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月份,学生会忙着运动会的事,江渔偶尔要留下开会。
放学后,盛寒自己回家。
夏日的夕阳,赤橙混合的暖色,也不酷热得蒸人,是少见的限定款。
湛风是个水边小城,街道纵横交错,屋檐挨得密集,自行车的铃铛丁零当啷,在街头巷尾飘荡。
盛寒出了校门,穿过一条长巷,再经过两条街道,就能到家。
刚进巷子没多远,就被六七人拦下。
他们脸上不怀好意,衣服穿得吊儿郎当。
盛寒不认识他们,但也暗觉不妙,低下头,转身就往回跑。
脚步声比她还快,她很快被两头拦下。
领头那个穿着三中的校服,短袖里,手臂上的纹身若隐若现,脸上带着不像学生的粗犷之气。
“这就是盛寒?”他问。
他旁边小混混模样的人应声说:“没错,老大,这就是宁焰那小子喜欢的人。”
那个被称“老大”的人,赤.裸.裸的目光,带着猥琐,在她校服胸前来回打量,微微点头,
“那小子眼光倒不错。”歪撇着嘴角,粗短的手指在下巴上摩砂。
“我不是,”盛寒反应其中原因,“我不是宁焰喜欢的人。”
“湛中都传遍了,你还能狡辩?”“老大”挥手示意,“去把她衣服扒了,拍了照片发给宁焰,我看他怎么狂!”
三五个人要拥上来,眼看有只手只差一丝就要碰到自己,盛寒攥紧了书包带子。
“你要是碰了,这只手就废了。”
低沉又散漫的嗓音,却又像一道无形的刀剑,撕破小巷的空气,刺在那只手上。
所有人都缩回手,顺着声源看去。
长巷不远处,宁焰不知何时在那,一头红发肆野狂扬,身披斜阳,犹如天降。
“宁焰,”纹身领头冲他喊,“你来了正好,睁大眼睛看着,这妞的衣服一件件被扒下。”
“刘万壮,”他眼里迸出道寒锋,“旧账我本来要忘了,但今天,新帐旧账一起算。”
盛寒攥着书包带的手还没放下,宁焰走到她身边,轻松惬意地在她耳边轻言,
“别害怕。”
“你只有一个人。”她仍旧很警惕。
“足够了。”宁焰右手插兜,扫视一圈。
“动手!”刘万壮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直接下令。
除刘万壮外,六人对着他们两人一拥而上。
宁焰护她在身后。
动作快准狠,左手肘挡,右手为刀。
眨眼之间,就撂倒了两人。
扫腿正准备踹一人,眼尾一瞥,他心脏病差点被吓出来。
——盛寒没乖乖待在他身边。
她攥着书包带,以包为武器,正砸向刘万壮。
刘万壮被砸脸,发指眦裂,要扬巴掌扇她。
宁焰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他踹飞一个人,正要去拦下刘万壮。
却看到,盛寒扔下书包,抓过他扬起的手,一个漂亮利索的过肩摔,刘万壮捂着肩关节,在地上哀嚎。
刘万壮手下人一看,老大都被撂倒了,都灭了威风,没有再动手,去扶地上的刘万壮。
盛寒捡起书包,拍了拍灰,背起后,往巷子深处走去。
宁焰抓着她的影子,追上了她。
“擒贼先擒王,在下佩服。”他眉飞成花,打趣地笑说。
盛寒沉默不语。
宁焰看着她的侧脸,眨了一下眼睛。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功夫哪里学的?”他锲而不舍。
她小学受欺凌,拿着几年下来积攒的竞赛奖金,初中报了散打班。学的尤其认真,老师见她心诚,倾囊相授。
只是,这些都埋在心底,从没对人说过,今天自然也不会说。
宁焰瞄了一眼,她脸蛋绷得紧紧,细眉踢竖,眼睛里的火焰明灭可现,连腮帮子都好像鼓了起来。
平时冷冷的,板着张脸。
如今,倒更可爱了。
像只急眼的兔子。
宁焰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去哪呀?”属于没话找话。
盛寒本就要回家,如今自然是继续回家。
她走得飞快,在颅顶高扎起的发丝一飘一扬。
没搭理他。
“别生气了。”他嗓音轻柔,像微风正好,哄着边上生气的兔子。
盛寒蓦地停下脚步,直直凝视着他,眼神里带着愠怒,
“第二次了。”
“什么第二次?”
“我当池鱼的第二次。”
说完接着走出长巷,转到了大街上,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宁焰算是明白了。
只是——
“等会儿,”他迈出几个大步,追上她,并肩走着,“刚才是第二次,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一说,盛寒更气了。
鼻尖冷哼出一声气,“你和江渔斗,拿喜欢我当幌子,食堂那次就是第一次!”
原先,他气不过江渔,才生出追他妹妹的想法。
越追就陷得越深,大概初见时就埋下了一颗种子。
上次在食堂,不知怎么的,就和江渔杠上了。
他和江渔上辈子大概是在工地抬杠的。
盛寒快要到楼下了,白衣深灰褶裙,路过一个贴着小广告的电线杆,越离他越远,就要进楼道了。
他喊了一嗓子,
“我是认真的!”
像磐石一样坚定的声音,盛寒顿了一瞬,消失在楼道口。
为表诚意,某天,湛中三楼男厕里。
一排站立式小便池,只有江渔正在排水。
宁焰进来了,偏偏站在他旁边的位置排水。
上下打量了江渔一眼。
他忍住嘴,忍住不像往常似的,嘲讽江渔尺寸渺小。
语气幽幽,朝江渔叫了声,
“哥。”
江渔手一抖,差点溅出来。
宁焰吓得往旁边挪了挪,接着表诚意,解释道:
“别紧张,我是真心想做你妹夫。”
江渔拉上拉链,转身,咬牙,牙缝挤出个字,
“滚。”
*
十月中旬,月考成绩出了。
乌叹从隔壁组跑到第四组最后排,脸比锅底还黑,抱着伍峰哭诉:
“峰子,我完了,又是倒二,我爸会拿鞋抽我的。”
“什么!”伍峰乍然吼了一嗓子,“那我肯定就是倒一了,还好还好,我爸出差了,嘿嘿。”
他们两人的背景不一般,家里的生意兴隆,捐了一栋楼。凭借着这个,进了凌云二班。
既是班级倒数一二,也是年级倒数一二。
“焰哥,牛啤啊,挣脱了倒数的命运,竟然跑到班上二十名去了,年排五十。”邢靖远也来了,四个凑了一堆。
高二理科生有一千多人,对于他们这伙吊车尾来说,是非常厉害了。
乌叹清了清嗓子,说得响亮,
“那当然的,焰哥当初可是凭实力,自己考进凌云班的,一直没发挥出实力而已。”
盛寒听了,无动于衷。
全年级成绩排名表传到了她手上,正仔细看着。
江渔,年排第一。
盛寒,年排第二。
数学扣了五分,没发挥好。
其他都是正常发挥。
宁焰正撑着侧脸,眼睛流光,看着盛寒的后脑勺。经他发现,盛寒的后脑勺是圆滑的弧线,扎马尾尤其好看。
听到乌叹夸自己。他压制住疯狂翘起的嘴角,想象着盛寒在排名表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时,是多么惊讶与崇拜。
月考时,他没再睡觉,挑着喜欢的学科,稍微认真写了写。
“年排第二,班排第一,就在江渔后面,盛寒,你是不是人!”伍峰凑前看了眼排名表,惊呼出声。
宁焰手一软,脸从手掌上狠狠滑下。
嘴角狠狠耷下。
乌叹瞅着宁焰变了又变的脸色,朝伍峰头上呼了一掌,“嚷嚷什么,安静点!”
盛寒看完后,表格接着往后传。
转头的瞬间,觉得宁焰的红发忽然黯淡了些,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排名表安静地躺在宁焰的课桌上。
最顶上,一前一后,互相挨着的名字仿佛被镀了层金光,灿灿发亮,刺眼得很。
目光下划,在五十的位置才找到自己,中间隔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名字。
烦躁地揪了一下头发,
“嘶——”指间带下几跟赤红发丝。
*
接下来一个多月,盛寒觉得身后的人消停了许多,不再拿笔头戳她一下,等她转过头,又迅速趴在桌上睡觉。
连上课时,话也少讲了。
某天,盛寒依旧来得早。
进了教室,那团明亮的红色竟然安坐在窗边座位。
走进了,发现宁焰正捧着本语文书看,嘴里念念有词,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
声线低沉,目光放在课本上,疏眉朗目,眼睫毛一扇一扇的。
盛寒见状,书包都忘了放下,平日一双冷清的丹凤眼,此刻睁得圆圆。
“干嘛,见鬼了啊!”宁焰感觉她进来,心思早就不在课本上了,书拍在桌上,别扭地嚷出一句话。
盛寒在惊疑中,点了几下头。
反应过来,又赶紧摇头。
“呆兔子。”宁焰用嘴型无声说着。
大课间时,乌叹一个篮球抛在宁焰的课桌上,
“走,焰哥,打球去!下节是自习课,别上了。”
宁焰拾起篮球,右手腕一上一下,篮球在空中一道抛物线,回到了乌叹手里,顺便说:
“我不去。”
“别呀,”乌叹抱着篮球,要来拉他,“峰子和老邢都等着呢。”
宁焰挥手让他别吵,
“滚边去,老子《前赤壁赋》还没背完呢。”
乌叹吓得球都没拿稳,下巴快拖地了。
这种见鬼似的事情以后还不少见。
渐渐的,湛中的人都说宁焰被鬼上身,转性了。
十一月中旬,市领导要来学校视察,贺万福勒令宁焰,一天内,必须把头发染回黑色。
第二天,见宁焰仍旧是一头肆意惹眼的红发,当堂摔下一句话,
“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宁焰的爸爸宁执刚下飞机,接到贺万福的电话,丢下随行的公司下属,赶来了学校。
宁执西装革履,成熟的气质,一米八的身高。脸上看不太出岁月的痕迹,依旧是丰神俊逸的模样。宁焰的五官像极了他,但脸型要更柔一点。
宁焰正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罚站呢。
宁执先看见他,脸上满是宠溺的笑意。
给宁焰来了个巨大的熊抱。
办公室和教室有连廊相接,人来人往的学生老师。
“老爸,这么多人呢。”宁焰撇头,推开了他。
“老爸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地,好久没见你了,想不想我?”
“当然想了。”宁焰内心感情丰沛,对宁执并不吝啬表达,想起什么,又问道,“妈妈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还没,她在忙一部电影。”宁执眼里都是自家儿子,眼睛都没离开过一瞬。
第一眼就发现了他头顶张扬的发色,多看几眼,略微点头,
“头发颜色不错,很好看。”
说起这事,宁焰眉眼耷下,叹了口气,
“这话你可别让老贺听见了,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正是这时,办公室门口探出半个身体,到脑后的发际线,手里端着一杯茶,锐利的眼神盯着他们父子,
“咳咳,宁焰爸爸。”
宁执笑了笑,冲宁焰眨了下眼睛,进了办公室。
盛寒在远处,站立了许久,看见了这一幕。
那一刻,她是艳羡不已的。
爸爸在世时,他们父女也未曾像这般大大方方互表情意,也未曾有过这样随性又热烈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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