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见雄是个想到就要做准备的人,躺在床上一时没睡着,想起这档子事儿,就一骨碌起身,拿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躺床上看一会儿网页。
稍微一搜,就发现如今仙林大学城周边的房子才3000多块一平——想想也正常,史妮可在玄武湖边买的湖景房,如今也才七千多而已。大学城这种距离市区边缘还有10~15公里的地方,3000多没毛病。
他眼下租住的这一套,装修还不错,几乎是新的。全部加起来应该也不会超过40万(好的装修也要10万,包括家电的话),对如今的冯见雄来说就不叫个钱。
他想了想,就给房东打了个电话,问对方有没有出手的意思。
房东是个做老师的本地中年妇女,接到冯见雄的电话时也是吃了一惊——她在把房子租给冯见雄之前,是打听过租客的背景的,知道对方只是个大一新生,只是比较能来事儿。没想到才租了半年,居然就提出要买断这套房子。
房东太太怕冯见雄消遣她,认真地说:“这房子我自己将来说不定也要住的。才造了两年不到的新盘,我买进卖出也没什么升值,还浪费税……”
“阴阳合同,避开土地增值税。我实付你40万,卖就卖。”冯见雄也不跟对方多废话。
这套房子,如果是100%纯新装修,三十七八万还是值的,不过装好了不住总归要稍微贬一点。冯见雄开40万,也是图个省事儿免得再搬来搬去。如果对方还不愿意卖,那他大不了就在小区里另找一户,这年头有钱还怕买不到房子么。
房东太太想了想,40万这个价钱已经很诚意了。当初她也不想买来房子就装修的,因为谁都知道装修砸下去10万、哪怕是新的,卖房的时候也不可能直接在原房价上涨10万。当初之所以装,还是因为她儿子找了个女朋友要谈婚论嫁了。
最后儿子的女朋友吹了,婚没结成,这房子才搁下了——而且即使将来她儿子另找了妹子,估计也很难继续用这套房子的装修。毕竟哪个妹子都不会乐意住在一个“老公跟他的前女友商量着装修出来”的房子里的。
既然如今有人愿意买,那就卖吧。
“40万就40万。”
……
冯见雄搞定一桩心事,倒头呼呼大睡,直到暮色全黑才惺忪醒来。
客厅里响着柔和的轻音乐,音量很低,倒也不打扰人休息。
他的近视眼比较严重,睡久了眼角就会干涩板结,一个人迷迷糊糊走进洗手间用冷水稀里哗啦冲了一番,走进客厅,才看到史妮可穿着围裙,已经做了一桌子菜。
当中一道主菜,是用淮山玉竹枸杞桂圆和洋参等好多材料炖的老鸭煲,还切了好多火踵片。其余大多是夏季的清凉菜品,有热水汆烫后捞起凉拌的百合莴笋核桃片,淋上了香油;也有干炸的带鱼、蜜汁的鹅肝。给人一种“厨师是不是特地百度了吃啥比较补脑”的错觉。
煲汤的香味顺势飘了过来,让冯见雄觉得肠胃一阵蠕动。
“你忙了一下午都在做菜?”他看了眼餐桌,有些惊讶地问。
史妮可解下围裙,洗洗手:“怎么可能,你也不看你睡了多久——都7点半了!你不是知道的么,我一下火车先回家办了提前还贷的申请手续,把钱交给我妈了,然后才过来的。”
冯见雄这才想起来,下火车的时候史妮可就和他说过要回家,所以两人在火车站就分手了。
看得出来,经过最近这一档子事儿的波折,史妮可变得成熟稳重了些,那些穷人乍富的膨胀敛去了不少。在冯见雄的劝说下,她一回到金陵,第一件事就是提前还贷,免得以后再有生意失败、母女俩有流落街头的风险。
冯见雄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拿了碗筷坐下,一边口嫌体直地客气:“既然都去办提前还贷的手续了,那你今晚住家里不就好了。还眼巴巴赶来这儿给我做晚饭,我又不是没有腿,不会自己去吃饭。”
这套房子虽然租了半年多了,也确实挺宽敞,卧室和洗手间都有两个,但冯见雄此前毕竟只拿这里当个办公的地方,很少跟史妮可同时住在这儿。加上如今暑假一到,学校里起码98%的人都闪了,到处空落落的,连带着大学城周边的商铺和小区都寂静下来,入夜都找不到几点灯火,这种独处的氛围就更尴尬了。
史妮可娇俏一笑,不理会冯见雄的最硬,自得地表功:“你还真就没长腿——睡过头了都不知道,如今可是暑假了,食堂早就关门了,大坑里的店晚上也提前关门。要靠你自己,只能去吃网吧门口那些地摊了!”
她说的是事实,冯见雄也就没有反驳。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淮山老鸭汤,捡了鸭头和一条腿到自己碗里,温润地喝着。
史妮可动情地偷看冯见雄喝汤,忽然心生感慨:
“雄哥,你真是个好人,其实我有时候总是在想,我这辈子就算对你再好,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了。如果没有你,我估计就是个一辈子勤勤恳恳担心失业的小职员命——不读法学专业之前,听社会上的人说起来,总觉得搞法律的人多光鲜,进来读一年,看看前辈们的失业率,才知道这里面的苦。”
这些话,也是这些天来史妮可郁结在心,耿耿不得倾诉的。如今说了出来,顿时轻松了些。
冯见雄察觉到氛围有一丝异样,安慰道:“突然说这些干什么?每个行业都是苦的地方只有自己人知道,光鲜的地方外人都看得到。这是自然之理,跟专业没关系的。因为这是一个广告社会,所有行业都会对外炫耀自己的光鲜,而且光鲜容易被理解,不需要专业知识基础。
古话说‘只看贼吃肉,不知贼挨打’,不就是这个道理么。别说律师自称苦逼,当医生当老师当公务员的,哪个不说自己苦逼?连程序员都说自己苦逼呢。”
史妮可叹了口气:雄哥这种注孤生的歪楼话术,也是没谁了。
世上居然有男人在妹子对你感恩膜拜的时候,把话题歪到“普世真理”上去的。
不过,相信如果冯见雄真的和妹子们谈人生谈哲学,一定会非常哲学吧。
史妮可再不情愿,也只有往下接话:“你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诶,那这种‘觉得只有自己最苦’的社会病,就没办法解决吗?比如我就经常听说很多医生因为觉得现在医闹多,都在网上宣称绝对不让自己的子女学医了,将来没人看病都是医闹们活该——那怎么办呢?”
“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是好现象啊,说明这个社会还有阶层流动性。”冯见雄云淡风轻地高谈阔论,
“人类追求自由,追求革命这么多年,图的不就是‘当官的儿子不能再当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医生的儿子不想当医生,那就让社会流动起来啊,总有觉得医生光鲜体面的人会入坑的。等医生的儿子去当了程序员,了解其中内幕‘贼挨打’了,自然知道没有哪一行是轻松的,还用怕没人当医生?至于公务员的儿子不想考公务员——拜托,我巴不得有这样的社会来呢
再说了,随着科学技术的发达,未来社会对医生的需求,肯定会出现两极分化——第一类是研究型的医生,负责调教人工智能的诊疗仪怎么看指标,让机器‘深度学习’。这种研发型的医生不用直接面对病人,也不会被医闹干扰,完全可以和科学家一样体面。
另一种是只会看化验报告、根据医典诊断的——这种人随着科技的进步,对其医术的要求其实是降低的。就跟没有验血仪的时代,老医生要会望闻问切,有了新式化验设备之后医生的技能要求其实就降低了,降低到‘仪器读图员’的水平。
所以我们完全不需要浪费高考630分的人去读医学院嘛。让这部分医生的待遇和社会地位都降低,招不到人就降低分数,要不就再降低学制年限,高考550的人读个5年也能当医生,这不就都解决了——事实上那些去韩国学打玻尿酸的护士,好多都是一点医学知识都没有,培训20天就回来给人整容了,也就事故率稍微高一点。”
冯见雄的嘴炮,果然是一开口就没完没了。史妮可随口一句感慨,又引出他一大堆悲天悯人的远见卓识,几乎把温馨的晚餐氛围都破坏了。
史妮可冷场了半晌,不知道怎么接话。
尴尬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厨房拿出一瓶刚买的香槟酒:“这话题打住吧。雄哥,下个月你就要带校队比赛了,我提前祝你获胜。”
说着,她就给两人各自倒了满满一高脚杯的香槟。大家也不拘泥虚礼,一边聊天吃菜,慢慢把酒喝了。
小半瓶香槟下肚,滋补菜也吃了不少,史妮可胆子渐渐大了,掏心窝子地诚恳劝道:“雄哥,不是我说你,有时候你真是不会和女生聊天。跟我是无所谓的,以后遇到你想追的妹子,要是也这么喜欢谈人生谈哲学岔开话题,会很煞风景的。”
“喔?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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