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医生太多的地方像易淮礼了,让她忍不住被吸引,靠近他。
易淮礼很久没见到夏夏了。毕竟他不愿意让自己更多地去靠近夏夏,很少主动联系,而所谓的“偶遇”概率太低。马上便是夏夏的生日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主动祝她生日快乐,还是像往年一样,明明记住了这个日子,却要把这一天当作普通的日子过。
最近他倒是经常见到王君曲,毕竟他的一位病人是他项目的包工头。
两人偶尔有些交流,不过也仅限于包工头。
“他什么时候醒?”王君曲蹙眉问。似乎很迫切地想让包工头醒。
易淮礼说:“这事说不准,毕竟伤了大脑,已经多次并发症了,再等等看。”
王君曲显得心事重重。
易淮礼知道有些事他不必问,但到底是夏夏的男朋友,他多事地关心问道:“怎么?需要找他了解点事情?”
“摄像头的录像带被偷了。”
那么这件事就有蹊跷了。易淮礼知道王君曲也是这么想的。果然,王君曲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有问题,我调查了现场所有的摄像头,竟然全部被偷。这么欲盖弥彰……”
“真有本事,全部偷走?看来跟你们这个工程关系匪浅。”易淮礼淡淡地插了一句。
王君曲一怔:“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易淮礼撇嘴冷笑,继续看手中的病历,淡淡地说道:“这是最基本的逻辑。你还是别把希望放在包工头身上,先去调查一下你的工程吧,估计有问题。”易淮礼合上病历,朝王君曲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王君曲皱了皱眉,心下慌了慌,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易淮礼回到诊室,便见黄香美在里面等候多时。易淮礼忍不住皱眉:“你又来?”
黄香美微笑道:“虽然我还想不到你要的人生目标,不过我们可以先培养感情。”
“我没兴趣,请回。”易淮礼冷淡地拒绝。
“啧啧,易医生果然是对前妻忠贞不二呀,这么拒女人千里之外,夏夏小姐知道吗?”黄香美很为自己的发现得意。易淮礼的心忍不住皱了起来,身边的人扎堆发现这件事情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黄香美认真观察到易淮礼神情,笑了起来:“易医生,哦,不对,艾萨医生想不想让夏夏小姐知道你是她前夫?”
“这个消息你怎么知道的?”易淮礼直击主题。如果还是所谓的舅舅走漏风声,他就有必要拜访了,是否太了解他的情况了?过分关心得不正常了吧?
黄香美耸肩:“不是我老板说的,是你长得太好看了,在网上红了。”
易淮礼皱眉,不是很懂黄香美的意思。他没有网瘾,甚至很少接触网络。一是自己没时间,二是没兴趣。黄香美见易淮礼懵懂的样子,掏出手机,打开微博点出今日热门。
热门标题:“好标致的医生!”
配图是一张随手偷拍,没有任何技术与修图,但那张高冷俊美的脸显得那般突兀,让人一下子吸睛。下面的留言都是热捧他,有的甚至还叫他“老公”了。
易淮礼忍不住皱眉:“这又能代表什么?”虽然易淮礼很不高兴,但这似乎没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黄香美夺过手机,重新刷新了一下热门评论,终于找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评论,然后洋洋得意地递给易淮礼:“这能说明了一切吧?‘凤求黄’的评论。”
易淮礼仔细一瞧,脸都绿了。
——@凤求黄:“这个人不是@非礼不可的恰同学少年吗?正脸好俊呀,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这是热门点评,易淮礼甚至不敢去点夏夏的微博。
“说不定你已经被人肉搜索。你知道我们的网友多么强大吗?我去看了夏夏的微博,很多观光客噢。”
易淮礼一下子慌了起来,对黄香美说:“赶紧让这个人把微博删了。立即马上。”
“你让人删人就删呀?”
“那让他等律师函吧。”易淮礼立即严肃地要给律师所打电话。
黄香美哭笑不得:“人家也不容易,我帮你就是了。”黄香美早就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其实在易淮礼没来之前已经联系过博主,博主表示会删微博,就等黄香美一句话。黄香美当即私信过去,不出一分钟这条微博已经删掉了。
“网络传播很快,博主删了不一定你那张照片就没有了。而且夏夏微博里的那些留言可删不掉。”
易淮礼狠狠皱了皱眉。
“不过值得庆幸,现在你还没被人肉搜索出来。”
易淮礼冷淡地“嗯”了一声。
“怎么谢我?”
“要多少钱?”
“……”黄香美觉得易淮礼是那种她分分钟想掐死的对象。她不断暗示自己,他是金龟他是金龟,一定要保持微笑!她努力扯个微笑:“请我吃顿饭怎么样?”
易淮礼又是一副冷漠脸。
黄香美抖抖嘴唇:“那我就告诉夏夏你是易淮礼了。”
都拿这事威胁他?偏偏他极吃这一套。易淮礼说:“等我下班。”
黄香美禁不住微笑。能让冰山就范,是一件让人极其得意的事情。晚上两人一起吃了饭,因都在国外留过学,加之两人价值观相近,黄香美觉得,易淮礼非常适合自己。至于易淮礼的人生目标,黄香美还真是一点头绪没有。
易淮礼回家后按照惯例看了下邮件,毫无意外有唐思莉。对唐思莉,易淮礼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锲而不舍地精神让他望而生畏。如果真要找个女人结婚,易淮礼觉得黄香美倒是合适,她对他没感情,两人之间有绝对的空间,不会为了对方而牵绊。这便是他从失败的婚姻里领悟到的婚姻观。
即便现在他大彻大悟,可真要和黄香美结婚,易淮礼还是有些犹豫。他很清楚,他的犹豫来自夏夏。
易淮礼终究是忍不住点开了夏夏的微博。他很害怕网友的留言能留下蛛丝马迹,若夏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他不敢想象会变成什么样子。
网友的评论大部分在问她那位“恰同学少年”是谁,然后各种世间竟有如此美男子的夸赞。这些评论激不起易淮礼内心的任何波动,当他耗费了整整三个小时把评论一一看完,他才放下心去洗澡了。
这件事或许就到此为止了吧。
易淮礼洗澡出来,正好有来电电话。易淮礼一看,是许久未与他联系的夏夏。易淮礼的心忍不住咯噔一声,有些紧张地接起夏夏的电话。
“艾萨医生。我是夏夏。”
“我知道,请讲。”
“你最近忙吗?”
“嗯,挺忙。”易淮礼冷淡地回答,思忖了片刻又立即改口,“不过你有什么事情吗?”
夏夏微笑道:“这个月27日是我生日,想请你过来聚聚。”
易淮礼没想到夏夏会邀请他。若他要兑现对王君曲的承诺,他该拒绝的,可他想想,明年的今天或许他已回到美国了,或许这是他能给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这些年他不是一直记得这个日子吗?即便没有了祝她生日快乐的权利。
“好呀,需要什么生日礼物?”虽然易淮礼知道,夏夏每年想要的礼物都是他的热吻。可这仅限于易淮礼。
此刻,在夏夏眼里,他不是易淮礼,而是艾萨医生,仅仅是她主治医生。
夏夏客气道:“你来就好了,不需要礼物啦。”
易淮礼回道:“那好,到时候联系。”
“27号你直接来复兴路37号,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你在那儿做什么?”易淮礼没记错的话,那是个工业区?
“我在曲子工作室上班呢,你也知道,我就只会打打杂,不过忙碌的生活挺好的,不会想东想西。”夏夏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易淮礼忍不住微笑,这就是好的开端。此时的易淮礼却又想知道,是谁让夏夏死灰复燃呢?王君曲吗?或许吧。
“很好。坚持下去,如果找到更有趣的事情,记得与我分享。”易淮礼很“官腔”地回答。
“好,那不打扰医生了,晚安。”
“晚安。”
易淮礼挂了电话,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非礼不可”发愣。或许这个名字可以改了,而他也能功成身退了吧?
可为何此刻他的心情这么低落,甚至有点不情愿放手了?从重遇夏夏开始,他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黄香美每天找易淮礼约会,易淮礼没办法拒绝,但他一直很冷漠。易淮礼并不知道,有些女人就喜欢冷漠的男人,只需一个眼神,偶尔的搭腔便可让她神魂颠倒。易淮礼低估了自己的魅力,黄香美也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从先前的忍耐到有些欣喜易淮礼的搭腔,不过十天。
26日,易淮礼说要去商场逛逛,“牛皮糖”黄香美自然愿意跟随。易淮礼想送夏夏生日礼物,才发现这还是第一回送她生日礼物,以前她索吻,他便给,没有过多的浪漫。
易淮礼来到女装层,没进去过,都是在外面看看展示的衣服。想来想去,还是选择送夏夏衣服合适,每次买新衣服,她都笑颜如花。虽都是国际品牌,易淮礼知道只有安迪服饰的衣服才能让夏夏笑得开心些。
“我要去趟A市。”真是疯狂,易淮礼觉得自己发疯了,竟然为了一件礼物,特意跑一趟A市。
黄香美一怔:“去哪儿做什么?”
“不需要你管。”易淮礼想出商厦径直打车去A市。“牛皮糖”黄香美锲而不舍地问:“去做什么?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易淮礼这才发现,黄香美的身形与夏夏有些相似,可以当模特。易淮礼说:“你陪我去一趟A市可以吗?”
黄香美自然乐意。
坐车行驶了近两个小时,当黄香美站在安迪服饰的大门口那刻,忍不住抽抽嘴角。就为了买衣服?还是女装?拥有相同价值观的黄香美觉得易淮礼这种行为非常罕见。
易淮礼一进门,便有售货员上前做导购。今晚是小冬当班,晚上客人少,所以店里只有她一个导购和一位收银员。小冬见进来的一男一女以为是情侣,因安迪服饰只卖女装,直接走到黄香美面前:“需要什么帮忙吗?”
黄香美还没说话,易淮礼便先一步说道:“她这身形的适合穿什么衣服?”
黄香美一怔,以为易淮礼要给自己买衣服,内心震撼之余有些欣喜,不是那种像以前那样得到小便宜的高兴,而是猜测易淮礼是不是有点喜欢自己了?
“这位美女的身材这么好,只有衣服适合她,穿什么都好看。”说罢,小冬便从衣架挑出一套递给黄香美,“这是我们店里最新款,限量三件,这是最后一套了。”
黄香美本要欣喜接过去试试,易淮礼脑子忽然想到夏夏经常关顾这家店,说不定认识,知道夏夏的喜好。易淮礼便问:“你知道夏夏吗?”
黄香美与小冬都愣了愣。黄香美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即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易淮礼带她来,只不过把她当模特,真正想送给的是夏夏,他的前妻!
小冬见黄香美的脸变臭了,心想这一定是三角关系吧?她可不想得罪任何人。她尴尬地说道:“夏小姐是我们店里的老顾客。”
“她平时喜好什么款的类型,你就拿一套吧。”
小冬察言观色,易淮礼面无表情瞧不出端倪,黄香美那欠她一百万的脸便知心情已然糟透。小冬欲哭无泪,怎么每次扯到夏夏她就这么倒霉,她上辈子一定欠夏夏的。
小冬挑了件夏夏最喜欢的亮色系列,枚红色的阔腿裤以及同色系长款大衣。这种色调的衣服一般人很难驾驭,黄香美的脸属于少女的娇美,不如夏夏有骨子里透着欧美风的熟女气质。
黄香美自是明白自己的类型,这种衣服她平时看也不看的,更何况试穿?
“我就不试穿了,她合适。”
易淮礼不懂女人的眼光,也不曾关心,问起小冬:“你在这里干了多久?”
“四年了。”
易淮礼轻笑:“那你应该很熟悉夏夏吧?”
何止……小冬一想起上次夏夏的“羞辱”又想哭了,真是委屈死她了。
易淮礼瞧出端倪,忍不住护短:“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因为一些变故才这样的,希望你能别怪她。”
易淮礼的和蔼可亲让小冬有些触动,虽然别的顾客没有夏夏那般盛气凌人,但态度从没有这么好过,他竟会帮夏夏主动道歉,小冬忍不住问:“您是夏小姐的?”
“前夫。”易淮礼从来不隐瞒自己离过婚,甚至有宣传的意思,可前妻是谁,他向来只字不提,如今这般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连他自己都惊讶,为什么?大概是内心深处的自己已经不想守承诺了吧。
易淮礼买完衣服,黄香美跟在后面不说话。
易淮礼招手打车之际,黄香美在旁幽幽说道:“你还爱你前妻是吗?”
易淮礼冷漠回应:“我是艾萨医生。”
“你刚才对那位售货员表明身份,其实就是想让那位售货员以后在夏夏面前提起你。夏夏肯定会问你买了什么衣服,然而这件衣服又是艾萨医生送的?你不用自己表明,夏夏便知道艾萨医生就是易淮礼,就是她的前夫!”
对于黄香美的聪明,易淮礼从来没怀疑过,他挑眉看她:“继续。”
“当然,她现在在B市,什么时候来这家店买衣服实在是说不准。而作为主治医生的艾萨,可以很有建设性地提议她买或者不买。加速或延缓真相出来,全凭艾萨医生的心情。”
“那你说,她知道我是她前夫,她会怎么做?”虽然早就知道了答案,还是想听一听不同的答案。
“以夏小姐对你的喜爱,她不会面对你的,会逃,加速地逃,让你追也追不到。当然,也不排除夏小姐现在喜欢王君曲多一点,如果是这样,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和你大方地说好久不见。”
易淮礼朝黄香美竖起大拇指,无奈地笑着:“单凭她的故事,你能把她吃得这么透,这般七窍玲珑心,何必要依附男人?”
“有捷径为何不走?”黄香美反问。
易淮礼无言以对,不过他也终于找到了两人不同的价值观。易淮礼说:“我欣赏你,但我不会喜欢你。”
黄香美皱眉:“为什么?”
“因为我这里没你小。”易淮礼指了指心脏的位置,“你装不下任何人,而我却不大不小刚好能卡住一个人。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黄香美以为自己会嘲笑他愚蠢,可听到这话,竟出奇地难过。
“心脏是有弹性的,再小也能撑出一个人的位置。”黄香美指指自己的胸口,再指指易淮礼的心脏,“再刚刚好,逼自己一把,也能把卡住的那个人摘下来!就看你肯不肯了。”
易淮礼笑而不语。
因为A市堵车,司机绕了路,路过易淮礼和夏夏曾经的婚房所在的小区。易淮礼静静地看着曾经两人的家,眼波流转,忍不住开口:“司机,停车。”
易淮礼谢过黄香美,让黄香美自己先回家。黄香美不肯,死缠烂打地跟着易淮礼。
易淮礼有些不高兴,可毕竟是他让她来A市的,这么甩人又未免太过分,便当她不存在随便她,自己径直去了婚房。婚房的钥匙早已成了易淮礼的挂扣,当他把门打开的刹那,一股阳光的味道扑鼻而来,好似有人一直在这里居住。
黄香美不知这是哪儿,好奇地问道:“这是你以前的家?”
易淮礼没回答,打开灯,脱鞋进入。房子很干净,就如他三年前来过那般,一直有人打扫。易淮礼的内心万分的沮丧,手却控制不住地开始留恋这里的所有。家具是他和夏夏一起挑的,不是最好的,却是两人用心选的。黄香美看出易淮礼表情中的纠结,郁闷地一句话也不说,就傻站在他身后看他。
易淮礼进了卧室,被套还是当年的……他忍不住苦笑。他有些不明白夏夏了,这般保持原状,有什么意义?他拿出床头柜里的“恰同学少年”,忍不住翻看起来。黄香美伸出脖子扫了一眼,淡漠地说:“你的同学录?看不出来呀,你不是冰山,最在乎的人夏夏,这个表白很老套,不过很撩人。”
易淮礼没理会黄香美,随手翻了翻。第二页是夏夏写给他的同学录,最在乎的人写着他的名字。黄香美忍不住撇撇嘴,年轻时候的恋爱模式很幼稚。可是易淮礼翻了一页又一页,全是夏夏写给易淮礼的同学录,黄香美脸上的不屑变成了惊讶,最后的留言都标注着时间,几乎每隔21天夏夏都会写一张同学录。翻到中间,竟又有易淮礼写给夏夏的?易淮礼似乎也看着这一页发愣,眉心隆起,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悲伤。
“你写的?”黄香美问。
“嗯。”易淮礼淡淡地应了一下,似乎被黄香美拉回了魂魄,又开始翻了。黄香美注意到背后留言时间是三年前还插入了英文美国住址。
黄香美挑眉:“你三年前回来过?”易淮礼不说话,继续翻同学录。后面依旧是夏夏写给他的同学录,依旧每隔21天……整整历时六年之久。
易淮礼合上同学录,面无表情地放回原处。黄香美忍不住说:“这应该是夏夏写给你的情书吧?每隔21天的表白?不过为什么是21天?”
“因为人的改变只需要21天。21天后可以完全改变成另一个人。”
黄香美这才明白夏夏为什么选择21天。黄香美是个很冷情的女人,活这么大,从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也没想过爱谁。可看着夏夏这样,她忍不住好奇眼前这个她颇为欣赏的男人。能让一个女人这般爱着,他定是有着致命的魅力。
“要喝水吗?”易淮礼似乎不介意黄香美这般注视,很平淡地问道。
黄香美摇头:“你来这里就想喝杯水?”
“不。”易淮礼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却出卖了他,此刻的他很落寞。他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可能。虽然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小幸运。”
黄香美不懂易淮礼说什么,可他的落寞愈加明显了,她看出此刻的他,心情十分低落,定是与夏夏有关。
“敬往事一杯酒,从此无关风与月。如何?”黄香美开始安慰道。易淮礼漠然拒绝:“走吧。”完全不搭腔……黄香美甚是尴尬。
回到B市,易淮礼礼貌地送黄香美回家。黄香美却拒绝了,直接半路下车。易淮礼觉得黄香美有个性,也没再坚持,让出租车司机开到自己公寓楼下。他刚下车,偏巧遇见从公寓出来的夏夏。她正在低头打电话,嘴角含笑,偶尔也会笑出声。她的神情与先前大不一样了,接触更多的人,对她是最好的治疗。
易淮礼没叫她,用袖子盖住了手上的红绳子。
两人就那样擦肩而过,回头看对方的是易淮礼,他终究没忍住。易淮礼看着夏夏迈着自信的步伐,背影体态轻盈,或是讲到激动处,她使性子地跺跺脚。
相对于自己,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一切正在往好方向的发展,他真的要打破这样的现状吗?
第二天,易淮礼特意调了班,休息一天。他是个不会花时间打扮自己的男人,只要觉得干净就好。可今天他特意到美发沙龙店做了头发,也穿了新衣服。女为悦己者容,男人又何尝不是?虽然易淮礼觉得自己在多此一举,在夏夏那个“睁眼瞎”眼中,他和任何人是没有区别。
易淮礼对着镜子苦笑。自己真是智障了!
原以为复兴路那儿是王君曲的工作室,易淮礼一过去才发现竟是建筑工地。工地上弥漫着水泥粉,视野都迷离了,易淮礼不过稍站片刻,黑色风衣上便沾染了水泥粉。稍有洁癖的易淮礼忍不住皱眉,他都不愿在这里多待,更何况那么娇气的夏夏?
经人指点,易淮礼来到王君曲这个项目的临时工作点。他刚推门进来,就见夏夏正满脸笑容地给人端水,然后复印文件,跑来跑去。好不容易坐在椅子上,又在认真地打字,片刻都没停歇。
易淮礼用戴了红绳子的手扣了扣门,成功引起了室内所有人的注意。
夏夏瞧见易淮礼手上的绳子,展颜微笑,朝他走过去:“艾萨医生,我不是让你六点半来吗?怎么提早这么久?”
“过来看看你的状况。”易淮礼注意到所有的人都挂着工作牌,唯独夏夏没有。
“如何?”夏夏似乎等好消息。
易淮礼朝夏夏竖起大拇指。夏夏欣喜地朝易淮礼眨眨眼:“我也感觉特别好。我还有工作,不能陪你呢。”
“没事,我自己转转。”
“好的。”
夏夏便又回到位置上敲键盘了。易淮礼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想去洗手间整理一下自己身上沾上的水泥粉。在洗手间,恰巧遇见在洗手的王君曲。易淮礼朝他礼貌微笑,捋起袖子洗手。
王君曲瞄了一眼易淮礼手上的红绳子。王君曲以为除了夏爸爸,自己是唯一有这样红绳子的人。王君曲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只是盯着易淮礼的红绳子看。易淮礼似也察觉到王君曲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瞧自己手上的红绳子,随意地解释道:“为了治疗方便,只是容易识别我这个人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是吗?”王君曲冷冷地反问,“夏夏这些年过生日都是我陪她过的。昨天她告诉我,想叫上你。”
易淮礼似乎懂了王君曲的意思:“你是想说夏夏很在意艾萨医生?”
“我也想知道。”王君曲冷漠地看他。
“你可以用我的身份去问她,不过答案不要告诉我。”易淮礼理解王君曲对他的态度,他是太想保护夏夏了。
“你的身份?”王君曲不解。
“她现在的认知全凭这条红绳子,我们换一下,她就会把你当做我,把我当做你。你应该很了解夏夏,她是一个藏不住感情的人。”
“似乎是个好主意。全世界都是陌生人,夏夏一定察觉不出。”王君曲的脸上显出怜悯。
易淮礼说:“你很细心,给员工工作牌,让夏夏辨识。我们红绳子一换,就可以偷梁换柱了。”
王君曲淡淡一笑:“为什么要换?你问不可以吗?”
“我不想知道,我怕到时候我守不住我们的‘革命友谊’。但是我知道你很想知道,不是吗?”易淮礼认真回答,王君曲当即皱了皱眉头。对于易淮礼的诚实,王君曲很不高兴。
迫切想知道夏夏对艾萨医生的态度,王君曲决定采用易淮礼的建议。
“衣服也换一下!”王君曲的心思可谓是谨慎。
“要不要裤子也换一换?”易淮礼又给个很好的建议。
“都是黑裤子,不用了。”王君曲尴尬地别过头。
易淮礼撇嘴一笑,表情很随意。他这么帮王君曲,其实也是有私心,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知道,自己不会受影响。但对于王君曲,一旦结果不佳,可谓是惨不忍睹。那时候,他是不是可以以艾萨医生的身份理直气壮地靠近夏夏?欺瞒一辈子,又何尝不可?
他不愿做第三者,但他想趁虚而入。
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有心机?易淮礼还不知自己有这种潜质。
两人整装待发,双双出了洗手间。正巧在回工作室的路上,遇见与工人交谈的夏夏。王君曲朝易淮礼露出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易淮礼报以微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很有默契地捋了捋袖子,露出特制的红绳子。
两人走到夏夏面前,有些小紧张的王君曲拍了拍夏夏的肩膀,用戴着红绳子的手握拳放在嘴边:“你过来,有话问你。”
以十字架为配饰的红绳子在夏夏眼前明晃晃地摆着,夏夏自然以为是艾萨医生。
夏夏不明就里地点头,临走前还对工人嘱咐:“这些木材务必在天黑之前搬走!得空出位置放钢筋呢。”
工人点头,招呼其他工人一起搬木头。
易淮礼本是站在不远处看他们聊天,可是位置没站好,挡了别人的道,便想着回工作室得了,免得自己忍不住想去偷听。回工作室的路上,偏巧遇见工作室的人,手里拿着文件,见到易淮礼便问:“有没有见到王总?”
易淮礼看着他手里的文件:“要交给他?”
“是啊,急死了,忘记让他签字呢!那头快下班了,再不签又要拖了,我还得赶方案呢。”
“给我吧,我帮你跑腿。”易淮礼上前主动道。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签完记得马上给我。”
“好。”易淮礼接过文件,耸了耸肩。
还是想打扰一下他们的谈话,急切想知道结果。易淮礼见两人站在高过顶的木堆旁边很平静地交谈。易淮礼心中有万分疑惑,迟疑片刻便朝他们走去,他靠近他们,微笑着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夏夏撇头朝他看过来。易淮礼直接扬了扬手上是龟壳饰品的红绳子。夏夏怔了怔,眉毛蹙起,似有心事。
易淮礼还想多说一句话,不远处有人朝他们喊:“头上,小心!”
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只见一根根木头七零八落地下坠。也就是刹那间,夏夏毫不犹豫地朝王君曲奔去,推开他。另一边被晾在一旁的易淮礼则是去推了夏夏。结果易淮礼被层层叠叠的木头压在下面,他吃痛地呻吟,额角冒着汗。身为医生的他,当即便知道自己伤到了哪里。
他的肋骨裂了。
夏夏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搬开木头,眼泪蓄在眼眶,哽咽地说:“曲子,你伤到哪里了?”
“我……嘶。”易淮礼被疼痛打断了。
王君曲面如土色地加入搬木头的阵营,紧跟着一波又一波人赶来帮忙。人们很慌张,很焦灼,易淮礼的目光只注视着从始至终表情凝固的王君曲。易淮礼知道,此时此刻的王君曲伤得比他重得多。
在千钧一发之际,夏夏选择扮演艾萨医生的王君曲,忽略了做王君曲的易淮礼。如此简单明了地明白了夏夏对于王君曲和艾萨医生,她更在乎艾萨医生。
陪伴她多年的王君曲竟不如相处数月的艾萨医生,任谁是王君曲,都可能已经心如死灰了。
当易淮礼身上的木头终于清理完毕,夏夏也便哭了出来:“曲子,你再熬一熬,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艾萨医生,你过来看一看。”夏夏拉扯着王君曲到易淮礼的身边。
王君曲抿着唇,心事重重地看着易淮礼。
“夏夏呀,你别为我哭了,我一点也不……嘶,疼!”王君曲按了一下易淮礼的肚子,易淮礼要说给王君曲听的话硬生生被疼了回去。
王君曲也知道易淮礼的意思。为他哭自是让他有些安慰,只是刚才的那一刀直插心脏,自己早已血流成河了。
易淮礼低声地对王君曲说着应急救护措施,王君曲心不甘情不愿地一一完成。很快,救护车来了,担架把易淮礼抬了进去,夏夏便随着上了救护车。王君曲虽各种难受,也尾随进了救护车。
如易淮礼所知,他确实肋骨裂了,得休息一个月左右。
夏夏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副要哭的样子。易淮礼本想安慰,王君曲忽然冷淡地在夏夏背后说道:“夏夏,当时我们三人同时看到木头掉下来,你为什么救我,而不去救你从小的青梅竹马?”
夏夏背对王君曲,王君曲并不知道夏夏的表情,而正对夏夏的易淮礼清楚地看到夏夏死死地咬住嘴唇,对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歉意,然后泪水决堤。
易淮礼皱了皱眉,责怪王君曲:“别说了。”
“你喜欢上了你的主治医生对吗?”王君曲咬牙切齿地对夏夏说。
夏夏低着头,想强忍着不哭,终究做不到。她也非常瞧不起自己,她只能低声地说:“艾萨医生,对不起,你太像他了……”
“他?易淮礼吗?”王君曲冷冷地看着易淮礼。
“对不起,我知道这是病!当我意识到我开始特别留意你的微信时,我就发现不对了。我不是故意关注你的,实在是你太像他了。对不起。”夏夏捂着脸痛哭,她觉得自己病入膏肓了,因为艾萨医生像易淮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理由她非常清楚,明明是自欺欺人,她却愿意饮鸩止渴。
王君曲见到这样的夏夏,既伤心又怜悯。他抬头看向易淮礼,易淮礼的心情比王君曲还复杂,纠结地看着夏夏流泪难过。终于易淮礼问了一句:“你那么想他,他来见你,你不要跑,好吗?”
夏夏一怔,停止了哭泣,抬头看了看易淮礼,瘪着嘴说:“不好,一定要跑。”
“你这个样子不丢人,还是很漂亮。”易淮礼又是一阵心痛。
“但我连他都不认识了,而且他也有老婆了,还是不要打扰彼此的生活吧。对吧?曲子?”夏夏朝易淮礼强颜欢笑,然后转身看向王君曲:“艾萨医生,给你带来的困扰我很抱歉,我会控制自己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王君曲静静地注视夏夏,叹了口气:“我相信你。”
夏夏朝两人做了个“V”字手势,深吸一口气,问易淮礼想吃什么,易淮礼知道王君曲肯定有话跟他讲,便故意说了个远地方的食物,支开了夏夏。夏夏走后,易淮礼便对王君曲说:“希望你理解夏夏,毕竟我和她在一起有六年了,一时忘不了我,也是情有可原的。我只是过去,你是她的未来。别太在意。”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易淮礼。”王君曲一张冷漠脸地说。
易淮礼抖了抖嘴唇,叹了口气:“夏夏爱一个人,总会倾尽所有,她是一个为爱而生的女人。也就是如此,一旦不确定对方对她有同等的爱,她就会很努力地想尽办法去证明对方是爱她的。很遗憾,我不是为爱而生的男人。其实我内心很自卑,都说夏夏除了美丽没有任何优点,其实不是。她会为了自己想要的,努力去争取,尽一切可能,尝试着改变状况。而不是像我这样,因为父母的原因,只想躲避,与其说想出国是为了完成妈妈的心愿,不如说是我懦弱无能的躲避。不可否认,当初选择夏夏,她的外表是原因之一,更吸引我的是她面对我这座冰山,不是若即若离试图用温暖融化我,而是横冲直撞,击碎我冰山的外壳。”
“我打心眼里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像我爸爸妈妈一样,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可以抛弃所有,只为爱她。后来我为了夏夏,放弃交流生的名额。全系的人都笑我傻,因为我的导师很权威很厉害,他一年只招1个学生。我就这么放弃了。”
易淮礼轻笑,似讲到暖心的事情:“那时候我任凭别人笑话我,我都不在意,因为和夏夏在一起很幸福。”
随即易淮礼眼中夹杂着失落:“可是后来夏夏骗婚,理由是爱我。让我想起了深深相爱的父母,因为有多爱,结局就有多惨!我开始焦躁。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夏夏,我常怀侥幸,或许我们会和父辈们不一样。”
“当年我爸妈在那场车祸中去世,夏夏的妈妈也去世了,我也就彻底崩溃了。因为太爱,所以牵扯了父母,所以有了这个悲剧。我把一切的责任都归咎于太爱了,就像我爸爸娶我妈妈,我妈妈为了救我爸爸,因爱失去理智。而夏夏因为太爱我,失去了她妈妈。继续爱下去,会不会还有更惨的事情?我不敢想象,我尝试过把手稍微松一下,很疼,十指连心,手疼,心就更疼。”
王君曲沉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她说要离婚,我以为她和我一样的想法,只是她能松得了手罢了。”
王君曲为夏夏辩解:“她是觉得自己得了脸盲症,是个残疾人,会拖累你,配不上你。还有害你失去父母,她自责以为你也会怪她。”
易淮礼笑得有些忧伤。
王君曲沉默了半晌,抿着唇盯着易淮礼冒着汗的俊脸,他知道,易淮礼的肋骨疼得厉害。人失去肋骨,五脏六腑则极容易受伤。易淮礼失去夏夏这根肋骨,表面上依旧如故,谁知他早已五脏六腑溃烂不堪?
夏夏又何尝不是呢?待在易淮礼的怪圈里,画地为牢。
是的,王君曲妥协了。这些年他看在眼里,十分明白夏夏的心之所向,除了易淮礼,她的心拒绝一切人造访。王君曲心疼现在的夏夏,他多希望能再看见曾经那个笑得张扬的甜美女孩,沐浴在阳光下,比阳光更温暖,比世间万物都美丽。
两个只会独自痛苦不愿对方痛苦的傻瓜。这种行径让王君曲觉得可笑又感叹。
这就是爱情吧,总是为对方考虑而忽略了自己有多痛。
“如果你再让夏夏不幸福,我会杀了你。”王君曲觉得自己是时候退出了。守护夏夏是怕没人疼,离开夏夏是知道她爱的人会疼她了。
易淮礼一怔,眉心抖了抖:“你要把夏夏让给我?”
易淮礼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的介入,情难自禁,可他希望的是夏夏做出选择,主动权在她手里,她会比较幸福。若她成了被动,那样自尊心强的女人,定会胡思乱想想不开。
王君曲自嘲笑道:“夏夏从来不曾是我的。我不是他男朋友,我只是她的男性朋友。”
“……”易淮礼眯了眯眼。
“夏夏长得太漂亮了,追求者太多,她怕麻烦,我就趁机做她名义上的男朋友,想更接近她罢了。她除了你,谁都不会要的。”王君曲叹了口气。
易淮礼疼得虚弱地笑笑。肋骨的疼痛,让他说话显得很吃力。
王君曲扬眉,可是一点也不心疼易淮礼的状况:“你到底做不做得到?你要是让夏夏再哭一次,我会把你所有肋骨都打断!”
“首先,夏夏得接受我。”易淮礼费力地说出一个不好的现状。
“你有尝试?”王君曲冷嘲热讽道,“你和夏夏还真是同一类人,总喜欢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所想的就是别人认为的,其实不过是自己胆小怕事懦弱的借口罢了。其实你明明知道,夏夏还爱你,或许有我这个挡箭牌的原因,你不好下手,但若我动真格,你不会成为夏夏的主治医生!我不过是你踌躇不前的借口,真正的原因还是你那脆弱的自尊心!你怕被夏夏拒绝,你怕失败。”
易淮礼轻笑,似乎不介意自己被揭穿:“有哪个人不怕被自己喜欢的人拒绝?本身要有足够的勇气与自信,才会向喜欢的人告白,不是因为脆弱的自尊,是怕失去。这就是喜欢别人最卑微的地方。”
“你觉得这样一直耗着,就不是失去?”
“大部分人都在一直耗着,直到有一天失去了,就找个借口,她并没有喜欢我。”
王君曲感觉自己被一箭穿心了。他不可否认,易淮礼说的不仅是他自己,也是他王君曲!他知道夏夏的感情,自己和她不会有结果,所以夏夏让他不要对她那么好,他总反驳夏夏,声称这只是朋友之情,她想多了。否认自己的感情不是为了维护自尊,是怕戳穿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导致真正的失去。
王君曲忍不住叹口气:“我一直以为感情因人而异,原来都一个套路。不过你要想一直这么顺其自然比较危险,纸包不住火,被揭穿了怎么办?”
“老实说,我一直希望被揭穿。”
王君曲有些跟不上易淮礼的思路了。
“原先我以为你是夏夏的男朋友,我根本没有想过打扰你们,接近她只是太想靠近她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本以为这样就足够了,但我发现我越来越贪心,想要的更多。我仗着夏夏对我余情未了,总想着我们是不是还有可能?每次有这个念头,我就自我否定。我们在一起未来更不幸了怎么办?被爱是一种运气,相爱是一种磨练。我没有把握。”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随心走吧。既然你肯让我自由发挥,我的心告诉我,先靠近她。”
“以谁的身份?易淮礼?艾萨医生?”
“你知道如何驯养动物吗?给它丰富的食物,让它觉得自己不会饿死,有足够的安全感。易淮礼这个身份对于夏夏而言是猎人,她一见到就会逃跑,不敢靠近。猎物一直在跑,别说驯养,连抓都难,要么一枪崩了猎物,要么只能换一个猎物。最要不得的就是易淮礼这个身份。”
“夏夏喜欢艾萨医生是因为艾萨医生像易淮礼,你要弄明白。”
“我会让艾萨医生越来越像易淮礼。”易淮礼高深莫测地回答。
王君曲眯了眯眼,虽很讨厌易淮礼的自信,可也佩服他是个聪明人,不会让人失望。
“待会儿我们得把换身份的真相说出来。”
“夏夏估计会生气。”王君曲有些担忧。拿她的弱点去欺骗她,谁也会恼吧?
“我自有理由。”易淮礼抚着自己的肋骨处,面不改色地答。
王君曲知道易淮礼已经痛得快要晕厥了,见他在他面前这般逞强,知道他其实还是很顾忌自己这个对手,顿觉心情好了一些。这男人真有趣,表里不一,难怪夏夏吃尽了苦头。直爽的人遇见含蓄的人,真是不幸福。
夏夏费尽周折地买来易淮礼指定的食物,易淮礼已经打完止痛针了,不过样子看起来比刚才更虚弱了。王君曲腹诽,这是要上苦肉计?
夏夏自是发现了易淮礼嘴唇泛白,面无血色,神情似虚脱,忍不住担忧地望着王君曲:“艾萨医生,你瞧瞧曲子,他好像很难受。”
“夏小姐,我自己是医生,明白自己怎么回事。”易淮礼直接表明身份,令人措手不及。
夏夏惊愕地转头看向易淮礼。
“我见你最近状态很好,想测试你对熟悉的人的辨识度。测试让我很失望,你到现在还没有认出我和你男朋友的差别。我这算工伤吗?不过你别难过,我不怪你,这次只是事故。”易淮礼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
夏夏皱了皱眉,自是懂了易淮礼的意思!他是为她好,为了治疗她才串通王君曲骗她的,但是结果很不满意,她没治愈,他反而受伤了!她不仅不能生气,还必须得内疚!
王君曲听着易淮礼厚颜无耻的话,忍不住抖抖嘴唇。他要是夏夏,也会无力反驳!
的确,夏夏走进了圈套,以为医生是为她好,她脸上大写两个字:内疚!夏夏抿嘴歉意地说:“艾萨医生,对不起。”
“没事,就是肋骨裂了而已,没断呢,休息一个月就可以痊愈了。不过我在这里没有亲戚,麻烦你帮我找个护工。可以吗?”易淮礼以暖男政策攻击心地善良的夏夏。夏夏一击即中,信服地点头,还说:“我来照顾你吧,反正我也没事干!”
“你不是在你男朋友工作室上班吗?”易淮礼瞥了一眼王君曲。
王君曲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心有不甘,不肯帮忙。
夏夏说:“没事,我打杂的,一个月而已。”然后夏夏转头朝王君曲灿烂一笑:“对吧,曲子。”
王君曲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易淮礼谦逊有礼地道谢。
王君曲瞧着易淮礼这张狐狸脸,真想撕碎了。这种狡猾的男人,夏夏以后肯定被他吃得死死的!
正如王君曲所想,夏夏真的被易淮礼吃死了。易淮礼总是表现出他的小习惯,扔垃圾喜欢折起来再扔,开电脑之前要喝一杯咖啡,思考的时候摸鼻子,睡觉习惯性右侧躺着睡等等……夏夏全看在眼里,总是发愣。
不止小动作要和自己一致,对食物的口味也跟上了步伐。要求夏夏做紫菜包饭,吃紫菜包饭的时候用手抓蘸芥末。
易淮礼等着夏夏问他,可夏夏总是闷着,从未问过。
有天,易淮礼正在午睡,总觉得脸上很痒,似有轻微的呼吸拂过脸庞。他微睁开眼,通过眼缝瞧见夏夏放大的脸。她离他很近,却不肯更近了。她似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眉毛皱成一团,像是在研究什么。
原来她不是不在意艾萨医生那么像易淮礼。
“夏小姐要是觉得心动,可以吻上来,我不介意。”易淮礼调笑地说着不正经的话。
夏夏猛地跳离易淮礼的病床,脸红扑扑的,尴尬地看向别处:“我只是觉得你像一个人而已,没别的意思?”
“像夏小姐喜欢的人,是我的荣幸。”易淮礼想坐起来,强忍着肋骨的疼痛,很不容易坐起来。夏夏见易淮礼这么勉强,忙不迭上前帮忙。易淮礼欣然接受,没再让夏夏为难,扯了别的话题:“我有些饿了,想吃点清淡的。”
“粥?”
“白粥,可以吗?”谦谦有礼,是易淮礼的欲拒还迎。
夏夏点点头:“等你针打完,我就回家给你熬粥。”
“你顺便到我家里帮我拿点东西过来。”
“嗯?”
“床头柜第三个柜子里有个黑色U盘,麻烦你了。”
夏夏没在意地答应了。
等易淮礼打完针,夏夏便回去熬粥了。夏夏的厨艺结婚以后专门去学过,原想为易淮礼做个贤妻,从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给别的男人特意做饭。一想到艾萨医生,夏夏就有种很难说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真的无可救药了,艾萨医生越像易淮礼,她越做不到远离他,反而愈上心,甚至想着假若和艾萨医生在一起也不错的念头。
夏夏把做好的粥放在保温饭盒里便出门去了隔壁艾萨医生的公寓。在按密码锁的时候,脑中又闪过了易淮礼。呵,艾萨医生竟然和易淮礼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巧得让她心惊。
她也考虑过会不会艾萨医生是易淮礼呢?随即便觉得这是个荒唐的想法。她那么了解易淮礼,像他那种清冷又决绝的男人,即便回国,也会避她,做她的主治医生?国际笑话。
夏夏不得不承认,艾萨医生的家非常干净也很空旷,卧室更是只有一个张床和两个床头柜,衣柜不在卧室,卧室没有电视机。与易淮礼的个性又多了一处相似。当年装修,易淮礼还特意叮嘱工人,不要在卧室装床与床头柜之外的任何家具!用他的话说,他喜欢卧室空旷。那时候夏夏调侃他,这种装修风格是大宅的风格,属于非常有钱的人才能享用的。易淮礼回复她,说是他的一种癖好。
这个艾萨医生应该不是癖好,而是家境所致?毕竟这种癖好太独特。
夏夏打开床头柜第三个柜子,柜子里只躺着一个U盘。夏夏怔了怔,觉得艾萨医生似乎不是把这个地方当家,而是酒店。她忍不住打开其他的柜子,除了第一个柜子里有一个眼镜盒和充电器,其他柜子全是空的。她去洗手间瞧,很简约的洗漱用品,再转到储衣室,里面只有秋冬款。唯独厨房算像个家,食物储存量充足。
当夏夏翻到艾萨医生的杯子,愣住了。其实不过是个很普通的骨瓷简约咖啡杯,可杯子上有用数码打印出来的照片,就显得很LOW了。夏夏认不出这张照片是谁,她脸盲,只能识别出是个女孩子,因为留着长头发。
这个杯子一定是他前妻或者女朋友送的吧?毕竟艾萨医生不是这么没品位的人。女孩子都喜欢把合影做成留念品来秀恩爱。以前她也送过易淮礼印着两人合照的杯子。
如此看来,艾萨医生心里还有这个送他杯子的女孩!
夏夏心里有些小失落,放下杯子准备离开,门铃恰巧在这个时候响了。
夏夏一怔,有人找艾萨医生?她走到门前,通过猫眼瞧见门口站了一位女人?穿得很朴实,漂不漂亮就不知道了,气质还不错。夏夏虽满腹疑惑,还是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门口的女人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捧在夏夏面前:“Surprise!”
夏夏吓了一跳,而门口的女人也看清是夏夏,整个人都僵住了。
唐思莉万万想不到,从易淮礼公寓出来的竟是夏夏!此刻内心又愤怒又失望。
“你是找艾萨医生吗?”夏夏看出面前这个女人眼里有着不高兴,小心翼翼地问。
唐思莉忍不住皱眉,随即想到易淮礼告诉过她,夏夏现在有脸盲症,认不出所有人了。面对熟悉的人却那么理直气壮地不认识,当真是把无辜扮演得栩栩如生。唐思莉咬牙切齿:“艾萨医生在里面?”
夏夏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情绪在陌生人面前过于激动,与艾萨医生或许有更深层次的关系?难道就是那个数码照片杯子上的那个女人?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夏夏也有那么一点感觉了,皱眉说:“你是谁?”
瞧见夏夏这种充满挑衅的样子,唐思莉有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不是简单的医患关系了?确实不像,她都到他家里来了!成何体统!唐思莉的眉头蹙得很高:“我是艾萨医生的同事。我找艾萨医生,麻烦你进去告知一下?”
夏夏悬着的心有点降落了。她撇嘴难过地说道:“艾萨医生现在在医院。”
“还没下班?”
“不,他在住院。”
“……”
于是唐思莉随着夏夏去医院看易淮礼了。
易淮礼正坐在床上看医学资料。夏夏先进病房。易淮礼见她来了,露出温和的微笑:“有没有给我顺便做紫菜包饭?”
她的小心思被易淮礼识破了,脸上生了两朵绯红色云朵。
易淮礼自然瞧见她娇羞的模样,忍不住揶揄:“我这伤可是为你伤的,你要是不做,我会很伤心哦。”
“做了啦,做了啦。”夏夏娇嗔地白易淮礼一眼。
易淮礼又是忍不住微笑。
唐思莉也进了病房,她嘴唇抿得很紧,极其哀怨地看着易淮礼,似在控诉,又似要崩溃!刚才的打情骂俏在两人没离婚之前,她尚且能忍耐,可如今一个认不得,一个装不认识,这种让她窒息的关系,让穷追不舍易淮礼的她情何以堪!
即便再难过,她还要强装微笑地对易淮礼:“嗨,艾萨,我来了。”
她真是可悲的女人。太爱一个人,便没了盔甲,任其千刀万剐,也要伪装微笑,因为知道放弃一个自己那么爱的人,太难了。
易淮礼没想到唐思莉回来,愣了愣,随即尴尬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说我会在这个月回国吗?你是不是忘了?”唐思莉盯着易淮礼说。
易淮礼有些担忧唐思莉会暴露自己,神情极其不自然:“忙忘了,不好意思。”
“哦,你可真忙。忙着泡妞吧?”唐思莉瞥了一眼夏夏。
夏夏竟很自觉地脸红了,感觉自己被“泡”上了。
易淮礼抿唇,犹豫了片刻,面容已然平静。他淡笑地给夏夏介绍:“这是我在美国的同事,戴米。”易淮礼的目光转移向唐思莉,“戴米,这是我跟你提过的病人,夏夏,夏小姐。”
戴米是唐思莉的英文名字,夏夏并不知道。
唐思莉瞧了一眼夏夏,敷衍地点头。
夏夏一看便明了,这位戴米对她有敌意。
“夏小姐,我饿了。”易淮礼无视唐思莉的轻慢,看着夏夏手里一直提着的保温盒,淡淡地说道。
夏夏这才想起来,慌忙把盒子放在移动桌板上,然后向往常一样,帮易淮礼调整好病床的倾斜度,给他创造良好的舒适度吃饭。
易淮礼象征性地问道:“戴米,你吃过饭吗?”
唐思莉很不合作地说:“饿死了。”
夏夏替易淮礼尴尬了一下,然后巴巴地看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易淮礼。
易淮礼说:“医院的食堂还没结束,你可以去那儿吃一点。”
夏夏更尴尬了,腹诽:你那么多食物,分点给戴米会死呀!太不绅士了。
唐思莉冷冷地看着易淮礼,挑眉道:“我想尝尝夏小姐的手艺。”
“那不行,我自己都不够。”易淮礼很不给面子地拒绝。
夏夏觉得自己该说话了。她朝易淮礼干笑:“晚点我再做给你吃!戴米小姐都饿着呢!”
“晚点是什么时候?”易淮礼挑眉。
敢情他就是为了让夏夏说这句话?唐思莉隐忍着。没想到拒人千里之外的易淮礼,竟这般费尽心思接近夏夏,且完全不顾她的心情。唐思莉见识过易淮礼对待心仪他的女生的决绝,完全无死角地拒绝,没有任何见缝插针的机会,隔绝了她们的靠近。
原先唐思莉以为易淮礼实行闭关锁国政策,没想到他只有一个对夏夏开放的港口。
唐思莉凄凄地笑了笑:“我去食堂吃。”她转身离开。
夏夏感觉她很可怜,她问易淮礼:“你为什么对她态度这么差?”
“因为她喜欢我。”易淮礼如实回答。
夏夏一怔,差点脱口而出她也喜欢他,还好控制住自己了。夏夏试探地问道:“你为什么对喜欢你的女孩子这么差呀?不应该感谢她们看上了你吗?”
“得不到回应的喜欢,还要让她们继续吗?”
夏夏沉默。
“我不喜欢搞暧昧,没时间,没兴趣,没精力。”
“切。”夏夏嗤之以鼻,“我就觉得我们挺暧昧的!”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夏夏张了张嘴,惊讶地看着他。
易淮礼微笑看着她。夏夏愣怔了很久,逃避这个事实:“艾萨医生,这个笑话不好笑。”
“是吗?”易淮礼耸肩,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个到底是不是玩笑?
夏夏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易淮礼吃完她做的粥和紫菜包饭。
“我的U盘呢?”酒足饭饱,易淮礼就要做事了。
夏夏从包里拿出U盘递给易淮礼。易淮礼便开始他的工作了。
夏夏忽然想起艾萨医生的公寓过于空旷,忍不住问道:“艾萨医生,那个公寓是你的家吗?”
易淮礼正在看研究论文,随口而出:“暂居的地方。”
“哦。”夏夏内心有些小失落。艾萨医生早晚要回国的,与她的距离会越来越远。他来中国,不过是因为工作。当年她因为纠结,和易淮礼成了如今的局面。如今,她不想再那样了。
当断则断,不能再迷恋艾萨医生了,他不是易淮礼!夏夏不断地自我暗示,继续沉沦,会万劫不复。
“艾萨医生你先忙,我先回家了。”
平时夏夏会安静坐在旁边玩手机等他忙完,今天突然要回家,十分反常。易淮礼放下手中的工作,睿智如他,想到她的反常无非是对他感情的纠结,与唐思莉无关。
“这些日子麻烦你了,回家后好好休息。”易淮礼平静地说道,循序渐进才是王道。
夏夏点点头,收拾碗筷后便告辞了。
易淮礼目送她离开,便开始专注于电脑,研究论文。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思莉走了进来,轻笑道:“你这是闹哪一出?”
易淮礼对唐思莉的折返不意外,回道:“刚才谢谢你。”
“我可不想你从此再也不理我。”唐思莉瞥了一眼电脑上的论文,原来是关于脸盲症的研究论文,看来易淮礼很是上心,连受伤了也不浪费时间。唐思莉自嘲道,“早该料到你不可能放下夏夏,是我自欺欺人了。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扮演一个陌生人待在夏夏身边?和好需要这么大费周折吗?”
“经历过一次分别,在一起不仅仅需要相爱就可以,还要暂且保证,在一起后不会再分开。以前我没有给夏夏足够的安全感,无论是在感情还是未来上,所以婚姻不会长久。女人需要的婚姻不就是安全感吗?”易淮礼问。
确实。唐思莉反问:“那么你们男人的婚姻需要的,夏夏能给你吗?”
“可以,男人的婚姻需要的是人,自己爱的人。”
唐思莉抿着唇,不再说话。好半天,唐思莉说:“你错了,更爱的那一个,需要的才是人。因为不敢奢求太多,害怕这一点点的奢望都没有了。”
易淮礼是唐思莉的求而不得,那一点点的奢望也不会有了。唐思莉凄凉地笑了笑:“我会留在中国,看着你!当然,我希望你和我一样,一点点奢望也不能有了,原谅我的自私,因为我太痛了!”唐思莉笑着哭了,然后抹去泪水,朝易淮礼露出一个艰难地微笑,坚强地转身离开。
追着他跑了这么多年,也许是时候画上句号了,虽然她无数次劝告自己要放弃,还是把所有的心思都给了他。
忙碌的生活,让夏夏无暇娱乐,因为上次艾萨医生要过她的微博名,她忍不住翻了一遍自己的微博,因为微博的第一条是她藏着的易淮礼的照片,她本想销毁证据,毕竟艾萨医生认识易淮礼,可她最后还是舍不得,找借口认为这张照片很模糊,很难认出人。夏夏怕自己忍不住翻来睹物思人,情绪一激动,就把微博APP卸载了。
今儿心思有些烦闷,又没事打发时间,夏夏开启了胡思乱想模式,耐不住又安装了微博APP,登陆了自己的微博。
夏夏不是网红,但也不是无人哭泣,平时也有几十条回复,当然,她不喜欢结交陌生人,选择高冷漠视。她最多一个月没登陆吧,有一万多条留言!夏夏整个人都懵了。更让她懵的是,几乎所有的留言都是她最在意的那一条微博“恰同学少年”之下,许多网友都夸赞她的男朋友特别帅,都在八卦他们的爱情故事。还有人问他们还在一起吗?结婚了吗?医生在哪家医院?她们想给医院贡献生意!夏夏愣愣地看着应接不暇的留言,完全搞不清状况。
直到看到一条留言,她的心跟着颤动起来。
@杨小咩的羊羊羊:“我是知情人,博主的男朋友是留洋归来的医生,估计是女朋友太美了才回国的,哈哈。”
易淮礼回国了?夏夏试图找到原博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奈何热门关键词她不知道,只能私信这位杨小咩的羊羊羊,希望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结果的事情最挠人,夏夏原本不平静的心更加不平静了。
作为易淮礼朋友的艾萨医生会不会知道答案?夏夏死死攥着拳头,犹豫不决地拿起手机,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拨号键。她在意艾萨医生误解她对易淮礼念念不忘吗?这不是误解,这是事实!她只是怕艾萨医生瞧不起她。明明易淮礼已经结婚与她无关,她为什么要知道结果?有什么意义?
她真是多此一举。
夏夏还是拨通了艾萨医生的手机号。
此时易淮礼正在和自己的博导在通电话,谈论一些学术上的事情,电话正在通话中,夏夏打不通电话,只能无奈地挂了电话,盯着手机发呆,盼望易淮礼早些回拨过来。
给易淮礼换吊瓶的护士听易淮礼全程用标准的英语通电话,忍不住多瞄他两眼。易淮礼刚挂电话,护士便问道:“艾萨先生是在国外长大的吗?”易淮礼怕夏夏知道自己的中文名字,所以事故登记的时候,用的是艾萨的名字。
“不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
“英语讲得真好,我英语四级还是碰运气过的呢!你这是英式还是美式?”
“美式。”
“在美国上班吗?”
“是呀。”
“美国医生福利很好。”
“发达国家都如此。”
“艾萨先生还回美国吗?”
“……”若是以前的易淮礼,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说一句肯定句,可如今这个问题一出来,脑海中立即出现夏夏的身影,就像当初有名额可以出国,他便马上想到了夏夏。
不可否认,毫无预兆地,夏夏又闯进他的心里,已然成了他心里唯一的牵绊。
护士见易淮礼不回答,好奇问道:“怎么了?艾萨先生有哪里不舒服吗?”
易淮礼摇头,忽然笑着问:“如果你男朋友在国外工作,是你随他出国,还是让他留在国内找别的工作?”
护士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大概……也许……会随他出国吧。”
“嗯?你英语这么差。”
易淮礼还真是不懂得说话。护士被羞得脸通红,尴尬地说道:“他肯定比我有前途呀,我可以进步,但我不能让他退步不是吗?”
护士尚且能懂,当年的夏夏为何不能懂呢?易淮礼给夏夏找理由:“可是你有父母,你舍得吗?”
护士顿时不说话了,沉默了许久:“舍不得。”
“所以?”
“我是个以爱情为先的白眼狼,还是随男朋友去,哈哈。”护士哈哈大笑,很像是开玩笑。可护士的话,却触动了易淮礼,因为他知道夏夏多么重视爱情而且他也相信夏夏很爱他。那么当年她为什么不肯陪他出国?语言不通、想念爸妈根本不是理由。
等护士帮他拆了吊瓶,易淮礼想给夏夏打电话,手机上竟显示有夏夏的未接来电。
按常理,以夏夏此刻的时间安排,是不大可能给他打电话,一定有什么事情。
易淮礼回拨过去。
夏夏看见艾萨医生的来电,眼巴巴地看着,迟迟没敢按接通。她心里有些乱,对于自己的情感她很清楚,被艾萨医生吸引,只因他太像易淮礼。她不齿于爱情中找替身的做法,可很多事情总是情难自禁。
夏夏看着电话不再响起,不急不慢地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
“夏小姐?”易淮礼接通。
夏夏听到艾萨医生的声音,脑海却闪着易淮礼,即使不记得他的模样,却能想起曾经的曾经,易淮礼常常接她电话的第一句话:“又想我了?”
夏夏紧紧抿着唇,脑中一直闪现着和易淮礼的曾经。她很喜欢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没事的时候喜欢捏一捏他的肱三头肌,然后唤着易淮礼。
“老公,老公,老公……”
是她专属的称呼,代表着,这个男人只属于她。
夏夏不争气地捂着脸哭了起来。一想到易淮礼再也不属于她,与她再无瓜葛,她的心就骤然绞痛,泪流不止。
易淮礼被夏夏的哭声惊住了,他愣了愣,沉默地静听夏夏的哭泣。
深色的夜空繁星点点,夜风徐徐,窗帘因突然的微风,轻轻摆动。易淮礼手持手机放在耳边,沉默不语地看着窗外寂静的夜。手机里是夏夏轻声的哭泣,仿佛悠长的笛曲,绵长而又哀怨。
“艾萨医生,我想易淮礼了。好想好想他。”夏夏知道这是病,一定得就医。
易淮礼的眸子幽深了些,眼睑低垂,瞧不出眸子的变化,只听他说:“为什么突然想他了?”
“我看了微博。”
易淮礼微皱起眉。
“网友们都说……他回国了。他明明说过不再回来。虽然我来B市的目的就是想与他偶遇,但当我知道他真的回来了,我就很害怕。他为什么要回来?”
夏夏这么说,想必是想从艾萨医生嘴里套出话,毕竟艾萨医生与易淮礼相识,多少知道点情况。易淮礼何等聪明,自然明白夏夏的心思,他沉吟了片刻,深吸一口气说道:“你那么想他,为什么又不想和他在一起呢?如果他没有结婚的话。你这个病,根本就不是困扰。”
夏夏笑了笑:“医生,如果你是我,你会吗?”
易淮礼显然没想到夏夏会反问他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易淮礼”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显然,他是不在意的。一是这病不是要人命的病,即使要人命他也想要和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他清楚活下来的那一个才是最痛苦的,但他愿意承担这个痛苦。但若角色互换,自己是生病的那一方,以他的个性与自尊心,是不愿意选择在一起的。他这样的人不想成为爱的负担,并且相信,对方会找到一个更好的人度过余生。
夏夏当初离开他,他就抱着夏夏没有他一样会幸福的想法,假装自己很豁达,愿意独自承担孤独与失落。
原以为成全是爱情最美的样子,没想到不过是自我的安慰,也不去问对方愿不愿意,何等愚昧?
偏偏夏夏与他是同一类,自尊当饭吃。
易淮礼忍不住苦笑:“在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之前,我会和你的选择一样。不过现在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我会问他,要不要继续和我在一起,因为这个问题最后的后果,是应该由他承担,而不是你。或者你们一起承担。你所谓的‘以为’或许并不成立。很抱歉,我一直欺骗了你,我撒了谎,易淮礼并没有结婚,他一直孑然一身,他告诉我,能让他好好过余生的那个人始终是他的前妻。他爱你,一直爱你。”
手机的那一头,始终沉默着。
易淮礼吃不准夏夏的下一个反应是什么,会听他的,直接去找易淮礼,还是解雇他这个主治医生?如今的夏夏,他陌生又熟悉,即便容貌不变。
“艾萨医生,这是你的治疗手段吗?”夏夏给了他这样的反应。
易淮礼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平时撒谎找的借口,成了“狼来了”,她都不相信他了。
“那要不要我找易淮礼当面对质?”
“呵,我都认不出他了,随便找个人敷衍我?”
“你当真觉得谁都能假扮易淮礼?”
“……”艾萨医生的问题,着实让夏夏愣住了,直击夏夏的心脏。不可否认,王君曲装过易淮礼,她十分钟之内便识破了,毫无理由的。这么多年,她见过许许多多的陌生人,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任何人是易淮礼,除了艾萨医生。
艾萨医生太多的地方像易淮礼了,让她忍不住被吸引,去靠近。夏夏许多次怀疑他就是易淮礼,可她找不到理由让自己相信艾萨医生就是易淮礼。易淮礼对她那么失望,从此陌路才应该是他对自己的态度。
易淮礼在等夏夏问他,为什么他那么像易淮礼?
可是夏夏没问,她只是说:“医生,你刚才告诉我关于易淮礼的事情,请告诉我是假的。”
她还在逃避?易淮礼无奈地依着她:“刚才只是医疗手段,确实是假的。”
“好奇怪,听你这么说,心又痛了一下。”夏夏纠结地嘲笑自己。
易淮礼安慰:“忘记微博上的事情,忘记易淮礼,好好治病。”
易淮礼觉得他和夏夏还需来日方长,不可操之过急。
“好……”夏夏勉强露出个微笑。
两人对话结束,各自挂了电话,心思各异地望着同一片夜空。
这样享受偶尔凉风吹来的平静夜还能持续多久?谎言一旦开始,就得用一个个谎言去圆,一旦一个谎言戳破,便如多诺米骨牌效应,到时候的结局,谁能掌控?
易淮礼叹了口气,回身上床睡觉。那一颗“强效药”,该什么时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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