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有几分迟疑为难。
王舲带着几分明了,低低笑道:“谢将军?”
“那你去吧,三公子也让我等他一起看灯,我和阿沛在这儿等一会儿。”
不等李苒说话,王舲看着曹四娘子等人,扬声笑道:“你们快过来!”接着落低声音,仿佛只用口型说了“谢将军”三个字,再往后面指了指。
曹四娘子和杨大娘子顿时满脸惊喜。
谢沛有些紧张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对这位大堂哥,惊惧很深。
”你们跟着王妃下去,说不定,能好好看一看。“王舲过去两步,和几位小娘子低低笑道。
谢沛顿时舒了口气,看着王舲,有几分犹豫,往前一步,拉了拉王舲,“我想在这里等一等三郎,说好了他来这里找我。”
“我和三公子也是约好在这里等他,那咱们两个得等一等。”王舲接话笑道。
李苒见王舲几句话间,就安排好了诸人,冲王舲微微颔首谢了,穿了斗蓬,看着曹四娘子等人都穿好了斗蓬,往灯棚台阶下去。
曹四娘子冲在最前,紧跟李苒,往灯棚台阶下去。
灯棚台阶几步外,谢泽一件牙白长衫,外面穿了件牙白素绸面银狐斗蓬,背着手,见李苒从台阶上下来,露出笑意。
谢泽迎前一步,看着紧跟在李苒身后下来的曹四娘子等人,伸手拉过李苒,拉着她往后退了两步。
“我请她们过来看灯。”李苒笑着介绍,“这是曹三郎的四妹妹和三妹妹,这是鲁国公府大娘子和二娘子。”
谢泽随着李苒的介绍,带着丝笑意,冲四人微微点头。
李苒看着曹家和鲁国公府的婆子围上来,冲曹四娘子等人笑了笑,转头看向谢泽笑道:“咱们走吧。”
谢泽抬手揽在谢泽肩上,两个人走出十来步,融入了人流中,曹四娘子才长长吐出口气。
“王妃真有福气。”曹三娘子也跟着吐了口长气,她刚才紧张的好象一直没喘过气一样。
“谢将军今天特别好看!”杨二娘子踮着脚,伸长脖子,努力想再看一看。
“有一回我也这么说,我阿爹说,不是王妃真有福气,是王爷真有福气。”杨大娘子接过曹三娘子那句话笑道。
“我太婆也这么说!”曹四娘子愉快的叫了一声。
“咱们也去看灯吧,说不定看着看着,还能再遇到王爷和王妃呢!”杨二娘子原地跳了两下,愉快而兴奋的叫道。
“嗯嗯,咱们走吧,听说今年几家瓦子要打擂台,在灯上较个输赢呢,咱们先从哪儿看?”曹四娘子笑问道。
“从哪里都行,反正咱们刚才说好了,咱们要全部看一遍!”杨二娘子愉快的挥了挥胳膊。
几个人说着笑着,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从灯棚下,往前挤入人流中。
从灯棚后的阴影中出来,踏入人流前,谢泽接过石南递上的面具,扣在脸上。
李苒站住,惊讶的看着谢泽脸上那只严肃冷厉的不知道什么形象的面具。
“这也是上元节的习俗。”谢泽迎着李苒的目光,指了指脸上了面具,再示意迎面而来,仿佛正看向他们的两只面具。
“还有吗?我也想戴一个。”李苒看向石南。
“有。”石南笑应了,拿了只和谢泽脸上差不多模样的面具,递给李苒。
谢泽在李苒之前接过面具,理了理,给她戴上。
李苒理好面具,左右看了看,忍不住笑,笑起来又想到,她现在是笑是哭,别人是看不到的,再笑起来。
谢泽低头看着李苒,李苒看了他一眼,她只能看到他看向她的、专注的目光,想着他看到她也是这样,李苒再次笑个不停,伸手过去,塞到谢泽手里。
谢泽握着李苒的手,走出没多远,李苒和谢泽迎面而来的人,几乎人人看向谢泽,有的,看的忘记了走路,甚至还有错过去,转过身跟上来的。
李苒自恃戴着面具,看着多数看向谢泽,偶尔有几个看向她的目光,以及那些转过身,从后面跟上来的男男女女,突然想起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
“小郎君,拿下面具吧!”
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呼喊,立刻引起一片响应:
“对对对!小郎君拿下面具吧!”
“拿下面具吧!”
……
“不能看了,咱们走吧!”李苒推着谢泽。
石南反应极快,示意众小厮,挤开人群,转进一条小巷子,再转个弯,进了条安静的黑巷子。
“哎!咱们还是回去灯棚看灯吧,”李苒拿下面具,再伸手拿下谢泽的面具,笑个不停。
“你去年没看成?”谢泽从李苒手里拿过面具,递给石南,看着李苒问道。
李苒点头。
去年看灯的经历,简直是一场劫难,不过,劫难之后,她遇到了他。
“咱们去太平兴国寺看看?太平兴国寺的灯笼,是各家灯笼作坊挑最见手艺的几个,送过去的,王二郎他们在那里写诗会文,顺便品评灯笼。”
谢泽建议道。
“好!评第一的灯笼作坊,是不是就身价百倍了?”
李苒笑道。
“对。”谢泽也笑起来,“极荣耀的事。往这边。”
李苒和谢泽并肩,沿着一条条安静黑暗的巷子,说着话,往太平兴国寺过去。
“你从来没象刚才那样看过灯吗?”
李苒想着刚才的情形,再笑起来。
“看过一次,开平六年,那一年,从进了腊月,京城就热闹的出奇。
到元旦放关扑那天,金明池人满为患,那一年仙桥刚刚重新修缮好,人人都想上去走一走,被挤下骆驼虹的,一天里有六七起。”
顿了顿,谢泽笑起来。
“那时候,进金明池还不收钱,那天,皇上站在棂星门上,看着蜂涌而至的游人,一声接一声的后悔,那五个大钱,不该不收。
那时候朝廷穷得很。
到了上元节,太子非要去看灯,我就陪着他去了。”
谢泽的话顿住,李苒摇着谢泽的手,“然后呢?你们看到灯了?你戴面具了?”
“那时候年纪青,虑事不周。我和太子是从东华门出来的,刚过了高头街,就走不动了,那天真是一片混乱,好不容易逃回东华门。”
谢泽眉头微蹙。
“东华门到高头街那一段不挂灯的。”
李苒从东华门进来进出过几回,想着从东华门出来直到新曹门那一线。
他和太子,是刚看到灯,就被逼逃回去了。
“嗯,之后也看过灯,年年都看。在宣德门上,城墙上,各个望楼。”谢泽笑道。
“等咱们都老了,再沿街闲逛,慢慢的走,慢慢的看。”
李苒转头看着谢泽,又觉得自己这话太乐观,就算他七十八十了,也一样好看的没法看灯。
“好!等我们头发都白了,拄着拐杖去看。”谢泽站住,弯腰在李苒额头吻了下。
两人低低说笑着,穿过一条条安静小巷,不知不觉,就进了太平兴国寺后角门。
“不必惊动。”
进角门前,谢泽吩咐了一句,石南答应了,示意下去,诸人悄悄散往四周,石南和西青等几个心腹小厮跟着,穿过一片寮房,过了一道门,到了药王殿后面。
药王殿往前,灯火通明,却很安静。
药王殿后面,是一大片景致极好的园林,园林中间,错落树立着大大小小的舍利塔。
这会儿,园林中间,到处挂着各色灯笼,照得园林亮如白昼。
比灯笼更多的,是三五成群的长衫士子,观景看灯,说笑品评。
谢泽握着李苒的手,带着她挑着偏僻人少的地方,曲折婉转的往园林中间进去。
中间一座十分阔大的亭子往四周搭着芦棚,芦棚下放着长长的条案,案子上放着各色吃食,再往里,是一张张阔大长案,每一张长案四周都围满了人,或是提笔写着什么,多数,则是看着别人写。
亭子里,放着一圈扶手椅,其中一张扶手椅里坐着谢老太爷,正拍着椅子扶手,哈哈大笑。
李苒看向谢泽,谢泽握了握她的手,拉着她往亭子进去。
侍立在亭子四周的小厮看到谢泽和李苒,急忙冲过去示意王舣。
王舣呼的站起来,迎着已经上了台阶的谢泽和李苒,惊喜的长揖见礼:“王爷!王妃。”
谢泽嗯了一声,看向一只手按着椅子扶手,上身挺直,却没站起来的谢老太爷,拱手长揖。
李苒曲膝行福礼,“老太爷。”
“你们随意,别理我这个糟老头子!”
谢老太爷上身松缓下来,哈哈笑着挥着手。
王舣紧盯着对着谢老太爷长揖见礼的谢泽,一口气吐出来,只觉得眼眶发热,急忙连眨了几下眼,急忙笑道:
“老太爷童心犹在,可一点儿也不糟。王爷,王妃,这里请坐,沏两碗班章。”
“不必,你们随意,我和阿苒是来看灯的。”
谢泽冲谢老太爷见了礼,和王舣交待了句,伸手揽在李苒肩上,转身往外走。
“刚刚议到几例前朝旧考题,有些微妙,王爷和王妃看好灯,一会儿过来听听?”
王舣紧前两步,陪着谢泽下台阶,一边低低说着话,一边回头看了眼,三人身后的亭子里,士子正从其余三面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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