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识微死亡,没有一个反派是无辜的。
尤其是楼既回,简直罪大恶极。
洛识微坐在案前,手持毛笔,悄悄抬眼望向软榻上假寐的紫衣美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算作泄愤。
“好好写你的文章,不要再做无谓的小动作。”
漫不经心的语调随意的敲打了一句,洛识微立刻缩了缩脖子。
见鬼了,又被抓包!
楼既回慵懒的靠在软榻之上,单手撑着额头假寐,他的眼眸半睁半阖,脸颊因酒后微醺而泛着薄红,简直艳到靡丽。
“督主看起来有些不舒服,让下人煮碗醒酒汤吧。”洛识微看似关心,实际上是抓住一切摸鱼的机会,不着痕迹的抗议他的作业。
楼既回抬眸,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写多少了?”
他的眼神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是被这双凤眸锁定的人却会被一种恐怖的无形压力笼罩在一起。
洛识微发现了,督主最喜欢直视一个人,看着他的表情施压,如果这人低着头,他还会强迫对方抬起来。
每每这个时候,哪怕是最仇视憎恨他的敌人,都会有一种窒息的恐惧感。
真是恶趣味的爱好。
他一边腹诽,一边硬着头皮回答:“还好,大概有些想法了,但还需润色。”
楼既回对他这种搪塞的说法报以一笑,他微微抬手,细长如柳枝的手间朝洛识微勾了勾,懒洋洋的吩咐:“拿过来我看看。”
一个简单的动作,举手抬足间却散发着一股勾魂摄魄的妩媚。
不是女人妖媚柔软的姿态,而是一股艳到极致的张扬美,尤其他这双葱白细长、活色生香的手,不知屠戮过多少性命,又染上了过多少皇室的鲜血。
美丽与恐怖并存。
洛识微被他的美貌所摄,顿了一顿,才磨磨蹭蹭的将写了一半的文章递上去。
纸张落入美人手。
他还在哼哼唧唧的辩解:“我还没润色呢……”
督主拿着他的半成品,也不急着看,只斜睨了一眼他心虚的表情,说:“怕什么,你辩的满朝文武哑口无言的气势哪去了,坐过来,给我揉揉眉,这酒后劲不小。”
他若有若无的抱怨了一句,眉眼微拧,看起来的确不是很舒服。
这还是洛识微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真实的表情。
他乖巧的挪到楼既回的身后,先是讨好般的帮对方按了按肩膀,督主下朝后换了一件薄薄的紫袍,他这一按,长袍松垮,霎时间宽阔雪白的肩膀在眼前一闪而过。
洛识微的手持无意识的触碰到他白玉般柔滑的肌理,滚烫的温度从指尖传递到全身,酥酥麻麻,楼既回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带着些许的鼻音,活色生香。
他的手指往后缩了缩,甚至身体有些紧绷,脸上还有点惊恐。
楼既回太媚了,简直就是行走的春药,人形小媚娃,他一个大好直男都差点招架不住!
太可怕了……!
主要是,虽然督主是无根之人,又这么美这么妖,但是如果他真的起了什么心思,估计也是被楼既回压在身下欺负的命……
一想到这里,洛识微瞬间又变成了大好直男,什么多余的旖旎想法都荡然无存了。
楼既回正在看他的文章。
他给洛识微出的题很简单,恰好抚州知府贪污案正在处理,他干脆便让他以廉为命题,引经据典,说说自己的想法。
然后洛识微也的确没闲着,一个下午写了满满一页纸,将自己的想法写的淋漓尽致,诚意满满。
洛识微偷偷的观察着他的表情,却间督主含笑看到最后一行,都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他小心翼翼的问:“督主以为如何?”
楼既回喝了口酒,薄唇轻启,给出四字评语:“不堪入目。”
洛识微:“……”
他小心地往后挪了挪,欲哭无泪:“我说润色一下的……”
“你这是润色的问题?”楼既回要笑不笑的看着他,手中的文章砸下来,冷冷的道:“字如狗爬。”
……那是我不会用毛笔!
“通篇错别字。”
……那是简体字!
“满口白话,犹如市井闲聊。”
……那是因为不会文言文!
督主也说到了最后一句:“想法却是不错,可惜这文采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洛识微的眼中充满了委屈和控诉,哼哼唧唧:“润色一下,这些都能解决。”
“不过……”
楼既回话锋一转,要笑不笑的看着他,凤眸锐利的穿透人心,他说:“这与你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的本事,倒是截然不同,砚卿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嗯?”
洛识微心头一紧。
坏了,果然还是露馅了。
这也是难以避免的。
洛识微叹了口气,明知这也会加重他的怀疑,还是只能实话实说,他说:“实不相瞒,督主,因为您在朝堂看到的都是润色过的版本。”
“谁给你润色的?”楼既回挑眉。
洛识微诚实的回答:“我儿子。”
楼既回:“……”
督主饮酒的动作一顿,缓缓说道:“砚卿,你可真是每次都能给我惊喜。”
第一次见过,一个老子能坑到让儿子给自己写作业的份上。
洛识微干笑:“还好还好。”
楼既回微微颔首,沉吟道:“虽文采不够,但是砚卿对清廉的看法倒是令我眼前一亮,这也说明我没有看错人,砚卿的确有真实才干。”
“……督主过奖。”洛识微心生不详的预感。
果然。
楼既回下一句就是:“但是无文采亦不能做主考官,砚卿今日回去以后,先将四书五经抄一遍吧。”
四书五经!
抄一遍????
洛识微瞪大了眼睛,再次发出一句:“督主,你杀了我吧!”
嗖!
长剑出鞘,顺着他的脖颈擦过,稳稳地插在墙上。
洛识微身体一僵,再低头,一缕碎发从空中飘落下来。
楼既回挑眉:“满足你?”
“不,砚卿最大的满足,是得到督主的赏识,小臣这就回去抄书!”
“回来,”楼既回懒洋洋的道:“先给我按按脑袋,不急着抄书。”
“好的督主。”
洛识微乖巧的回来,为对方按摩太阳穴,仿佛无事发生,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督主既然不胜酒力,又何必喝这么多呢。”
“自然是因为喜欢。”
楼既回从软榻茶几上抄起酒壶,不需酒杯,肆意的倒入口中,晶莹透明的琼酿顺着他的唇角溢出来,他却不甚在意的以衣袖拂了一把,随后慵懒的向后一靠,那狭长的睡凤眼自然上翘,睨着洛识微,轻笑道:
“你这憨货,不也是明知风流短寿命,还一个劲的往美人窟里钻吗。”
他仰着头,殷红的唇边泛着琼酿的晶莹,修长的天鹅颈清晰完美的暴露在人前,那薄红的脸颊、眉梢的风情,还有一股随性不羁的潇洒气息,简直就是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洛识微刚压下去的想法,又不受控制的涌上来,他哑着嗓子道:“督主,您是故意的吧。”
故意勾引。
下一秒,那人却勾住他的脖颈。
明明楼既回是靠在他的怀中,仰着头看他的姿势,却潇洒而强势的将洛识微的脖颈压下来,干脆利落的亲了上去。
一个滚烫炙热的吻。
他的唇齿间还混合着辛辣的酒香,带着一股属于督主的粗鲁强势,一遍遍的侵略着青年的唇,半点不给他反应的空间。
待这一吻结束,两人的唇皆是一片浓重的嫣红。
洛识微抹了一把唇,叹气道:“明明上个月,我随口说了一句督主倾城之色,就被你一顿收拾,怎么现在您又主动亲上来了呢,真是督主心、海底针,喜怒无常难以揣摩啊。”
楼既回揉了揉眉心,明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甚至完全出乎他自己意料的行为,他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看来是喝醉了。”
大脑有些许的混沌,但是酒劲却让精神格外亢奋,甚至都让他冲动的忍不住想欺负一把这个矛盾又有趣的青年。
他很喜欢这种在酒意之下张狂肆意的滋味,但终究还是不会让自己被酒劲控制很久。
楼既回深吸一口气,突然抬手捏碎了手中的酒壶,他的动作轻描淡写,但是陶瓷应声破碎后却无情的划伤了手掌。
洛识微被这破碎声吓了一跳,却见楼既回冷静而疯狂的一点点收紧掌心的陶瓷,碎片划伤手掌,鲜血大片大片的从缝隙中涌出来,滴滴答答的落在软榻上、地面上。
“……督主!”
洛识微连忙喊了一声。
再看楼既回,分明十指连心,掌心不知会有多痛,但是他的唇角却慢慢扬起愉悦的弧度,眼角上挑眉梢泛红,连呼吸都慢慢急促起来,不像是对疼痛的正常反应,倒像是在享受这份刺痛。
……这不会是抖m吧!
洛识微吓了一跳。
楼既回见他表情如此惊惧,竟只是轻笑一声,随意的道:“别怕,我不会这么对你的。”
“正常人也不会这么对自己啊。”你个受虐狂。
洛识微嘟囔了一声,赶紧出去吩咐下人拿来药箱,为他挑刺上药。
楼既回倒也配合,他慵懒的靠着软榻,看着洛识微忙来忙去的声音,难得好脾气的解释道:“砚卿,我不过是借疼痛来缓解酒劲罢了,不必担忧。”
“但您又爱喝。”洛识微吐槽。
楼既回低笑:“对。”
洛识微没好气的道:“平日里见您都是一副运筹帷幄、冷酷狠毒的模样,杀起人来眼都不眨,没想到对折磨自己倒是也颇有心得。”
“砚卿,你可知道,想从宫中的最底层一步步爬上去,最重要的是什么?”
“什么?”洛识微愣了愣。
楼既回弯腰,凤眸是满是凉薄的笑意,他说:“要对自己够狠。”
洛识微莫名觉得有点冷。
他回忆起楼既回的背景,这一点在朝中上下并不是什么秘密。
楼既回出生在贫苦家庭,遭遇洪水,父母双亡,为了活下来七岁的男孩自愿净身入宫。
十三岁,他晋升为太子内侍;十五岁太子遭帝王申饬,楼既回反倒步步高升,一跃成为陛下身边的名人。
十七岁,他掌管东厂,成为老皇帝手中一把锋锐的刀,作为特务机构的掌权人,他排除异己打压权贵,在全国上下翻起一阵腥风血雨。
直到他大权在握。
老皇帝最终被他这把剑所反噬。
“被自己的剑所反噬……”洛识微自言自语。
楼既回轻笑一声,突然道:“砚卿也不妨试试,有朝一日是否可以做到,反噬主公。”
似暗示,又似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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