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府衙设立在下谷城。为了方便帝都对诸侯国的控制,州郡府衙往往设立在离诸侯国最近的城池,以便郡守行监察之责。这倒是对这次燕燎赶去冀州府衙借兵有了路途上的便利。
下谷城门口,燕燎对一路陪同自己来的老头说:“辛苦老翁,就到这里吧。”
老头担心救命恩人要去府衙的事,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再劝上几句。
燕燎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找不到去府衙的路,说:“冀州城里有我的人,老翁不必担心。”
一听燕燎这么说,老头悬了一路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也是,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他们这种平常百姓能说上话的。
于是老头在马上俯了俯身子,再次谢过燕燎的恩情,也就转身往家赶了。
此时天未亮,城门紧紧关着,城墙上的守城官兵注意到有两个人骑着马在城门底下私语,于是监城长带着一名小兵从小门里走出来,准备盘问来者何人。
燕燎也没下马,待两人走近后,监城长赶紧跪拜下来:“原来是漠北世子,不知世子为何这个时辰来到下谷城,徐禁卫没有同您一起吗?”
燕燎开门见山道:“打开城门,本世子有些事情和徐都尉确认。”
小兵有些为难:“世子,现在并不能开城门。”
燕燎的目光冷了下来。
“怎么和燕世子说话呢!燕世子与徐都尉关系甚好,若是耽误了徐都尉的事,你我二人担的起么!”监城长痛斥小兵,而后赔笑问:“莫非世子所来,是为了少清公子失踪一事?”
燕燎微讶,没想到还有这么件事。但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惊讶,只是不耐道:“你等速开城门!”
“是!”
燕世子与徐都尉有交情,徐都尉的小儿子徐少浊打小就被世子带去漠北做了身边禁卫,冀州人都知道这件事。无论是燕世子还是徐都尉,都不是监城长能得罪起的人,不敢再多说,赶紧命人给燕燎开了城门。
燕燎骑马进了城,心说还好别人家看城门的兵士不比漠北有规矩,拿着身份糊弄一下就搞定了。不过他们说的徐少清失踪这事,让燕燎有些介怀。
徐少清和徐少浊是一胎同胞的孪生兄弟,上辈子这两人都是自己麾下的,这徐少清好好的,怎么失踪了呢?
有两个穿着水蓝色衣服的青年从巷中忽然窜出来,对着燕燎磕膝下跪。
“林二拜见世子。”
“林三拜见世子,世子怎么这个时辰突然来到冀州?”
这是青鸟坊的人。燕燎拧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从马上跃下,说:“去青鸟坊。”
青鸟坊可以说是燕燎暗中的另一股势力,先前派去咸安的精锐和传去的信鸽,都是动用的青鸟坊这一隐秘势力。
谁能想到,隐秘的青鸟坊,总部是设立在冀州下谷城里的。大安朝把郡守府衙设立在离漠北最近的地方,他就要把收集、传递信息的青鸟坊设立在离郡守府衙最近的地方。
青鸟坊的总部并不起眼,明面上只是一个正常营业的酒楼,毕竟酒楼平日里三教九流来来往往的出入,且养着各种家畜飞禽,正好给青鸟坊打了一个很好的掩饰。
燕燎进了下谷城后能立刻被林二林三知道,也是青鸟坊一直在对城门进行监视。且林一已经回到青鸟坊通报给了坊主林水焉。
林水焉得知消息后,先是吩咐属下温上一坛子好酒,再穿戴更衣,恭候在大堂。
燕燎掀开帐子进了暖和的大堂,一眼就看到了笑意盈盈的林水焉。
“凤留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见到燕燎穿的很是单薄,且身上好些地方都被雪水濡湿,林水焉忍不住笑了出声。
她可是好长时间没见燕燎弄得这么狼狈了,一时心里有些愉悦。
燕燎瞪她一眼,坐下来说:“飞鸽传信给少浊,告诉他燕羽反了,让他在王城里调兵防卫,等我回去。”
林水焉朱唇微启,纤纤手指微微捂住了唇,惊叹道:“你那忠心耿耿的表哥居然反了?这可真让人意外啊。”
“还有更让你意外的,吴亥为了能让我来冀州,在方山涧一个人引开了纳玛的巡兵。”
林水焉奇怪:“良栖回漠北了?什么时候的事?”
没想到林水焉居然不知道,燕燎无语道:“吴亥去了咸安,你们青鸟坊就偷懒成这个样子了?外面的事都不关注了?”
林水焉吩咐完送信给徐少浊的事,转头笑说:“凤留说的什么话呀,青鸟坊又不是谁一个人的,是你、我、良栖三人一同建起来的,现在却基本上交给我一个人看着,多少有管不过来的时候嘛。”
说完又问:“燕羽反叛,你连夜来冀州是要做什么?”
看看林水焉这说的像话么,当初是谁信誓旦旦揽下坊主之位的。燕燎没好气道:“当然是来向朱庸借兵。”
酒已经温热,林七捧着酒坛上前,摆好酒器倒好酒后,迅速退了下去。她的态度很恭敬,摆放酒器和倒酒的姿态也十分优雅,但完成这一切的速度却很快,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不仅仅是林七,青鸟坊的每一个人行动都非常快,而进青鸟坊的人,都是由林水焉一人招募并培养起来的。
林水焉确实有接管青鸟坊的能力和魄力,因此燕燎与她以友人相交,放心地重用她。
“借兵?”听到燕燎说这话,林水焉差点笑出了声:“没有调兵令谁借给你兵?你想什么呢?”
调兵令?跟一个准备谋反的人说调兵令?
燕燎才不在意这种东西,他说:“这不用你操心,我会想办法让朱庸乖乖把兵权交给我的。”
林水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轻抿一小口进嘴,温柔笑说:“看来胸有成竹嘛,怎么?莫非你连这也能预知到吗?冲着我们的交情,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都是怎么知道的?”
见林水焉目光温柔又期盼,燕燎撇开脸转移话题,提起他牵挂的另一桩事:“我听说徐少清失踪了,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林水焉打了个哈欠:“嗯,听说了,有几天的事了,徐都尉正让人满城找他呢。”
燕燎正色说:“立刻派青鸟坊的人去查一查徐少清人在哪。”
徐少清是个沉稳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不见。
“那燕世子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徐家两个兄弟另眼相看?若说你爱惜徐少浊的本事我还能接受,这个徐少清一来没什么用,二来还不尊重你,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还有句话林水焉没敢说,比起不受宠爱的徐少浊,这徐少清可是被徐都尉捧着长大的儿子啊,应该不在燕世子感兴趣的范围内才是。
“不能。”燕燎心说我总不能说这两人上辈子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将领吧。为防止林水焉没完没了非要刨根问底,燕燎放下酒杯:“天快亮了,我去见朱庸。”
林水焉一听燕燎现在要去见朱庸,果然不再关心燕燎为什么对徐少清过分关心的事了,她对着燕燎就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傻话呢,你现在去见朱庸?现在朱庸估计正枕在美人香里,你要真把他拉起来,再一说借兵,他还不让人把你抓起来,回头再参你个藐视王法!”
燕燎挑眉道:“也得有本事抓得了我。”
林水焉玉手托着香腮,失笑摇摇头,她对燕燎说:“真拿凤留没办法呀,那你快去吧,放心,要是借不到兵还被朱庸的人打个半死扔出来,我会让人把你抬去医馆的。”
林七恰到好处的捧出一件崭新的赤色大氅,为燕燎披上。
燕燎笑了笑,对林水焉说:“医馆就不必了,我若是把兵带回漠北,等解决完燕羽和纳玛,犒赏军士的酒钱你出就行。”
林水焉:“……”
没见过这么穷的世子!
——
泛红的天色被一点鱼肚白戳破,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谢幕,黎明破晓时分已经到来。
林二林三和燕燎一同前去,三个人走在尚未复苏的街道。此时地面上堆积着的雪已经十分厚实,一脚踩下去,能把靴面完全盖住,更深的地方甚至没到脚踝。
居然已经这么厚了,而天上飘落的雪仍不见停。这便是燕燎担心的天灾——雪患。
快要到达府衙时,几人途经了一处宅子。不同于其他宅子还处在安静中,这座宅子十分的热闹,男男女女的嬉闹声隔着厚厚的围墙,传到了三人的耳朵里。
燕燎下意识地问:“这是谁的宅子?”
林二回道:“回世子,这是朱小公子的宅子。”
朱之桦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好像上赶着提醒燕燎,这还有个人要解决一样。
燕燎转头吩咐:“摸清楚朱之桦门下都有哪些门卿,为人干净的和不干净的各自列一张单子,快过年了,本世子送他们一份礼物。”
林三心想,您不是来找朱郡守借兵的么,怎么一副顺带着还要收拾掉他儿子的可怕表情啊,您这样真的能借到兵吗?
但他哪敢说啊,只能抱拳领命:“遵世子命。”迅速地回酒楼总部交代世子吩咐的事情。
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去见朱庸,燕燎准备放朱之桦再苟活一会儿功夫。
燕燎虽然是这么想的,可预料之外的,走到宅子的后门时,乌漆的后门“砰”一声被人撞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破门而出,踉跄蹒跚了几步,一头栽进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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