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妙从来都是极为厌恶那种张狂无忌的妾室的,小赵氏若只窝在南阳伯府里耍耍威风也就罢了,偏生充什么长辈来和稀泥,凌妙哪里还有什么好话给她?
她叹了口气,看着小赵氏面红耳赤几欲跳脚的神色,又好意地提醒了一句,“我若是你,便不会满京城里嚷着什么侧妃之类的。母女一脉相传,难道很好听么?”
萧离击掌赞道:“凌小姐大善。”
围在周遭的人里有不少的年轻男女,听到凌妙几近刻薄的话,都忍不住莞尔。有几个纨绔些的少年,甚至跟着萧离拍起了手,高声叫好。
能来国公府贺寿赴宴的人,自然都不是一般人家。谁家里,没有几个糟心的妾室呢?如小赵氏这等嚣张跋扈的,还真叫人看不上——也都替南阳伯夫人和姚子良的妻子暗暗不值,更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小赵氏指着凌妙,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片刻间换了多少种的颜色,只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就连姚氏,也怒从心中起。什么叫做母女一脉相承?
这不是明晃晃地讽刺了小赵氏做妾,生了女儿也是个妾室的命吗?
这,这简直是指桑骂槐!
小赵氏是她的亲表姐,她生母大赵氏的亲侄女!凌妙这样说,眼睛里可还有她这个长辈?
“我说呢,多少年大姑奶奶不喜欢跟娘家走动,今儿巴巴地带了儿女过来,原来是过来踢场子的么?”姚氏两道修剪得极为精致的眉毛立了起来,眼睛便斜睨着看凌妙,“怪不得我家明珠被你欺负到晕去,她从来心地简单,表姑娘伶牙俐齿强词夺理,明珠哪里是对手!”
凌妙伸手拨了拨额前刘海,很是羞涩地,“阿妙多谢二舅母夸奖。”
她眼波流转,灿然一笑,明媚的容貌昳丽炫目,竟叫人移不开视线。有两个文静些的少年子弟,一时间竟红了脸。
姚氏见此情状,更是心中暗暗气恼。今日是英国公寿辰,她和顾如柏早就商量了,这一日必然有不少的高门子弟上门,顾明珠年华正好,也是该挑选人家了。她知道,柳氏也打了这个主意,故而将顾明珠打扮得异常美丽,颇有些要艳压群芳的意思。顾明兰容貌虽也秀丽,却远远不及顾明珠的妍丽娇娆。
哪里能想到,顾氏带着凌妙来了。这凌妙从一进门,就叫多少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好几家的女眷,都跟顾氏暗暗打听呢。
姚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笑:“小小年纪烟视媚行,我不管你有多少的狡辩,只问你,明珠的事,你认是不认?”
“明珠表妹怎么了?”凌妙满面的诧异,突然啊地惊叫了一声,“她……哎呀,她身下像蛇的是什么?”
话音未落,顾明珠已经跳了起来,尖叫:“什么?”
这一下,周围的人哄堂大笑,更有一个少年大声喊道:“是啊,是什么啊?”
顾明珠额前鼻尖都有伤痕,嘴唇更是被牙咬破了,肿了起来。一张脸,这时候又是血又是土的,哪里什么平时的娇媚如花呢?她仗着国公府的出身平时又总有些跋扈,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家世与她相当的不喜欢她的性子,不如她的都被她欺负过,这会儿见她如此,厚道些的便忍着笑,那性子尖酸些的便都指指点点,偷笑不已。看向凌妙的时候,却又多了些赞叹。
顾明珠忍着疼痛装晕那么久,没想到被凌妙一句话就诓得露出了马脚,又听周围人都在笑话她,眼泪顿时在眼圈里打转儿,跺了跺脚,哇的一声,捂着脸跑了。
顾明兰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苍白。她死死掐住掌心,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垂下了眼帘,暗暗懊恼方才只顾着一时之快,明明知道顾明珠是装晕,却还是妄想当众踩一踩凌妙。现下,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已经不敢抬头去看了,生怕见到一干闺中密友失望的神色。
姚氏面色阴沉如水,目光似淬了毒一般盯着凌妙,咬牙切齿,“表小姐好心机!只可惜,明珠伤在脸上,大家伙儿都瞧见了,你便再如何狡辩,也难推脱!”
“二舅母这话差了。我可曾有过一个字推脱?”凌妙睁着清凌凌的眼睛,坦荡荡地迎着姚氏的视线,“明珠表妹明明只是自己摔倒,二舅母却偏生要硬生生地叫我认下,我又能说什么呢?”
她双手一摊,冬日暖阳下十指纤纤,只如用最上好的羊脂美玉雕成,“既是二舅母铁了心叫我认错,我一个晚辈又怎么好违逆?好吧,这事儿,就算在我头上便是了。”
她本就明媚绝伦,此时这两句话却是无奈至极。
“顾二夫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有个夫人一直默默看着,这会儿开口了,“长辈就该有长辈的样子,便是小辈儿之间真有矛盾,也只有调和的,怎么能反倒无中生有?不是白白叫亲戚之间生分了么?”
“多谢这位夫人替我张目。”凌妙立刻转身福了福,抬起眼帘,曼妙的目光中带着感激。她认得这夫人,御史冯桥的妻子,最是个好打不平的性子。曾经,与将军府的关系也是不错的。作为卫紫璎的时候,她十五岁及笄之礼,这位冯夫人还曾送了她一套珍珠的头面。
冯夫人早就见了她的容貌,心下震惊之余,又见她目光里满是真诚与濡慕,稳了稳心神,微微一笑,“没什么。凌小姐,孝顺长辈虽是好德行,然也不能盲从。人们眼里都是雪亮,所谓公道自在人心。”
“夫人说得极是。”凌妙颔首,“阿妙受教了。”
二人一唱一和,竟是将姚氏仗着身份欺负外甥女的行为敲定了。
姚氏气得浑身颤抖不已,脸上犹似开了五色铺子赤橙青黄绿轮番上阵,心中只将凌妙恨了个半死!
身子晃了晃,往后就倒。
“太太!”
粉衣绿衣两个丫鬟齐齐惊叫,抢着上前扶住,哭着喊太太。
这下儿看热闹的都愣住了。
这叫什么事儿?来国公府贺寿,竟比看戏还热闹了。一个一个接着晕倒!
“快别动!”凌妙厉声喝道,将小赵氏要扶起姚氏的动作生生喝止。“二舅母是一时气血上涌,不能轻易移动。只用手用力掐住人中,人醒过来才好挪回去!”
小赵氏一愣,回过神来,“对对,这个我知道!”
南阳伯是个老当益壮的人,年轻时候极为宠爱大赵氏这个平妻,临老却入花丛,纳了好几房花枝招展的妾室。这些妾室与大赵氏在后院里每天斗智斗勇,你晕倒,我就受伤,各种手段轮番上演,每天里热闹得很。小赵氏还真干过替人掐人中的事儿。
看着姚氏紧闭的双眼,当下也不再犹豫,只伸出染得通红的指甲,狠狠朝着姚氏唇瓣上边用力一掐。
姚氏身子动了动,眼皮依旧死死闭住。心中却暗骂小赵氏是个蠢货,这个情况下,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除了晕倒外还有什么脱身的法子?难道真要叫人指着鼻子骂是为长不慈么?
“二舅母方才已经有了反应。”凌妙好声好气地建议,“赵姨娘且再用力些。我听人说,若是不能赶紧醒来,只怕影响了脑子呢。”
萧离在一旁忍笑忍的肚子疼,往后靠了靠,靠在了一块儿湖石上。
小赵氏想了想,从头上扒下了一根吃金点翠镶红宝的蝴蝶簪,嘴里说道:“表妹且忍着些。“
心下一横,用力刺了下去。
“啊!”
姚氏只觉得唇上一阵刺骨的剧痛,随即就似是有什么热热湿湿的东西流了出来,再也无法装下去,霍然就张开了眼。
“表妹醒了?”小赵氏大喜,“还是这个管用。”
晃了晃手里的簪子。
姚氏只见那簪子尖尖的头儿上带着血色,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嘴唇上方,指尖殷红。
“蠢货!”反手,姚氏就给了小赵氏一个耳光!
她生母为什么能叫南阳伯不顾脸面规矩,抬了当什么平妻?只是因为有一副娇美的脸蛋。她承袭了大赵氏的容貌,又有顾明珠那样花朵儿似的女儿,容貌可想而知。
这一簪子下去,伤在了嘴唇上,岂不是叫她破相了?
往后,丈夫那里怎么说?她怎么出门走动?
小赵氏这点儿脑子,难道都用在了爷们身上么?怎么就听凌妙那小贱人的话?
姚氏这会儿身子乱抖,这回却是叫小赵氏给气得了。
“表妹你疯了不成?”小赵氏被姚子良宠爱的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分寸了,又有个做皇子侧妃的女儿当靠山,哪里肯叫姚氏打了去呢?
跳起来指着姚氏骂道:“我好意救你,你就这么回报我?什么叫白眼狼?说的就是你!”
“你……”姚氏扶着粉衣丫鬟站了起来,努力压下心中火气,低声喝道,“你闭嘴!蠢货,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了笑话!”
这一下,小赵氏更是不干了。顿时扯住了姚氏的衣襟,哭道:“好不好的,我是你表姐,更是你哥哥的二房,你叫句嫂子也不委屈的。你就这么对我?我这些年一颗心为你着想,在你哥哥和侧妃娘娘跟前替你说了多少的好话,难道好心都喂了狗不成?外人面前一点儿的面子也不给我留?”
她撒泼打滚的,边哭边抓着姚氏肩膀摇晃。姚氏被摇晃的头晕眼花,实在没忍住,用力一推,“你疯了吗?”
小赵氏被推了个趔趄,呆了呆,蓦然间就一声嚎叫,对着姚氏冲了过去。
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两个服饰华美的妇人,滚在了一处。
萧离朝着凌妙一挑拇指,凌妙扬起脸,回头再看小赵氏和姚氏,目光中充满了嘲讽。
她自己动手打人脸算什么?叫她们狗咬狗,自己打自己,才是有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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