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子手一抖,手腕皮肤被他握住的地方燃烧起来。
“什么?”她还不敢相信,以为是自己幻听。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描摹着他认真的眉眼,确认了半分钟他不是在说笑。她旋即又换了个思路:“宋阿饼你这是干嘛,还是这是你家里的意思?”
婚姻大事,一辈子的幸福,就这样让家里安排了?
宋秉文平静地注视着她,玻璃窗滤过的阳光洒在他薄薄的眼睑上,眸里泛着柔光:“与别人无关,是我自己想娶你。”
江澄子僵住了,眉梢不可置信地抽了几下:“宋秉文,你脑子还好吧?”
她甚至怀疑,他的身体是不是毕业了就换了个宿主?
还是说,他的人格是有制服加持的,穿上白大褂是高岭之花,脱下白大褂就是衣冠禽兽。开始有了儿女情长,有了七情六欲。
制服才是他的本体?
宋秉文看到她疑惑又难言的面部表情,像是猜到了她的心理活动,唇角轻扯了下,松开了她的手腕,有些无奈地先放下这个话题不提:“走吧,我送你去工作室。”
——
车里一片安静,层层叠叠的香樟树树影掠过车窗玻璃,也从两人的视线中闪过。
江澄子一路沉默,看着窗外,但思绪却仿佛还停留在房子里。她怎么想都想不通宋秉文的话,觉得很意外,又很疑惑,脑子乱成一团麻,心情复杂而烦闷。
宋秉文顾自开着车,也没有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只有在工作室入口处时,宋秉文停了车,叫了下正准备打开车门下去的江澄子。
“嗯?”江澄子转头。
狭小的空间内,彼此的存在感都很强,即使不说话,四目相对,都有种若有似无的呼吸交缠感。
外面道路两旁香樟树叶的清香从车窗缝隙里渗了进来,隐隐约约,加重了车内缱绻暧昧的气氛。
“我早上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宋秉文目光清透而绵长,语气郑重,“但是你不用很快回应我。”
江澄子喉咙一噎,也不知该说什么。正好他说不用回应,那她索性就不说了,微微点了下头。
片刻,江澄子避开他的视线,推门下车。刚将车门关上,她就看到宋承书站在工作室的门口。
江澄子有些意外,但没有立即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从驾驶座下来的宋秉文。他也看到了宋承书,眯了眯眼,但没显出什么表情。
江澄子转向宋承书,还是打了声招呼:“承书哥,你怎么来了。”
宋承书走了过来,笑着对江澄子道:“来看看你,确认你还好吧。”
说话间不经意瞟向宋秉文。
宋秉文清冷的视线迎上他的目光,两人之间没有对话。
江澄子也察觉到氛围的尴尬,她跟宋承书寒暄了两句。但因为今天早上第一节宫春莹的课需要她当助教,所以她不能久留,便让宋承书随便转转,就匆匆进工作室去了。
工作室外的石径上,就只剩下两人。
头顶的香樟树叶随风摇晃,底下两个相貌出众气质卓越的男人笔直而立,脸上的表情都淡而平。
良久,还是宋承书先开口了:“两家订婚的事,是得到了你的默许?”
他清楚宋秉文在宋家的自主权,除非他自己允许,不然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提到台面上。
宋秉文没说话,算是承认了。
宋承书神色一凛:“你是真的打算娶江澄子?”
语气中带着迫切,眼神直逼他。
相比之下宋秉文倒是显得从容惬意,哼笑了一下:“虽然与你无关,但我还是回答一下你的问题,是。”
听到宋秉文这么斩钉截铁的答复,宋承书眉头皱起:“那她想嫁给你么?”
宋秉文眸色转深,唇角弧度霎时收起拉成平直,没有回答。
“你们是希望江澄子的人生轨迹完全按照你们制定的计划来是么?”宋承书道,“你为了能接手宋氏医药板块,所以依照家里的要求选择了生物专业并且拿到最高学位。然后现在又要求江澄子也跟你一样听从家里安排,结婚并且继承家业。为什么不能尊重一下她的兴趣爱好?”
宋秉文语气沉顿:“她照样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宋承书笑了下:“你确定这不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
“与你无关。”
“你为了抢夺家业事什么都做得出来是么?”宋承书语调冷了下来,“那或许她跟着我还......”
“之前是我自己没明白过来。”宋秉文打断他,眸色淬着凉意,声音也凉,“从现在开始,你想都别想。”
——
等到江澄子的助教课程结束后,宋秉文已经因为公司的会议不得不离开了,但宋承书意外地还在外面等着。
一时无事,两人去了江边闲逛。已经快夏末了,但天气还是湿热的。再加上人烟攘攘,更平添了几分暑气。走了没多久,江澄子就觉得有些口干。
宋承书像是注意到了,问:“渴了是么?想喝什么,我去买。”
江澄子咂了下干燥的唇,说:“我想喝樱桃子红茶,加冰。”
“好。”宋承书二话不说,就转身往街边的一家奶茶店走去。
江澄子看到他干脆爽快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却冒出一个念头:换做是宋秉文的话,这么热的天出了汗马上喝冰水,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
宋秉文那个人,从小就好为人师,绝对不会纵着她。
小学的时候,江澄子不爱学习成绩不好,每次试卷发下来,上面都有很多错题,而假期作业的其中一项就是要订正这些题目。
但她又懒得费脑子,所以每逢寒暑假,她都跑去宋秉文那里,缠着他让他帮她做。
但宋秉文从来不会答应帮她做错题,而是会选择给她辅导。将错题一道一道地给她解释清楚,然后再让她自己把正确的过程写上去。
但江澄子也不会乖乖听话,东拉西扯地偷懒,每次光订正一个试卷都要花费大量的功夫。宋秉文这个时候的耐心倒是尤其好,不管她怎么磨洋工,他都不会因为觉得浪费时间而直接帮她写。
不过江家父母倒是很放心将江澄子放在宋家。
其实说起来,他俩虽然年龄只相差了四岁,但是因为宋秉文从小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懂事,一向是很可靠的模样,所以大人们总是让宋秉文照看着江澄子。
宋秉文就算是再不愿意,也会冷淡着脸照做,而且做得兢兢业业。
有一次的家庭聚会上,江澄子照样拿了试卷去宋秉文那里做。中途偷懒,趁着宋秉文在忙自己的作业,她自己到处瞎跑,溜去庭院里池塘边玩水。
从后门进来的时候,因为鞋底沾了水有些滑,所以摔倒了,也没有伤到,就是磕痛了屁股,坐在地上哭兮兮的。
大人们闻声过来之后,宋秉文就被说了:“你怎么照看妹妹的?”
江澄子一听,他居然被训了,千年难得一遇啊!她便也不哭了,一溜烟爬起来,也哒哒哒跑过去拍了他一下,大声附和:“对呀,你怎么照看妹妹的!”
将她这副不知好歹的模样,宋秉文难得地生了气,将卷子扔给她,不帮她看错题了。
江澄子也很傲气地不问他了,去问了同样也在宋家聚会的宋承书。宋承书自然好脾气地愿意帮忙,将她的错题工工整整地订正在草稿纸上,然后她誊抄上去。
正抄着,突然草稿张上投下一片阴影,然后纸张就被抽走了。
江澄子抬头,是宋秉文,正站在她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有些惊讶,本来以为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她这个麻烦,乐得轻松去干自己的事了。但没想到,他竟然又主动跑过来了。
“你干嘛?还给我。”江澄子伸手去够。
“不许抄。”宋秉文手一抬,不让她拿到纸张。
“是承书哥愿意写给我抄的,你凭什么管?”
“不行,这样你自己永远都不知道错在哪里,下次考试还会错的。”
江澄子才不管这些,腾地一下站起来跨到他面前。她蹦了两下,还是够不到,他比她高好多。她心里一急,又开始哭唧唧地哼哼起来,想引来大人给他施压。
但宋秉文似乎并不惧怕她这招,依旧没有还她,面无表情。
“哭也没用。”
“......”
江澄子没办法,只得乖乖坐下,用笔在试卷上狠狠地戳了几个洞。
宋秉文也拉过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一道题一道题地给她讲解,然后让她自己将错题订正了上去。
......
所以,两人的性格还真是不一样。
江澄子边回想着,边站在原地等宋承书。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裙子,无袖,下摆刚刚及膝盖上方。是飘逸轻盈的绸缎材质,贴合着身形,显得曲线毕显,窈窕有致。再加上她精致夺目的五官,站在人行道中央,在人来人往中很是惹眼。
忽然,江澄子感到,好像有人混在人群中,掐了一下她的腰部。
“啊!”她下意识地惊叫起来。
甩头看过去,见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站在身后,看到她察觉了,立马转身就跑。
“哎,你——站住!”江澄子大喝,急忙就要追上去。
跑了两步,因为脚下穿的中跟浅口单鞋突然脱落了,她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小澄,怎么了?”宋承书捧着奶茶正好回来,看到江澄子,关切问道。
“刚才有个猥琐男,掐了我的腰。”江澄子愤愤的,脚下忙着将鞋穿上,往前一指,“就在那,那个穿灰色条纹T恤的。”
她现在还能看到那个男的背影,追上去完全可行。更何况现在她还有了外援,他俩一定能将那人抓住。
宋承书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也看到了那个人。但出乎她的意料,他并没有立马追上去,而是再次转头询问她:“你的脚没事吧,没受伤吧?”
“我没事。”江澄子已经重新穿上了鞋,“我们快追,那人就在前面人群里。”
说着她就要往前跑,但宋承书拉住了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算了,离得太远了,这样跑过去,那人早溜走了。而且你穿这样的鞋,跑太快脚腕容易受伤的。”
江澄子被他拽住后,怔愣了一下,她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
“那...我们报警?”她以为他是这个意思,让专业人士去抓。
但宋承书也并没有应和她这个提议,而是不紧不缓地将手上的一杯奶茶递到她面前,温和宽慰道:“算了,这么点儿小事,警察不会管的。”
江澄子没有接奶茶,她还沉浸在刚才的事端中。没有将那个人逮到教训一番,她心里不服,也有些气愤。
她定定地看着宋承书,胸膛狠狠地起伏着,也有些不满他的处理方式。以她的性格,她是绝对不想息事宁人的。
宋承书看着她的表情,缓和道:“你下次再来这样人多的地方,裙子可以穿得长一些,或者外面套一件长外套,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这下江澄子是呆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忍不住反驳:“为什么是我的错?我穿什么是我的自由,我是受害者。”
“我没有说是你的错,只是说你可以尽量避免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你不可能去教育每一个潜在的罪犯,能做到的就只有保护好自己。”宋承书的神情依旧温和,即使在说道理语气也是轻柔的,“趋利避害是每个人在这社会上都要学会的。”
江澄子咬了下唇,没说话。
宋承书见她脸色不太好,打着圆场:“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归根结底是那个人的错,我们走吧。”
江澄子没说什么,沉默着一路往前,将奶茶握在手上,也没有喝一口。加了冰的杯壁冰冰凉凉,她心里也一阵发凉,再也没有了游逛的兴致。
她身材出挑,一向穿衣服也毫无顾忌,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恣意而为,日常妆造上每一根头发丝都透露出张扬不羁。
但是,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还被告诫以这种息事宁人下不为例的态度去应对。
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忽然,她想起之前,跟宋秉文看烟花秀的那次。
也是同样的地点,也是同样的人群,也是同样的事件。
他们俩,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宋秉文说,你有穿衣的自由,别人没有犯罪的权利。
宋承书说,你无法去教育每一个罪犯,只能自己趋利避害。
虽然各有道理,她也说不出对错。
但是,要问谁的态度和做法才符合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是宋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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