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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死人(一)

    从女院那边狼狈逃回家之后,  肖知谨见到了自己的师弟常悦。

    两人的生日只差几个月,又都是吃过苦早熟的性子,  很快就混熟了。

    霍疏桐和秦落不知道常家发生的事,  与常悦交流过后不免惊讶,“你学问不错,怎的不下场一试?”

    考秀才分三步:县试、府试、院试,  层层递进,  一层有一层的心得和体验。

    看常悦这个样子,至少能过县试,  即便最后不能中,  积累些经验也好啊。

    之前他们遇到的几个考生,  气度还不如常悦呢,  照样牛哄哄的,  好像点个引信就能随时上天。

    常悦露出个腼腆的笑,  没有过多解释,“两位谬赞了,我心里却不大踏实,  更不想堕了恩师名望,  还是把握大些再考吧。”

    秦落不疑有他,  只拿出哥哥的款儿勉励他道:“我看你身体似乎有些弱,  养好些在上考场也好,  不然真够受的。”

    他跟常悦都是商户出身,天生一分亲近。

    倒是霍疏桐从常悦平静的表情下隐约察觉到什么,  不过既然对方不说,  他也不问。

    之前肖知谨在信里就了解了常悦的情况,  当下岔开话题道:“之翔,你也别丈八的烛台,  照得见别人照不到自己,我师弟身子骨弱些,你也强不到哪里去,赶明儿你们都早起跟我一起锻炼才好。

    不然以后乡试、会试一憋好几天不让放出来,万一考号位置再不好,你一准儿晕在里头!”

    秦落字之翔,听了这话顿时将一张小圆胖脸涨红了,“快别吓唬我了,听着就叫人腿肚子打转。”

    常悦是太瘦,他则是太肥,平时多走几步就心慌气喘的,一听肖知谨说的话就紧张起来。

    霍疏桐轻笑出声,也跟着正色道:“话糙理不糙,三思却不是白吓唬你,你这个年纪就这个体型,日后越发不便了。”

    读书人大多体弱,相当一部分考试失利就是败在熬不过上,更有许多干脆就考死了,怎能令人不唏嘘。

    “罢罢罢,”秦落无奈道,“都是我娘担心我冻着饿着,一天五六顿的喂,临睡前还有点心,如今我胃口都撑大了……”

    越胖越懒,越懒越胖,他都记不清上回走路超过一千步是什么时候了。

    常悦从没跟这么多年纪相仿的人凑在一处说笑,只觉十分新奇,初始的那点忐忑和不自在一点点淡去。

    大家说得热火朝天,他不做声倒显得不合群。

    常悦暗自掐了掐掌心,不断给自己鼓劲,过了会儿才尝试着主动开口,“师兄说得对,之前我的胞弟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听了师娘的劝,如今也做些锻炼,果然硬朗不少,药都吃得少了呢。”

    “当真?”

    秦落有点怀疑。

    富贵人家不都整天说什么“保养”么,咋认识的新伙伴却都鼓励自己动起来?

    见他接话十分流畅自然,常悦心头一松,更多几分自信,用力点头,“千真万确。”

    或许是第一次与人这般交谈,常悦生怕说服力不够,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光弟弟,我家中还有三个妹妹,都在女学中读书,每日跟着学习君子六艺,又做操打拳什么的,都是康健不少。”

    谁知那三人初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待到后面他说起三个在女学读书的妹妹,都齐刷刷变了脸色。

    女学?

    妹妹?

    还三个?

    !

    那岂不是说,方才看他们出丑的人中,就有小师弟的妹妹们?

    !

    只是这么一想,肖知谨等人就跟被雷劈了一样,直接懵了。

    从这天开始,四位少年便日日一起读书、玩耍,偶尔也叫上常欢出来,甚至还有两回碰上了常家的三位姑娘,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

    在度蓝桦和肖明成两个地道北方人看来,云汇府的夏天热得简直不像人受的,又闷又湿。

    虽然近海,但除非阴天下雨,海风却几乎刮不进府城来,留下的只有空气中超标的水汽,哪怕人坐着不动,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里也会慢慢渗出汗水,偏又蒸发不掉,像在皮肤表层糊了层黏嗒嗒的壳子。

    在缺乏机械化降温设备的年代,这样的湿热显然已经不适合闷在房间里上课,更不适合进行体育项目。

    就连莲叶和轻易不肯麻烦度蓝桦的流云先生都连续两次委婉地表示,住校生们晚上休息得很不好,经常被在半夜热醒,导致白天没什么精神上课。

    经过谨慎考量之后,度蓝桦准备给女院来一次为期一月的暑假,从七月十五到八月十六,正好中秋之后再开学。

    然后,她决定带四个孩子去海边避暑度假,顺便督促一下海水养殖的事情。

    肖明成:“?”

    话说你是不是忘了谁?

    度蓝桦坦然面对他幽怨的眼神,“能者多劳嘛,你人多事忙,一天都不够好好玩的,哪里走得开嘛!以后吧,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去,你且好好看家哈,乖,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肖明成:“……呵!”

    见他整个人身上似乎都在散发怨念,度蓝桦噗嗤一笑,亲自替他切了一大盘水果,“上回去是正好有休假,你也不是那偷懒的人啊,对不对?

    中秋,这不马上就中秋了吗?

    中秋节你们能放三天假呢,咱们都去海边,一边吃海鲜一边赏月,美不美?”

    肖明成顺着她说的话想了一回,确实挺美的。

    但这也不能完全抹杀自己被排除在集体活动之外的郁闷!

    度蓝桦笑眯眯替他顺毛,心中不禁感慨:上辈子自己哪怕不因公殉职,估计也是个过劳死的命,何曾想到还有今天的好日子?

    如今看来,果然是无官一身轻啊!

    出发当天,肖明成拒绝送行,并且赶在所有人起床之前就完成了吃饭、上衙一系列活动,见到的人纷纷称赞知府大人真是勤政爱民,天不亮就干活……

    原本来云汇府之前吧,霍疏桐和秦落都没想在别人家里叨扰太久,奈何主人家太过热情,不舍得他们走!肖大人的讲课又太有意思,他们舍不得走!

    且如今天气越发炎热,尤其从小到大都没来过南方的霍疏桐每天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掉到蒸笼里去了,这样的天气赶路只怕是找死……

    于是两位少年经过短暂的挣扎后,半是愧疚半是甜蜜的决定留到入秋,天气转凉后再启程……一起去秦落家玩!

    度夫人有几句话说得很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还是趁现在有时间多到处走走,一来了解下民生民情;二来人一辈子能遇见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不容易,如今交通不便,一旦分别再想见面也难;三么,若不趁现在游历,肖大人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听到前两条时,四个少年还满脸受教的点头,待听到最后一条,先是一愣,继而被巨大的恐惧席卷全身:

    是啊,一旦日后做了官,除非被贬,否则哪儿来的机会四处逛?

    阿德就在旁边笑,“夫人怪爱逗人的。”

    度蓝桦哈哈大笑,笑完了又一本正经道:“我这讲道理呢,你可别毁我名声。

    对了,老韩,这回去,你就没给人家准备点小礼物?”

    她说的人家,自然是小舟。

    之前韩东跟小舟看对了眼,奈何两边家庭条件都困难,都不愿意拖累对方。

    只是自从开始给城外客栈和女学送货之后,小舟家的收入渐渐变得稳定起来,日子也好过不少。

    她的母亲自然是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前程,原本是觉得人家韩大爷好不容易自己扒拉起来,若娶了自家姑娘,岂不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背上几个大包袱?

    故而不愿。

    只是眼见如此,自家也渐渐攒了点余钱,难免态度松动。

    韩东好大一条磊落的汉子,听了这话竟也微微有点扭捏起来,“带,带了……”

    度蓝桦和阿德发出一声整齐的“呦!”

    韩东被他们闹了个大红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就见阿德贱兮兮凑上前来,一双罪恶的手蠢蠢欲动,“来来来,给哥哥瞧瞧带了什么好东西,哎呀别躲啊……”

    “就是一支你他娘的别乱摸!手往哪儿搁呢?

    滚蛋!”

    马车上的少年们听见动静,纷纷从两侧车窗探出小脑袋,十分好奇地向后张望。

    肖知谨直接问道:“母亲,后面韩叔叔他们玩什么呢?”

    度蓝桦直接捂住他的脸,“别看了,辣眼睛。”

    她手下带的都什么人呐!

    一行人天刚蒙蒙亮就出发,趁着太阳没升起来一路疾行,倒也不算难过。

    远远看见出来接引的小舟时,也才刚刚八点多不到九点,然后阿德又带头起哄,恨得韩东追着他猛打。

    几个少年早就忍不住了,各自戴了宽边大纱帽下车,边走边看,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

    他们出门都有各自的随行护卫,倒不必度蓝桦特别操心,只叫人远远跟着就好。

    那边韩东终于驱逐了阿德,跟小舟接上头,两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阿德又嘚吧嘚吧打马转回来,隔着老远放声大笑,“哎呦,还不好意思了,哈哈!”

    气得韩东抓起地上的石头砸他。

    小舟不是寻常扭捏女子,见状噗嗤笑出声,眼睛亮闪闪的,“才刚我听他喊什么礼物,你要送我什么?”

    韩东也顾不上臊了,懊恼道:“都是那厮,本想给你个惊喜。”

    “你大大方方送我也喜欢。”

    小舟笑道,黑珍珠似的眼睛里透出欢快和期盼。

    韩东也跟着笑了下,从怀里掏出来一只细长的扁平小盒,“你头发长得这样好……”

    却只戴着木簪,实在可惜。

    小舟接过,见里面赫然是一支荷花样式的银簪,不由惊呼,“太贵重了,我可不敢要!”

    光入手就知至少一两多中,这还不算工钱呢!

    韩东不由把声音都放软了,满是心疼道:“这不算什么,难得我送你一回东西,你若不收,回头叫那厮笑话死我……”

    小舟微微垂了头,双颊泛红,将那支簪子轻轻摸了又摸。

    她长了这么大,从未有人送过她什么,只觉得一颗心都像泡在蜜水里,甜得发痒,竟似有些醉了。

    见她这样,韩东越发欢喜,低声道:“你若是在过意不去,就,就给我做双鞋也就罢了。”

    “呸!”

    小舟啐了一口,仰起来的脸儿上红彤彤的,一双眼睛亮的像秋水,含羞带怯地骂道,“谁要给你做鞋!”

    鞋袜是贴身私人物品,除非已经定了亲的男女,谁肯做给外人穿呢?

    韩东嘿嘿傻笑,才要说话,却听不远处一阵嘿嘿嘿。

    两人扭头一看,就见不知什么时候阿德身边赫然多了一溜儿脑袋:度夫人、肖少爷,甚至还有一起过来的其他三位少爷。

    比起前面几个,后来的三位少爷显然略有些挣扎,都是小脸儿红红的,不好意思看,却又忍不住不看,一个两个都跟着傻乐呵。

    小舟呀了一声,捂着脸扭身跑走了。

    阿德还在那里恨铁不成钢,捶胸顿足道:“老韩啊老韩,你就不会给人家戴上!”

    “去你娘的!”

    韩东顿时恼羞成怒,猛地朝这边冲过来,“你个光棍子哪儿来的大脸说我!看打!”

    众人顿时迸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然后一哄而散,都嘻嘻哈哈地向海边跑去。

    阳光下的大海波光粼粼,好像有水神将大把大把的银子揉碎了,漫不经心地洒在海面上,在日光下折射出一道又一道耀眼的波纹。

    第一次亲眼看海的霍疏桐和常欢都呆了,良久才感慨道:“原来那书上写的都是真的……”

    小舟又硬着头皮过来,对度蓝桦道:“前儿就照夫人您的方儿撒下大网去了,大鱼进不来,不怕受伤,也不怕几位少爷被水流带远了。”

    夏天来海边肯定要游泳,但大海无情,美丽的同时又带着无尽危险,度蓝桦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她就提前画了个草图,又跟小舟几次沟通,让她选了一处地势平缓的浅水区撒下大网。

    除此之外,必要的浮水设备也要有,她发现古人的智慧真的不容小觑,很早就有水边的百姓以兽皮吹气做筏子,又“有不擅水者于身上捆绑充气尿泡,浮于水面渡河”……

    她如法炮制,先在市面上买了几个结实的兽皮筏、尿泡,又请人特意挑选粗壮的竹节,两头打磨光滑,五个一组嵌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六边形,充当救生圈,浮力相当恐怖。

    除此之外,度蓝桦这次来海边带的人之中,颇多本地的水中蛟龙,随时可以在几位少年的游泳教练和救生员之间来回切换。

    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听说能下水,几个少年都高兴坏了,就连平时最稳重的霍疏桐也不禁喜形于色。

    该玩的去玩,度蓝桦却先跟小舟去看了养海藻的情况。

    早年黑水镇附近海域几乎被人竭泽而渔,整个生态链条都毁了,现在她们要做的就是慢慢养。

    有了海藻,就能哺育小鱼小虾小蟹,而小鱼小虾小蟹又能成为大鱼的食物……

    小舟指着前面那一大片水域道:“我们就照夫人说的,将近一年没让人靠近这里,如今海藻都长起来了,果然鱼虾也多了不少呢。”

    搞海水养殖度蓝桦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压力之大可想而知,连她自己都不敢保证一定成功,所以就准备像肖明成搞试验田一样,前几年只让小舟挑几个信得过的人搞搞看。

    反正只要能成功,压根儿不用她奔走呼吁,渔民们就都闻见腥味儿跑来了。

    度蓝桦点点头,终于松了口气,“挺好。”

    在过去几个月中,她“以权谋私”,让衙门的大厨房大量购入本地海鲜,变着花样的做,衙门上下基本上将黑水镇的海鲜种类都尝了个遍。

    在后期不间断的意见汇总中,她最终发现反响最佳、口感最好、花样最多,最具操作空间的还是之前吃过的那种大青鱼。

    大青鱼体大肉厚味美,不像一般小鱼那样,晒干后就显得寒酸。

    大青鱼干易于储存,送人也体面,而且它的做法也很多样,腥味又轻,很适合作为内陆百姓的入门菜。

    经过研究,度蓝桦发现大青鱼惯常以一种灰色小鱼和类似海虹的某种贝类为食,这两种海产的食物则是更小的鱼虾,而那些小鱼小虾,则以海藻和大青鱼等多种大鱼的排泄物为食,整个就是一套完整的生物循环链。

    单纯依靠人力改善整片海洋的生态环境无疑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度蓝桦暂时不考虑那么远,她决定等海藻长得再好一点,就让小舟他们把这一带的海域都用大网圈起来,先搞一点鱼苗进去,小范围养殖试试看。

    度蓝桦忙着办公,那头四个少年也没闲着,都如挣脱枷锁的小兽一般在海水中不断扑腾。

    可能常悦骨子里就流淌着海边人的血,是四人中第一个学会游泳的,然后是霍疏桐和肖知谨,唯独一个秦落,虽然常年居住在南部沿海,但却是一只从头到尾的旱鸭子。

    其他的小伙伴都会游泳了,且花样越来越多,秦落也是心中着急,一咬牙一狠心,竟将竹节救生圈丢开了,结果一撒手就咕嘟咕嘟往下沉。

    “之翔!”

    众人大惊,纷纷朝他那边游去,谁知还没游到呢,就见四肢摊开的秦落又从水下缓缓浮了起来!

    秦落自己都傻了,回过神来后他试探着划了几下水,惊喜交加地喊道:“哈哈哈哈哈,我遇水不沉,遇水不沉!”

    看吧,胖也有胖的好处!

    众人白天玩水,晚上吃海鲜大餐,夜里就在海滩上看星星,美得都快找不着北了。

    转眼五天过去,度蓝桦看着眼前四个一溜儿排开的黑孩子发愁:

    防晒霜在水里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这他娘的收效甚微啊!

    然而少年们已经玩疯了,且一天天循序渐进地晒,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肖知谨蹬蹬跑过来,张嘴露出一口跟肤色形成鲜明对比的大白牙,“母亲,今天我们还能再坐船出海吗?”

    度蓝桦:“……”

    看这个模样,你还真是你爹亲生的。

    她忍住笑,扬了扬手里的信,“再玩一天吧,你爹都快成空巢老人了。”

    、

    肖知谨不懂空巢老人的梗,一听马上就要回去了,不由沮丧;不过他是个乐天派,转念一想,哎呀还能再玩一天啊,立刻又欢乐起来,开开心心找小伙伴们玩去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六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度蓝桦带着收获的四个黑孩子和一群闪闪发亮的黑侍卫,浩浩荡荡回城。

    走在路上,她甚至不自觉的远离这些人:这特么的反光啊!

    云汇府多水,城外就有不少河湖,一行人距离城门还有大约一二十里的地方吧,突然有个人从斜后方的芦苇荡子里窜出来,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死,死人了,死人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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