无妄之灾来。
众人俱是无奈叹气,纷纷道:“我看你们两个都是流年不利犯太岁,过几天记得去烧个香保佑平安才好,去去晦气。”
祁承淮心里虽不以为然,但面上却极诚恳的应了下来。
年夜饭吃到末尾,恰好看到跨江大桥上开始放烟火,这是政府特地封了桥放的。烟火极好看,在空中一簇一簇的绽放,五彩斑斓多姿多彩,最后拼出了“新春大吉”四个字,照得夜空一片明亮。
顾双仪站在落地窗前张望,祁承淮就站在她的身后看她。
看她微微仰着脸惊叹于烟花的美丽,那些光透过夜空和玻璃好似落在了她的眼眸里,细细碎碎的闪着光,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祁承淮,我们该去哪里拜菩萨?”顾双仪看完了烟花,回过头来问道。
祁承淮愣了愣才回过神,有些无奈的低声道:“你还真信这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拜拜又不会少块肉。”顾双仪认真道,又反问他,“你上夜班敢说什么事都没有很闲这种话吗?”
祁承淮一怔,乖乖,这种话哪里敢说,一说就来事好吗,也是够诡异的了。
于是他便苦笑了一下,道:“那就随便去个近一点的吧,当游玩了。”
从酒店出来,祁承洲和陆晗陪着祁父祁母还有老爷子回去,祁承淮则将顾父顾母送回去,然后才和顾双仪返回住处。
到了楼下时,祁承淮停了车,顾双仪正要推门下去,手就被拉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疑惑道:“怎么了,有东西要我拿上去么?”
祁承淮摇了摇头,“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不能回去再给么?”顾双仪愣了愣,更加疑惑了。
祁承淮笑笑,从车窗前拿出个长方形的盒子来,递给她道:“看看喜不喜欢。”
顾双仪好奇的打开藏青色绸缎面的盒子,绒布上托着一支银钗,银制双钗上是一大一小两朵桃花,花芯是天然玫红碧玺圆珠做的花蕊,在车里灯光下闪烁着柔润的光泽。
“这、这是你买的?”顾双仪有些惊讶,忙抬头去看祁承淮。
祁承淮伸手取出发钗,抬手往她头上插去,笑着点头道:“是,和妈妈那支桃花簪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在网上觉得好看就买了。”
说着他抬手扭了扭车里的后视镜,让她照照,“我看你别写好看,你觉得呢?”
顾双仪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发钗上两朵桃花,笑得脸粉扑扑的,“好看,你送的都好看,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以后每个节日都给你送一份礼物好不好?”祁承淮摸了一把她的脸,柔声道,“情人节,上元,妇女节,七夕,圣诞,还有你的生日,都送。”
顾双仪咬着嘴唇歪头看着他痴痴的笑,半晌后却噘了噘嘴,“那儿童节呢,不过呀?”
好似有些委屈似的,祁承淮忍不住想起第一次在医院以外看见她时,她正是在精品店里看叮当猫,一时间笑得更盛了,“过的过的,不管你到几岁,我都给你过儿童节送你礼物,好不好?”
顾双仪闻言立即欢快起来,又抬手去摸了摸头上的那两朵花,娇声娇气的道:“那我也送你礼物。”
“嗯好,把你送我就好了。”祁承淮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脸,调笑道。
顾双仪一怔,随即脸红了起来,低低的骂了句流氓,推开车门飞也似的跑了。
祁承淮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又扭头看了一眼物业挂在树下的红灯笼。
灯笼红红的,里头点着黄色灯光的小电灯,如豆灯光让人看着分外温暖,这一年,也就这样过了。
不管好的坏的,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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