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宇文温觉得非“艾姆安格瑞”莫属,所以即便现在尉迟炽繁苦着脸跟他做检讨,说着说着捂嘴哭起来,他也不为所动。
尉迟炽繁今晚不做深刻的检讨,这件事就没完。
当期望和现实出现巨大落差,会让人有严重的负面情绪,宇文温现在就被负面情绪影响,也就因为当事人是尉迟炽繁,所以他才没有咆哮起来。
宇文温自认为是一个俗人,所以喜欢美女,多多益善,只要是入他眼的美人,未嫁并且没有什么“宁死不从”,他不介意马上“笑纳”。
尉迟炽繁作为大妇,主动给夫君物色小妾,这种事情宇文温求之不得,按说不该发火。
但程序不对,所以宇文温火冒三丈。
做为天子,想和自己的皇后“困觉”,对方居然不提前打招呼,直接用替代品敷衍,这样下去还得了?
他可是后宫的支配者,一后五妃的所有者,不是被六个富婆联合包养、随意借给闺蜜玩的小狼狗!
宇文温越想越恼火,盯着尉迟炽繁,尉迟炽繁泣不成声的做检讨,说话断断续续,越说心里越委屈。
宇文温自登基以来到现在已有十一年,宫里未添一妃嫔,尉迟炽繁知道数年前起外面有流言,说这都是因为她善妒,为了固宠,不许天子再有妃嫔。
这种污名她可受不了,因为这根本就是造谣,刚开始还置之不理,因为觉得宇文温气血旺盛,总是会看中几个美人,收入后宫。
夫妻这么多年,尉迟炽繁已经不介意宇文温收小妾,再说贵为天子,多收几个美人也没什么。
结果这十一年下来都没动静,宇文温还真就一个美人都没收。
尉迟炽繁不知道是夫君眼界太高,还是要求太苛刻,以至于十来年都不起心思,所以她为了避嫌,得赶紧选美人服侍宇文温。
结果好心办事反倒被要求做检讨。
宇文温见着尉迟炽繁一脸不服的表情,哼哼着:“怎么,不服气是吧?”
“妾不敢...”
“不敢?嗯,我且问你,你为何不提前打招呼?”
尉迟炽繁理屈,讷讷道:“妾是想准备一个惊喜....”
“惊喜?呵呵,好,哪日你来侍寝,衣服都脱了,躺在榻上,结果爬上来的男人不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尉迟炽繁无语,低下头,声音如同蚊子叫:“妾知错了...”
见着皇后绞着手,宇文温的火气消了许多:“那么,让三娘当宝贝一般藏着的惊喜,是什么来路?”
尉迟炽繁见事情有转机,赶紧问:“二郎喜欢么?”
“二郎?不是叫陛下么?”
“二郎,妾知道错了....”
宇文温伸手捏了尉迟炽繁的脸蛋,再说:”让她进来,我要问话。”
方才那名女子,此刻在外候着,听得天子召唤,小心翼翼走进来,因为紧张的缘故,身体有些颤抖。
“你莫要惊慌,朕有事问你。”宇文温看着这美人,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姓甚名谁?”
“奴婢姓陈、名婤,,,”女子轻启朱唇答道,微微低头,不敢和宇文温对视。
宇文温觉得这位说话声音还行,但名字有些奇怪:沉...成舟?木已成舟?
他又问:“你是哪里人士?家中可有父母?如何进得宫来?”
听到这里,女子忽然有些支支吾吾,口不能言,宇文温觉得不对劲:莫非是被强征入宫的民女?
尉迟炽繁见宇文温面色不善,赶紧解释:“二郎..她是罚没入宫的女子,是....是长城公的女儿...”
长城(县)公,是亡国之君陈叔宝在周国所得封爵,这封爵源自陈氏祖籍吴兴长城(县)。
“嗯?陈...陈....什么来着?”宇文温看看尉迟炽繁,又看看面前这女子,有些诧异。
“奴婢陈婤,愿..愿侍奉陛下....”陈婤说完,低下头,面颊泛红,紧张不已。
宇文温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陈国灭亡时,陈国的妃主们无论婚嫁与否,按规矩一律“充公”,作为战利品,分发给有功之臣(乐昌公主运气好,能和驸马徐德言复合,这是例外),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个公主?
还是陈叔宝的女儿而不是妹妹?
宇文温想着想着,悚然动容:不会吧老陈,你都瘫了还能生?
他再仔细看看陈婤,觉得这位虽然很年轻,但看样子不该是陈国灭亡之后才出生的,尉迟炽繁见宇文温发愣,担心对方又不高兴,赶紧解释。
陈国灭亡时,陈婤还年幼,其母为陈国主(陈叔宝)妃嫔,随着其他女眷一起入长安,没入宫中等候发配。
因为陈婤年幼的缘故,其母带着陈婤在宫中以奴婢身份劳作,而不是被分给有功之臣做妾。
数年后,明德初年,陈婤之母去世,陈婤继续在宫中生活,成为小宫女,如其她宫女一样,终日忙碌。
又过了几年,陈婤渐渐长开了,小小年纪,容貌非比寻常,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再后来,被尉迟炽繁选中,调到身边仔细教育。
宇文温听到这里,觉得有些奇怪:“在你身边?怎么都没见过的?”
“那是去年的事...妾是想准备一个惊喜.....”
“原来如此。”宇文温想说这真是惊喜,他再次看向陈婤,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他觉得自己好像大反派。
恃强凌弱,抢人妻女?
嚯嚯,谁让你陈官家花天酒地当昏君,把江山都丢了!
亡国之君,身不由己,而亡国的皇族,其女眷更是任人宰割,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矩。
周国灭齐时,齐后主的皇后冯小怜还有其他妃嫔及妃主,全都成了战利品,即便是年近五旬、早已出家为尼的李祖娥(齐文宣帝高洋遗孀),也被押到长安,当做战利品分配。
身心受创、循入空门的李祖娥,早已年老色衰,却难逃厄运沦为奴婢,最后据说是主人家看不下去,放她回家乡。
相比之下,陈国皇族的女眷,待遇相对好一些,至少年长的女眷如两位太后和太妃等、得个监视居住的结局。
皇后沈婺华,没有沦为他人玩物,还能守在陈叔宝身边,但其他年轻的妃嫔和公主,就只能身不由己了。
想着想着,宇文温忽然有些失神,他想到若是自己失败了,尉迟炽繁和其她佳丽,还有他的女儿们,就会沦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呆了半响,宇文温看向陈婤,问道:“你...想见见你父亲么?”
陈婤闻言一愣,随后捂着嘴哭起来,泪如泉涌:“奴婢..奴婢想....”
她当然想见父亲,当年她还小,对于父亲的印象很模糊,后来随着母亲在周国皇宫生活,母亲做浣衣婢,她就跟着帮忙,就这么在宫里长大。
渐渐地,陈婤懂事了,想起父亲,却不知父亲情况如何,母亲也从不提起父亲。
后来母亲去世,她无依无靠,每到夜深人静时,陈婤就会思念母亲,思念记忆里的父亲,偷偷的哭。
如今听得天子这么问,她哪里还忍得住,哭得梨花带雨。
“这几日,朕不需要你服侍,好好休息,莫要想那么多,先退下吧。”宇文温说完,看向尉迟炽繁,吩咐道:“三娘,你安排一下,好歹让她远远看到人。”
“呃..是。”尉迟炽繁见着宇文温意兴阑珊,知道今晚不合适,起身正要和陈婤一起离开,却被宇文温一把扯住:“你想去哪里?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得罪了方丈,还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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