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寒没听见,正飞快地在写一本数学五三。
刚开学,她已经写了一半了。
此时,伍峰终于睡醒了。
眼见自己身边坐了个女生,顿时惊诧不已,
“你、你、你,是谁?怎么坐在这里?”
“我是转学过来的,叫盛寒。”停笔自我介绍。
“哦、哦,我叫伍峰。”他摸了摸嘴角,幸好没摸到哈喇子。
乌叹往这边过来,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在过道坐下,顺便吐槽伍峰,
“峰子,你怕不是睡傻了,什么时候多了个同桌都不知道。”
伍峰见乌叹从隔壁组过来的,脸上疑惑,“你怎么坐第三组去了?”
再一看,宁焰的同桌变成了一个文静瘦弱的男生,接着又问:“换座位啦?”
宁焰正微瞪着双桃花眼,盯着前面那个后脑勺,没空搭理他。
乌叹做出不舍状,抱怨道:“还不是老贺干的好事,说我们会说话,狠心把我跟宁小甜拆开了。”
伍峰听乌叹嘴里冒出“宁小甜”三个字,脸上立马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宁小甜”三个字,从盛寒的右耳划过左耳,此时此刻,留下的痕迹很淡很淡。
宁焰听了这个甜腻的小名,眼里蹿着火苗,勾着乌叹的脖子,要勒死他。
乌叹求饶,“别别别,焰哥!焰哥!我错了。”
过了三个星期,盛寒才渐渐从同桌的描述中,七零八碎地拼凑起宁焰和江渔的想厌相杀。
据说,宁焰身边的一帮兄弟,打架时误伤了一个过路人,好巧不巧,那人就是江渔的朋友。
这是结下的第一庄梁子。
第二庄梁子,是在高一下学期时,宁焰看上了三班一个叫常静思的,伍峰尤其补充:
“那也不能算看上吧,就是顺嘴夸了句常静思挺好看的,腿长腰细。”
常静思本来正和江渔处于情愫渐生的时期,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她不知从哪听说宁焰喜欢自己,转眼就抛下江渔,往宁焰身边凑。
这种头上带绿的事,谁能忍?
江渔是学生会会长,协助教务处管理校务,包括对犯事学生的处分。
宁焰时常在处分名单上,江渔轻挥一笔,次次打发他去洗厕所、擦玻璃。
公报私仇,小人做法。宁焰骂他。
长此以往,湛中人人皆知,宁焰和江渔就是两个极端,不管在学习还是生活上,两人互相看不顺眼。
在宁焰第九十九次被罚擦玻璃时,他把擦杆往桶里一扔,烦闷地揉了一把头发。
旁边的邢靖远劝他,“我看啊,你还是赶紧把头发给染回来,不然江渔那狗东西,指不定要因为这个罚你多少回呢。”
宁焰站在玻璃门前,隐约映着自己的影子,最显眼的,无非是头顶的发色。
开学那天,因为头发的事,再加上某人的出卖,自己可被老贺折腾的够呛。
“不行,这颜色意义可重要着,我得多留几天。”
邢靖远摸不着头脑,反问他:“你受虐吧?难不成要纪念你被贺爸爸臭骂?”
宁焰挑起眼尾,晲他一眼,“滚边去,你懂什么,江渔……”
忽的想到什么,眼里阴坏阴坏的,暗藏着笑意。
这天,学校忽然就沸扬了。
关于宁焰喜欢盛寒、要追盛寒的消息,人尽皆知。
*
对盛寒来说,九月份的天气很热,食堂的饭菜挺差劲,老师讲的课简单易懂。
而关于宁焰的追求
这一说法,在她的脑海中浮光掠影、转瞬即逝。
江叔家离学校就十分钟的脚程。
盛寒来得早,到教室时。
她桌上有一份早餐。
而宁焰,头枕在右手肘上,靠在桌上补觉。浅白薄纱的窗帘被拉上一半,拦下了窗外熹微的晨光,他一头红发似火,正睡得安稳。
盛寒看了一眼袋子,里面装着憨态可掬的猪猪奶黄包、白兔小馒头,连盒子都精致可爱的颜色。
她隐约想起,有同学抱怨过,学校后街有家新开的店,早点好看又好吃,不过每回都抢不到。
原来,这就是喜欢的追求。
在华敛城时,盛寒是独来独往的,大概是忙学习、忙生活就已经够累了,偶尔有关于谁喜欢她的传言,她听过后,一颗心古井无波,也就过去了。
看了眼宁焰,这是第一次。
像是孑然一身,在厚重的城墙里待久了,骤然听到叩墙声,有惊喜跃然于心中,但更多的是望而却步。
盛寒沉吟了几秒,把纸袋放回了后桌。宁焰睡着,占了大半多的课桌,于是在他的手肘边轻声放下。
第一节语文课,盛寒被点名,背诵文言文。清缓淡微的嗓音语调,她背得流畅通顺,但丝毫没有感情的抑扬顿挫这回事。
宁焰眉毛竖起,如果眼睛能放刀子,那盛寒的后脑勺已经被他凿穿了。
一口一个,什么猪猪、什么兔子。
什么女孩子都喜欢。
忿然地往嘴里塞,他宁焰送出去的东西,就从没被拒收过。
伍峰转身,小声可怜兮兮,“焰哥,我饿了,今天贺爸爸在楼下抓迟到,我连早饭都来得及没吃。”
宁焰将整个纸袋往他手里一塞,“都给你。”
伍峰喜上眉梢,等打开袋子一看,不禁嘟囔,“这么卡哇伊的,又是哪个女孩子送的?”
“老子自己买的!”低吼一句,顺便甩他一记眼刀。
盛寒背书的声音微顿,而后继续潺潺如流水。
课间,一处偏僻的连廊上。
几个男生斜斜靠在赤砖白漆栏边,打听宁焰对盛寒的追求进度。
乌叹笑得贱兮兮,黑脸露出一口白牙,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焰哥,怎么样?有没有出手了?”
宁焰脸上不是很自然,轻扬出几个字,“没,没有。”
他心里在耍赖,早餐那次不算。
邢靖远觉得这事估计任重道远,搭嘴说道:“我可是听说了,盛寒今天早上和江渔一起来的,焰哥,你可别被江渔截胡了。”
想起那天在院墙边,盛寒和她妈妈的对话内容。宁焰不介意地摆手,
“没事,她和江渔就是……”
“兄妹”两字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他不想在背后议论她的家事。
“就是什么?”
“就是不可能的!”这话说的宁焰底气不足,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兄妹,江渔又还算长得人模狗样的,万一盛寒经不起诱惑,误入歧途了可怎么办?
这么一想,宁焰的忧患意识蹭蹭上涨。
中午,盛寒和江渔在食堂吃饭。
炸小丸子每日都有,托江渔的福,盛寒也能吃到自己妈妈做的菜。
旁边的座位,先是一个托盘被放下,接着长腿跨进座位,若无其事地坐下。
“正好,这里有位置。”宁焰说。
哪里没位置?空位置一大把。
转眼瞥了一下,瞄到盛寒的餐盘里都是素菜,他夹过一个大鸡腿,放到她盘里,
“来,吃个鸡腿。”
盛寒要夹回给他。
宁焰推了回她盘里,“都是同班同学,别客气。”
又幽幽来一句,“你向老贺出卖我的事,我不也没计较,都是同学。”
盛寒手一抖,筷子一松,鸡腿掉在了自己盘里。
“什么出卖你?”江渔问。
宁焰扬眉,暗含笑意,“我们之间的事,你没必要知道。”
江渔扶了下眼镜,镜片的冷光露出锋芒。
他也夹菜给盛寒,“来,多吃点丸子,”看着宁焰,故意强调,“寒寒。”
这亲昵且不一般的叫法。
如果宁焰不知道他们还有层兄妹的关系在,估计要被气到。
宁焰甩他一眼,又夹菜,
“来,盛寒,吃排骨。”
“来,寒寒,吃胡萝卜。”江渔咬牙。
“来,盛寒,吃小鱼干。”宁焰挑衅地看着江渔。
“来,寒寒,吃花菜。”江渔不甘示弱。
你来我往,谁也不落下谁。
不一会儿,盛寒的餐盘里堆成小山高。
他们两人的菜都没了。
宁焰端起餐盘,还要去接着打菜。
盛寒拍桌而起,“你们够了!幼稚鬼。”
凛冽的眼神一个来回,杀灭了他们之间渐起的气焰,两人互白一眼,都气闷不说话。
什么喜欢,什么追求,就是宁焰为了气江渔的小把戏。
他们相厌相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就是池鱼。
饭也没吃完,她这条池鱼急着远离失火的城门,躲回了教室。
食堂里,盛寒走了,余下两人的是绝不可能坐在一起的。
宁焰拿眼斜了下江渔,下巴一抬,起身走了,火红的发色张扬傲气无比。
*
经年之后。
盛寒曾想,她大概很早就对宁焰动心了,比她一直以为的还要早。
初见染成一头红发的宁焰,恣肆飞扬的性格,成了她黯淡无光的生活里唯一一抹亮色,大概在那时,她就早已暗自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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