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最终也没有出城,他觉得表姐说的很有道理,大热天的出城十里去迎接完全是瞎折腾!折腾了自己,舅舅也未必会觉得他好,更大的可能是会嫌弃他给他添了麻烦。
哼,没错,舅舅就是这么个无理取闹又不知好歹的人,他早就已经看透他了!
于是,太子殿下临时改变了行程。
既然不用出城,那时间也更加的宽裕,大可以慢悠悠地用早膳、说闲话,出门时连马车都可以舍弃不用。
出了长公主府,穿过坊内的街巷,又出了康平坊,就来到正元大街上。
正元街乃是京城贯通南北的主街,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十分热闹,云萝一行人换上了最寻常的衣衫,混迹在人群之中,就如同寻常富贵人家的姑娘和公子,一路玩耍着来到了临街的茶馆。
叫上一壶蜜茶和几样点心,太子又指使着侍卫到街上去买了些小零嘴、小玩意,虽比不上宫里的制作精良,也没有茶楼点心这样细腻,但太子和郑多多却都吃得津津有味,玩得很开心,悠闲得好像今天只是单纯出门来玩耍。
一直到了午时过后,云萝他们已经点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饭享用干净,正坐着歇肚子,顺手拿一块果子来吃着打发时间,街上忽然远远的传来了一阵骚动。
太子将手中的瓜皮随手往桌上一扔,然后半个身子都趴出了窗外,探头往骚动传来的方向张望。
“唉,来了来了!”
他们站的高,看的就远,楼下的行人百姓还在踮着脚张望,太子却已经看到了远处有一队人正浩浩荡荡地走过来,几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身后紧跟着的就是一辆辆囚车,再往后,又是兵丁侍从严阵以待。
随着他们的走过,沿途的百姓纷纷向两边让开,却站在路边没有离开,而是对着这一队人指指点点。
很快,茶馆下面的百姓也都让到了路边,他们议论的声音传到了楼上,传进了云萝等人的耳中。
“瑞王,是瑞王殿下从滇南赈灾回来了!”
“后面囚车上的就是导致滇南水灾的贪官和家眷吗?”
“也有在水灾后救治不当的昏官!要不是这些人刻意隐瞒灾情,甚至还在水灾之后不加救治,反而逼迫受灾的百姓,滇南也不至于出现那么多流民。你看到报纸上说了吗?幸亏瑞王爷及时赶到,若再迟一点就要发生民变了!”
“真是作孽!那报纸上都写了,玉湖决堤正是因为之前修筑堤坝的时候偷工减料,若平时倒也无妨,偏偏遇上去年连降大雨,那堤坝就承受不住被冲垮了。”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靠近玉湖的好几个村子都被一下子冲毁了,那被大水冲走的人还能有个好?”
“房子塌了,再建就行,再不济寻个草棚子窝着也能对付上几天,可是庄稼被淹,粮食被冲走了,不吃不喝是要熬死人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故,那些当官的不敢上报朝廷,还不舍得开仓放粮,逼得百姓走投无路,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在百姓议论纷纷的时候,景玥一马当先也走到了茶馆楼下。
大半年不见,他似乎比去年离开京城的时候瘦了些,好不容易养回到白白净净的脸,又被晒黑了不少。
走到茶楼下,他似乎有所察觉,忽然抬头往茶馆二楼的某个窗户看了上去,然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云萝。
冷肃的脸一下子就笑了开来,眉头舒展,桃花眼潋滟,仿佛把所有的日光都装入其中,盛开了最灿烂的光华。
云萝甚至能听到隔壁雅间里传出的抽气声和姑娘家的惊艳轻呼,还有难掩激动的话语,“景王爷看我了!还对着我笑!”
“别做梦了,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瑞王殿下知道你是谁吗?他明明是对着我笑!”
“这话可笑,难道景王爷就知道你是哪个?”
云萝默默的后退了一步,然后无声地朝他躬身一揖。
景玥眨了下眼,笑得更灿烂了,若非场合不对,他此时恨不得直接进茶馆到她身边去。
离京整整九个月零十八天,一进城就能见到放在心上两辈子的小姑娘,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说不定,他可以开始着手准备提亲事宜了?
掐指一算,离阿萝及笄还有五个月零六天。
再是放慢速度,景玥也缓缓的走过了茶馆,看着他骑在马上的背影,太子殿下忽然转头问云萝:“表姐,我舅舅他是不是没看到我?”
云萝缓缓的把目光转向了队伍的后面,看向那些被关押在囚笼里的人。
不知是谁率先往囚车上扔了烂菜叶子,此举一出,情况一下子就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烂菜叶子、泥巴、石头……凡是随处可捡又毫无价值的东西全被围观的百姓叫骂着一股脑的扔了过去,有些准头不好的人还牵连到了囚车旁押送的侍卫和衙役,街上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云萝一个不留神,就看到太子殿下捡起了他刚才扔在桌子上的瓜皮,用力地往下扔了过去。
可惜力气小,准头还不好,瓜皮落到地上的时候,你那囚车还有三步远,更差点砸到楼下某个行人的脑壳。
云萝不由侧目,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殿下的表情从兴致昂然到恼羞成怒,那双和景玥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瞪得滚圆,狠狠的瞪着那一块瓜皮。
郑嘟嘟都已经伸出手做好了鼓掌的准备,此时看着那块离目标三步远的瓜皮,他的手转了个方向,乐颠颠的给他递上了另一块瓜皮,“瑾儿哥哥,再扔,这次一定能砸到!”
太子殿下从小就很会审时度势,知道自己不管再扔多少次都扔不到那么远,于是就把郑嘟嘟的手一推,哼道:“要扔你自己扔!做一次已是出格,本宫又岂能再做这种有失体统之事?”
说得跟真的一样,明明是因为他力气小,砸不到那么远。
这种贪官污吏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郑嘟嘟却没有扔,而是把瓜皮放回到了桌子上。他又不傻,这种明知道丢不到那么远还偏要丢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万一不小心砸到了别人身上咋办?
他就和太子殿下一起趴在窗口,兴致勃勃地围观押送贪官的场面,在他有限的六年时光中,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呢!
在跟着三姐离家前,贪官这种生物他只在戏文和长辈的故事中见过,后来跟着三姐一路来京城,也曾有幸见过贪官的模样,但贪官被抓起来关在囚笼里面游街,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那个囚笼三尺见方,人被关在其中十分的拥挤逼仄,让他想到了乡下抓小猪时用的猪笼,虽然这两样东西长的并不一样。
他跟太子挨得很近,小小声的问道:“瑾儿哥哥,他们为啥被关在笼子里面?”
“笨,当然是因为他们犯了错!”
“犯了错就要被关在笼子里吗?我惹我娘生气的时候,她最多只会打我一顿,还不怎么疼。”
云萝:“……”这话真应该让娘来听听。
太子殿下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个方向,“这如何能一样?你是小孩子,他们是当官的大人了,他们当不好官,害死了很多人,就要被问罪责罚。”
郑嘟嘟皱了皱眉头,“他们会被怎么责罚?”
“监禁、流放,或者斩首示众,要依据他们所犯罪行的大小来判定。”
“当官好危险呀!我以后不要当官。”
“贪官污吏才危险,你当个好官,为民做主,自然会受到许多人的尊敬和拥护,还能受到上官和我爹的嘉奖,等你做到了大官,说不定还能经常出入皇宫呢。”
郑嘟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当了大官之后才能到皇宫里去找你玩吗?”
“差不多吧。现在除非我爹娘召见,不然就连我都不能轻易带你进宫。但是等你当上大官之后,就算我爹娘不召见,你也能递帖子进宫,你当的官越大,你的帖子就越不会被打回。”
郑嘟嘟顿时就心动了,举着手大声说:“那我要当大官!”
太子点点头,一脸的“孺子可教”。
却听见旁边雅间里有人“噗嗤”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奚落和调侃的问道:“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在此发豪言壮志?不知你想当个多大的官?”
听这个声音,似乎是刚才景玥经过时说话的其中一位。
太子和郑嘟嘟把头探出了窗外,透过两边敞开的窗户看到了隔壁雅间的几个姑娘。
那边的人也看到了他们两个,目光不由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还是刚才的那个姑娘说:“不知二位是谁家的小郎君,倒是眼生的很。”
郑嘟嘟没说话,太子则下巴轻扬,“我看你也眼生的很。”
那姑娘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目光从他们垂在窗外的袖子上扫过,不过是棉布而已,没有刺绣,做工也毫无出彩之处。
太子还不知他这一身舒适的夏衫被人低看了,他也没兴致跟个不认识的人多说话,因此说完这一句就拉着郑嘟嘟把身子缩回雅间,挡住了隔壁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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