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觉得她家的大魔王禁欲禁得太狠了。
怎么说呢?
她跟他举行天堂的新婚庆典,正是伊甸园果实成熟之际,深秋的景色美丽迷人,风中伴随着一阵芬芳。天使们换上了轻薄的纱衣,唯独他,照例是一身厚重的、威严的白袍,性感的腹肌包裹得比她还严密,琳琅看着都有点儿难过。
只看不吃,那是一项多么严酷的刑罚!
大魔王说了,新婚期间,必须斋戒,保持高度的精神与身体的纯洁性。
他称之为“地狱般的新婚修行”。
还地狱般的新婚修行……大魔王惩罚的是他自己吗?
不,他是在折磨他的新婚妻子!
琳琅不禁发出疑问,“我得罪过你吗?”
至高神灵面不改色,“你怎么会这样想?”见琳琅站在风中,他又上前几步,挡在风口,“伊甸园的星辰要坠落了,快随我回去。”
新婚妻子抱着胳膊,“回去干嘛?你见过新婚的分床睡?”
对此,新婚丈夫表示,“爱情是纯洁的,我们要神圣对待。”
“好吧,神圣——”琳琅摊开手,“我可以遵从这破规矩,但你得问问造物主,我什么时候能睡到祂?”
造物主:“……”
头疼。
“等斋戒期过了,会有时间的。”
他含糊地解释,又搂过琳琅的腰,给了一记深吻,算是补偿。
琳琅不满反咬他。
“疼。”
路西法低笑,“下嘴这么重,真生气了?”他摩挲着她的脸颊,“不是不想给你,是时间没到,再等等我,好吗?”
起码要等他体内的诅咒印记完全消退。
路西法试图将这段意外的厄运想得乐观。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兽化”的转换间隔越来越短。
黑色鳞片沾了血,被主人从脸上强行褪下,散发出浓烈的腥味,那是诅咒的不祥气息。
路西法面无表情擦拭着指尖的斑斑血迹。
没关系。
他可以瞒住的。哪怕是减少见面时间。
一个初统天界疆域的造物主,分别与忙碌不是很正常?
他要有耐心去解决这个咒言。
神,永生不死,他和伊丽莎白的时间还有很多,不差这一阵子。
跟天使们设想的不一样,造物主的新婚显得单调乏味,祂不缺温柔与耐心,对神后处处爱护,但屡次的分离似乎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禁忌的城墙。
琳琅见到新婚丈夫的机会屈指可数,比在地狱还要稀少。
天使们不禁为她担忧,“父神是有了新的情人了吗?”
不然为何如此冷落祂的爱人?
天使们又问,如果父神真的抛弃她,那该怎么办?他们只是丛属,如何能挽留父神决绝的心意?况且父神是“天堂地狱之主”,介于神灵与魔王之间,当光与暗互相对立,祂的意志若是反复,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
黑发神后嘴角掀起一丝冷笑。
“还能怎么办?礼尚往来呀。”
天使们悚然一惊。
难道神后也想找个小情人儿?!
万一父神发现,他们的天堂……还能完好无损吗?
不管天使们如何想,琳琅倒是真有了一个可以找小情人的机会。
那还是路西法亲口允诺的,要她跟米迦勒去下届的王国走一趟,摆平一场浩荡如劫难的战争。米迦勒是现任的大天使长,本就统御天使军团,有着好战的血统,他自然而然担任了统帅的职责,琳琅是负责治愈军队的。
听到这样的一份调令,琳琅眯着眼看向那神座上的造物主。
他漆黑如永夜的长发垂落着脚踝,一双标志性的红瞳流转着鲜血般的光泽。
他与她对视,表情没有异样。
而琳琅很怀疑那个风华绝代的大魔王被掉包了——他竟然安排她跟暗恋她的神灵一起出差?尤其是正值新婚的蜜月期间?
琳琅可不相信他没有半分察觉,不然米迦勒送她的新婚礼物……为什么会摆在离她最远的宫殿里?
诡异的气氛让米迦勒略感不自在。
他倾慕莉莉丝殿下是真的,但这不意味着他会为了这一份好感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他清醒而理智,尽管某个时刻,他痛苦得难以自持。
“你先去准备。”
路西法对琳琅说。
他留下了米迦勒单独谈话。
米迦勒踌躇不已,“主,对莉莉丝殿下……您可有什么吩咐?”
魔王血瞳透出一丝挣扎,转瞬即逝。
祂的声音威严冷酷,如同凛冽的寒冬,“这次下界,如果莉莉丝有看中的美少年,不必来禀报吾。”
米迦勒原地呆滞。
他听到了什么?
莉莉丝,看中,美少年?
还,还不用禀报造物主?
这句话充分转译一下,那就是,如果莉莉丝殿下在下界遇上了情投意合的美少年,哪怕是让对方做自己的小情人,造物主也不会加以干涉的。
天堂里最尊贵的伴侣……究竟在玩什么恶作剧?
“好啊。”
隐匿的琳琅从暗处走出来,还拍起来手,笑得极其灿烂。
“我的丈夫可真是大方,竟然将我拱手让人。”
路西法定定望她。
“不是拱手让人。”魔王不甘心地垂头,“我希望你永远的快乐。”
他数次拒绝她的求爱,这已是不能饶恕的罪过。而为了掩盖身上的野兽秘密,他又必须远离她,冷落她。
他让她受尽委屈。
“您所谓的快乐……”琳琅弯着眼睛,“就是让我多找几个小情人来气死你吗?”
路西法:“……”
“行啊。”她双掌合拢,“您放心,我绝对给您拉一车的美少年回来,蓝眼睛绿眼睛黄眼睛的,个个都不重样!”
路西法:“……”
清晨,赫克王国的中心街道,一辆竖起神圣之旗的马车从中经过。
民众们投以敬畏的目光。
那是神圣教廷的标志。
赫克王国原先为中立之国,后来迫不得已卷入战争,国王为了平息事端,出让了不少的利益,结果反而养大了邻居们的胃口,更加得寸进尺。赫克王国无法坐以待毙,举起长矛与外敌对抗,战火不断,民怨沸腾。
王国的守护天使心有不忍,动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祈祷”,将这一切上报天堂,恳求派遣战争天使前来定夺战局,让赫克王国恢复宁静。
琳琅跟米迦勒的降临第一站就是教廷。
赫克国家是神权凌驾于王权之上,他们收服教廷之后,国王对他们无有不应的。
在米迦勒这个战争君主的干涉之下,赫克王国大败科恩王国。
日光,鲜花,笑声,烤得松软的面包配上新酿的麦酒,人们享受了整整三日的胜利庆典。
神圣教廷又一次深入民心。
琳琅入主教廷之后,老教皇想授予她红衣主教的权柄,拒绝之后,另设了神圣主教一职,相当于挂个名,去留随意,但还是希望她在偶尔的时候,能想起她的“子民”,关注一下赫克王国的状况。
国王跟教皇的心思一样,想方设法要挽留两人,他甚至把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给琳琅当学徒。
说是学徒也不准确,小王子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每日用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女神。
米迦勒顿感不妙。
金发,蓝眼,美少年,还是异国王子……这不正符合“美少年情人”的标准吗?
如果莉莉丝殿下开口索要这个美少年,说不定国王和教皇会连夜打包,将人送到神灵的床榻上。
米迦勒决定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西里尔,你年纪不小了,该娶个王妃了。”
他如此暗示道。
美少年西里尔摇晃着他那头比太阳还要璀璨的卷发,坚定无比,“我要永远追随莉莉丝大人!”
琳琅笑了。
少年人有一颗火热的心脏,总是将“永远”挂在嘴边。
但多数人嘴里的“永远”,是有保质期的。
琳琅信他此刻的真挚,却也相信在未来的远方,当他遇上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他会再次表达他永远的喜爱。毕竟,人类寿命短暂,他们每一刻都在确认他们的“最爱”,一旦过了新鲜感,又欠缺责任感,“最爱”就会被轻易舍弃。
很卑劣,却也很真实。
神……也会这样吗?
琳琅又想起了天堂里的大魔王,他此时此刻又在做什么?
自她降临人间,他一次也没有来慰问她。
难道真是如天使们所言,他对她的热情消退了?
一个为她反叛、堕天、弑神、创世的魔王,是否也如同普通的人类男性一样,会轻易变心?
他甚至还没有完全得到她。
虽有地狱撒旦之名,路西法从不勉强她,哪怕自己快被她逼疯。
现在她主动了,他反而退缩了。
琳琅捏着下巴,陷入思索。
她的大魔王……是不是“生病”了呢?
见琳琅微笑不语,美少年乘胜追击,“莉莉丝殿下,今夜是庆典的最后一夜,您真的不同我去外边走走吗?”
米迦勒冲琳琅使眼色。
“其实教廷的月色……”
“好啊。”
琳琅笑着答应了。
美少年西里尔欢呼不已,还对米迦勒说,“米凯尔大人,您说得没错,教廷的月色美丽无价,您应该独赏。”
米迦勒这位大天使长被狡猾的王国少年堵得无话可说。
赫克王国最后的狂欢夜盛大而华丽,被月光关照的街道上,人们戴着奇特的彩色面具,手舞足蹈,兴奋交谈。
而热烈的鼓声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焰,在心灵上彻夜燃烧。
美少年带着琳琅穿梭在人群之中,观看各类的表演。
两人亲密无间,如同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藏匿在暗处的米迦勒抚着额头,焦虑不已。
“莉莉丝大人,这是我赫克王国独有的芬芳麦酒,叫‘命运所在’。”
琳琅挑了下眉。
“这一杯麦酒,不会是双人份的吧?”
酒水向来是暧昧缠绵的代名词。
美少年红了脸,“您就是西里尔的命运所在啊,从见到您的第一眼,西里尔便决定了,要长伴您的身侧。”
米迦勒深吸一口气,不能再让这个家伙发挥下去了!
莉莉丝殿下会被他迷惑的!
“风,借助你的双翼……”
米迦勒正要召唤风的力量,破坏两人的约会,一道阴影从他面前掠过。
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米迦勒深深俯首。
西里尔感到莫名的阴冷,但在周围烛火的帮助下,他的身躯很快温暖起来。
他注视着面前的女神,她有着最神秘的美丽面孔,比晨曦里的玫瑰花还要迷人。赫克王国的少女性情柔顺,如同白羔羊一样,被父兄常年庇佑着,她们的双眼绝不会像莉莉丝大人这样,星辰也无法解密其中的深邃动人。
人们会心甘情愿追随她的目光所及。
“莉莉丝大人。”
他羞怯地低头。
“您,您若是需要,西里尔愿意做您一个人的骑士……”
在赫克王国,不是每一任骑士都有一位命定的公主情人,但若是他们一生仅效忠于一位异性主人,就等于将自己的性命、忠诚、爱情、贞洁同时奉上。
“西里尔,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琳琅装作不知,重复问了一遍。
她希望这个小家伙不要被一时的迷恋冲昏了头脑,如果她是魔女,他现在就小命不保了。
事到临头,西里尔没有胆怯,他反而深吸一口气,高声道,“莉莉丝大人,西里尔愿永远追随您,做您一个人的骑士!请您答应我了吧!”
“哇——”
围观的人群发出急促的口哨。
西里尔面色潮红等待着琳琅的回应,忽然间,他鼻子动了动。
“有不祥的气息!”
他表情一变。
“是怪物出巢了吗?”
作为一名富有正义感的王子,西里尔对消灭魔物义不容辞,他立刻对琳琅说,“莉莉丝大人,我感应到了附近有魔物的气息,我必须要清除它,免得伤害到他人!您先回教廷,通知米凯尔大人——”
对方先他一步离开,追逐怪物而去。
“莉莉丝大人!”
西里尔焦急不已。
他左看右看,最后奔进了一家兵器铺,啪的一声,将王子的勋章扔在烛台上,表示自己要“赊账”。
西里尔拿的是弓箭,而箭矢上涂满了剧毒。
他将惊疑不定的兵器铺主人甩在身后,莽进了一片荆棘丛林。
孤零零的月亮高悬在漆黑天幕上,一股冷风直刺西里尔的身体。远离了欢笑的人群和温暖的篝火后,西里尔骤感寒冷,他狠狠哆嗦了几下,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本能告诉他,前方是不可直视的深渊,他甚至会为此而殒命。
“莉莉丝大人就在前面,我不能让她冒险。”
少年人鼓足勇气,与恐惧抗争。
当西里尔脸上挂上了第七道血迹,他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山谷,四周嵌着乌黑岩石和潺潺水流。
他倒吸一口冷气。
那怪物难以描述的庞大,浑身长满了黑色的毛发,它好像感应到了人类的气息,突然地回头。
瞳孔猩红,獠牙雪白。
西里尔吓得瘫软,倒在荆棘丛里,手掌被划得稀烂。
“莉莉丝大人……”
莉莉丝大人是被这怪物吞了吗?
西里尔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少年人咬了咬牙,竟举起弓箭。
“去死吧怪物!”
他嘶吼着。
破空声响起。
“啪。”
那支涂满剧毒的箭矢握在一只苍白的手里。
女人披着暗红色的斗篷,黑发缱绻,长及脚踝,像是神灵,更像是夜间出没的魔女。
“莉莉丝大人,原来您没事!”
西里尔高兴地大喊,随即表情大变。
“莉莉丝大人,那箭上有毒,您快丢掉——”
“回去。”
琳琅抬头望他。
“西里尔,这里我会解决,你先回去,也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西里尔当即反对。
“这怎么能行?这怪物是如此的巨大可怕……”
女人情绪平静。
“西里尔,你口中的怪物,是我最深爱的丈夫。”
西里尔惊得摔下弯弓。
“您,您说什么?”
“他是我最爱的丈夫,他只是中了诅咒。”
琳琅清晰地重复。
“莉莉丝大人……”
“回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少年人的热情被泼了冷水,比雕塑还要僵硬。
“是,莉莉丝大人。”
西里尔失魂落魄地走了,连地上的弓箭也忘了捡。
“沙沙沙——”
树叶摩挲着枝干,周遭更为寂静。
而琳琅转过身,似笑非笑,“那么,我的魔王,我的丈夫,您是否该解释一下,我刚才迷路的原因?”
她前进一步。
对方后退一步。
“您在做什么呢?避开您的妻子?”
琳琅的双脚踩在了溪水里,裙摆湿透。
那庞然大物如同枯萎的雕像,发出笨拙涩然的嗓音,“你……你认错了。”
“认错?”
琳琅仰起头,看着对方小山般的躯体,被生生地气笑了,“您确定?”
她平缓了下呼吸。
“我没听清——”
“劳驾,您再说一遍。”
琳琅的敬称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语气。
一个是爱人之间的亲密,一个则是处在微妙的爆发边缘。
祂显然慌了。
“……不是的。”祂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庞,可是视线所及,却是一只深黑色的、丑陋的、长满毛刺的手掌,与她初雪般美丽通透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祂迟疑了。
祂害怕了。
血液散发肮脏的恶臭。
神的一面在昏睡着。
记忆中又开始交叠着疼痛的齿轮。
“路西法?路西法!你在哪里啊?”
“求你,快回答我!”
“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路西法还记得她当时的恐惧神色,跌跌撞撞从他旁边跑过。
“这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哦,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凭着它找到你,你一定不要弄丢它,知道吗?”
“好,就算变成了怪物,你也要认出我呀,不然我就——”
“你就什么?”
“活活生吃了你!”
“好嘛好嘛,亲爱的丈夫大人,我保证,就算你变得再可怕,我也会第一眼认出你!”
她没有。
她第一眼没有认出他来。
不怪她的,是他的样子过于丑陋难看,是他没有能力使诅咒消亡。
是他吓着了他的妻子。
路西法痛苦地低吼。
他始终是曾经堕落至地狱的魔王,光辉六翼也不再圣洁如昔。
纵然披覆神的仁慈假象,他还是个长着黑毛与獠牙的怪物啊。天堂里那个金发金瞳备受称赞的路西菲尔,已是触不可及的回忆——
“路西法。”
她轻唤着祂堕天后的名号。
路西法瞳孔碎裂般泛起水光。
暗红色的斗篷垂落在溪水里,黑发神明踩着怪物的粗硬毛发,一步步爬到祂的肩膀处。
她双手陷在毛刺里,捧起祂硕大可怕的脑袋。
暗黑鳞片密密麻麻覆着面孔,有的沾着血迹,有的被强行剥落,血肉斑驳,狰狞无比。
琳琅单是想象,骨头都泛着疼。
祂惊慌不已,扭着脖子,不想让她目睹到血腥的一面。
“真笨。”
她低低骂着,却闭眼献吻。
那防备的、强硬的、冰冷的城墙瞬间坍塌。
他的女王越过了尖篱,越过了荒凉的月光,抵达至暗之地,温柔轻吻了非人非神的兽类。
灯笼般的骇人眼睛淌出斑斑血泪,四周之地皆腐蚀。
琳琅的手同样被泪水腐蚀,露出了森白的骨。
祂痛苦不安地颤抖。
琳琅却笑着说,“我可是堕天的魔女,这点伤害算得了什么?你小看我呀。”
很快,她的肌肤重新长出,雪白如初,并且具备了抗腐蚀性。
“你看,它长出来了。”
她靠在怪物的眼皮边。
“我的撒旦大人,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已来到你的身边,无论诅咒还是生病,我亦会一直与你相伴。第一次,是我不好,没有认出你……”
祂费劲摇头。
“不,不怪你,是我……”
“那我们,就算扯平了,好吗?”琳琅靠近祂,又像个小女孩嘟囔起来,“我不管,是你自己说的——你说深渊之地已有我的琉璃黄金宫,你要在天堂再为我建一座云城!你说我是你的女王,你要当我永远的骑士!”
“你要是不承认……”琳琅作势要从祂肩头跳下,“我就留在赫克王国,西里尔也说要当我永远的骑士呢。”
两只树干般粗壮的手掌挡在琳琅的胸前。
祂不让她走。
祂甚至还藏起了那锋利如刃的指甲,光秃秃的,像一团黑云,看着颇为奇特。
“我如此丑陋……你不怕吗?”
路西法嘶哑着问。
“习惯就好。”琳琅含蓄地笑,“而且比起那些地狱魔王,你威风得不得了呢。”
路西法:“……我的女王,骂人是不好的习惯。”
他听出来了。
琳琅:“我没有骂人,我在骂可恶的造物主!祂不是人!”
路西法:“……”
“渎神,可是很严重的罪名,纵然你是我的女王,也要受罚的。”
路西法放缓了声音。
“路西法大人,我甘愿领罚。”
琳琅笑着跳进怪物的黑色毛发里。
当神灵与魔物坠入如火的罪欲,玫瑰色的烙印是最好的嘉奖。
深夜的山谷流动着潺潺的溪流,琳琅的黑发湿透,披在雪白的腰脊。
游鱼在咬她的脚趾。
琳琅好奇地玩耍。
身后是一个结实有力的胸膛。
撒旦大人靠在漆黑岩石边,诅咒解除后,他恢复到了神的状态,一头绝美金发与琳琅的身躯缠绕,顺着溪水流向远方,最终缔结成庞大的、繁复的纹路,金粉浮动,宛如神迹降临。
“它咬我!”
琳琅气鼓鼓的,转头向路西法告状。
“不是你先惹它的吗?”
路西法单手撑着下巴,金眸带笑。
琳琅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水声哗啦啦地响,琳琅从他怀中起身。
“……干什么。”
“肚子饿了。”
“撒谎,神从不会饿。”
“……”
琳琅气到不想跟这家伙说话。
赫克王国的狂欢夜过去了,人们重建信心,恢复秩序,积极投入新的生活。
琳琅走回了教廷。
路西法就在她身后跟着。
教皇以及主教们心有所感,天还没亮就在雕花石柱前等候,内心充满了忐忑不安,好像回到了自己第一次宣誓信仰神的时候。
米迦勒在最前边站着,因为过于震惊而忘记了行礼。
黑发红眸的地狱君王曾因傲慢之罪而堕落,诅咒与灾难时刻跟随,而在清晨的纯净光芒中,祂又一次洗去污秽,重回光耀,胜过璀璨的群星。
老教皇小心翼翼地上前。
“敢问阁下是……?”
俊美青年微微一笑。
他淡金色的发辫垂在胸前,尾端系着一段猩红发带,显得精致华美。
“汝可称吾为,天堂地狱之主。”
米迦勒:“?”主是疯了吧?
教皇:“?”这人是疯了吧?
主教们:“?”这是赫克王国新流行的打招呼方式吗?
琳琅捂住了脸。
路西法看着琳琅,又笑着说,“我是莉莉丝最爱的,深爱的,无法割舍的丈夫,我听说有个小孩在追求我的妻子,遂过来看看,也许他需要一套清洗灵魂的工具。”
琳琅露出虚伪的假笑,跟他们客套几句后,赶紧把魔王拖走。
“那只是个小孩!”
“我的女王不是最喜欢美味的美少年情人吗?”
琳琅迟早要被魔王逼疯。
她只得站住脚,对神发誓,“我莉莉丝要是敢找小情人,我就,就……”
嗯?怎么不来阻止她发毒誓呢?
撒旦正笑眯眯听她发誓,“继续。”
琳琅暗骂臭男人过河拆桥,只得继续,“我就被撒旦一口吞掉,一块骨头也不留下!”
“很好,觉悟很高,吾同意了。”
当时间的缝隙被偷藏起来,路西法偷吻了她的眼皮。
撒旦低唤,“琳琅,你又撒谎。”
但有什么关系?
吾终会找到你,在天堂与地狱的交界,在不知名的远方。
琳琅发现自己走了神。
“刚刚你是不是偷走了我的时间?”
路西法捻着她的发辫,“稍微,做了个祈祷。”
造物主还要祈祷?
在琳琅匪夷所思的表情中,路西法闷笑一声。
“真笨。”
路西法柔和嗓音。
“亲爱的女王,我们是不是,该迎接小恶魔的出生了?我可是迫不及待要为他们赐名了呢。”
只见路西法若无其事掏出了一本封面玫瑰红的手札。
厚达一千四百五十六页。
琳琅:“这个不急,我们还是严肃谈谈追求者的问题吧,这个小孩真是的,怎么能对有家室的下手呢?我们必须要严肃教育他!”
她悄悄藏起了那本手札。
路西法肩膀微动,忍着笑,装作没发现,认真附和她。
“对,对的,必须严肃教育。”
当我双眸炽热,只为注视你一人。
当我不再怯懦,爱意将长存月光之地。
我所爱的,即我之女王,我之黎明,我之永恒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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