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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财亡(五)

    肖明成刚回衙门就听到前头一阵鬼哭狼嚎的,  问过之后才知道大约两个时辰之前有人报案说自家闺女丢了,刚找回来。

    因汪河的案子迟迟没有进展,  外头鬼魂作祟的流言压倒一切,  百姓们本就惶惶不安,这当口发现丢了孩子,当真吓得魂飞魄散。

    度蓝桦正因线索断掉憋闷不已,  急需事情排解,  接到报案后立即出动,去现场勘查后很快根据脚印锁定嫌疑人:街东头另一户的小男孩儿。

    众人赶过去时,  发现俩熊孩子正在墙根儿底下扮家家酒,  小男孩儿还一口一个娘子抓住小姑娘的脸蛋猛亲……

    得知自家闺女是被一块麦芽糖哄走的之后,  女孩儿父母又羞又臊又气,  当着度蓝桦的面儿就动了手,  把小丫头打得嗷嗷哭,  又指桑骂槐嚷些什么眼皮子浅、没家教,小小年纪不学好。

    男孩儿家长也是面上无光,又是赔礼又是道歉,  既气儿子点儿大的人就做出哄骗小姑娘的事儿,  又暗恨邻居说话刻薄,  偏理亏不能还嘴,  最后干脆也来了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度蓝桦好不容易劝住了,  又专门针对家长训诫一番,还没把人送走肖明成就回来了。

    一起小案子火速完结,  积分奖励也零时差出炉:

    原有积分1608。

    找回失踪女孩儿,  奖励积分30;教育家长重视儿童安全和心理教育,  效果微弱,奖励积分30。

    合计积分60,  现有积分共计1668。

    度蓝桦哑然,效果微弱?

    那肯定是孩子爹妈左耳进右耳出了,合着自己嘴皮子说干,人家压根儿没当回事儿!

    “若非你是女子之身,只怕做个县令绰绰有余。”

    见她一个人都把事情调停地妥妥当当,肖明成不由笑道。

    度蓝桦叹了一声,去里面换了一套烟紫色绣雪顶梅花的缎面家常袄子,头发也卸了首饰重新挽过,“你也知道若非,不提也罢。

    说起来,两边家长都不是省油的灯,也该紧紧皮子。”

    被哄走的小丫头才四岁,她知道什么?

    你们当家长的明知年前后乱,偏又不好生照看,出了事却又在这里抖威风,像什么话!

    男孩儿家就更不用说,七岁了,小小年纪别的本事没学会,拐子的看家本领倒是无师自通,挨打还委屈上了……

    “七岁也不小了,放到穷苦人家都能当半个劳力使唤,”度蓝桦不悦道,“我看他目光游移、生性浮躁,嘴里还总不干不净往外冒些荤话,若不好好教养,只怕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的。”

    丫头婆子端进来热水、手巾,供肖明成净手洁面,他听了这话也跟着点头,“三岁看小,七岁性情基本已经定下了,若不好生调/教,只怕来日要出大事。”

    “谁说不是呢!”

    度蓝桦吩咐人上果盘,深有同感道,“不少人总说别跟孩子一般见识,殊不知多少孩子都精明着呢,他们只是小,又不是傻……”

    说着又沮丧起来,“我看他们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不然根据以往的经验,光教育理念这一块儿自己至少就能赚60积分以上!结果现在呢?

    才30!

    说话间,韩东就带着四个伙计进来了,“夫人,汪家老铺子近五年的账簿都在这里了。”

    度蓝桦一看,傻了眼:好家伙,那四个伙计每人都背着一个将近半人高的木箱!

    想也是,汪河的买卖摊子铺得很大,光每年的走量就是个天文数字,五年下来更是无法估量。

    肖明成从里间换了柔软的便服出来,月白色的万字不到头同色暗纹提花长袍,掐了深蓝色的压边,用的正是之前宫里赏出来的缎子。

    因度蓝桦现在的身份是有夫之妇,上次的布料中有约莫三分之一是男用和男女皆宜的,度蓝桦也不独占,吩咐人做新衣裳的时候给爷俩都添了四季衣裳十多套,如今还没穿遍。

    他在炕桌另一头坐下,满头雾水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起查账来了?”

    度蓝桦只翻了一页就要崩溃了,猛地抬头望过去,眼中迸发出一种名为希望的喜悦和释然,“正好你回来了,快快快快快快,快过来帮我看看账本有没有问题?”

    古代记账的方式跟现代完全不同,专门的商业用语加繁体字的疯狂组合让度蓝桦瞬间败下阵来。

    、

    遭不住,这个真遭不住!

    肖明成摇头失笑,“汪家的买卖大,私底下难免有些龌龊,等手头的事告一段落再慢慢查不迟,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左右没有路引,那些个管事和伙计也跑不出平山县。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很配合地取了一册翻看。

    度蓝桦强忍着眼睛疼,硬着头皮往下看,边看边问:“你今天去潘掌柜那问的怎么样,有线索吗?”

    肖明成摇了摇头,瞬间福至心灵,明白她恐怕也是无奈之选,“天香楼的老鸨、龟公和那歌姬本人都证明潘掌柜所言属实,你呢,苏开这边也碰壁了?”

    度蓝桦头也不抬的嗯了声,“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他们给我的账本是不是真的?

    别辛辛苦苦做了无用功。

    不是说做买卖,尤其是大买卖的,经常为了偷逃税做一套阴阳账本吗?

    你帮我好好看看。”

    肖明成很少从她口中听到帮之类的词汇,感觉有点微妙,又有点窃喜。

    不过看了几眼之后,他还是选择诚实,“术业有专攻,你我确实不长于此道,还是叫个擅长的人来吧。”

    说着,就让阿武去请刘主簿。

    见他如此痛快,度蓝桦索性也丢开手,搂住靠枕往后一靠,笑道:“难得你也有不擅长的。”

    肖明成反倒很坦荡:“我非圣贤,自然也有许多短处,远的不说,论骑马、论抓捕我不都不如你们吗?”

    度蓝桦微微愣了下,确实如此。

    其实细细想来,她确实知道对方有很多短板,但是只要不涉及到武行,肖明成总会凭借出色的天分和吃苦耐劳的精神,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成长,久而久之,她几乎本能地觉得对方武行以外全能了。

    莲叶带人送了果盘上来,里头摆满了切成小块的苹果、梨和仔细剥去薄膜的橘瓤,额外还有一个罐子,“夫人前儿叫人做的什么酸奶倒像是做成了,您看看对不对?”

    北方冬天烧炕,屋里特别干,度蓝桦就叫人在屋子四角放了水盆,饶是这么着还时常觉得口干舌燥,总爱喝水,想吃点儿凉丝丝的水果什么的。

    酸奶做好了?

    度蓝桦闻言大喜,“快拿过来我尝尝!”

    穿越之前她就最爱吃酸奶水果捞,奈何中原地区虽然有牛奶,却没有吃酸奶的习惯。

    好在她儿时在老家曾见过别人做酸奶,虽没有亲手实践过,但大约步骤和要领都还记得,连着失败了好几回之后,如今终于成了。

    肖明成看着她将水果分出一些来放到碗里,又浇了一些酸奶进去,略尝了一口,脸直接皱吧成核桃,“唔,好酸好酸,快拿点儿蜂蜜!”

    现代市场上卖的酸奶都是深加工产品,里面已经提前添加过各色添加剂,自然酸甜可口。

    但自家做的纯天然牛奶……除了奶味就是酸。

    小时候吃这个长大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她搬到内地后口味也慢慢变了,几十年下来,已经不太能适应真正的原味酸奶。

    肖明成在对面都能闻到一股酸味,这会儿见她这个反应,也本能地觉得牙齿酸软,忍不住道:“这都馊了吧,别吃坏了肚子。”

    重新用蜂蜜调配过之后,度蓝桦已经很能接受这个味道了,也给他依样弄了一碗,“你尝尝,其实挺好吃的,牛奶这么加工一下,身体更容易吸收,你体质不好,更该补钙。”

    身体不好……肖明成光被这句话打击了,甚至都没注意听后头的“补钙”什么的,拉着脸接过来,没什么灵魂的往嘴里倒了一勺。

    第一次吃确实有点不习惯,不过他还是努力咽了下去,很客观地评价道:“有点怪,味道却比单纯喝牛奶醇厚不少。”

    “是吧?”

    度蓝桦美滋滋道,吩咐小丫头,“也给少爷那头送一份,小孩子肠胃弱,蜂蜜隔水温一温再加。”

    小丫头脆生生应了,出去时就见退到外间的李嬷嬷和莲叶正满脸欣慰地看着里头发笑,时不时低声说一句,偶尔再低头做点针线。

    如今瞧着夫人和老爷相处的模样,当真是再和睦没有的,只是……咋还不圆房?

    不过姑娘年轻,才二十呢,那些夫人们三十多岁甚至四十岁老蚌生珠也不是没有,倒也等得起。

    等待刘主簿的过程中,度蓝桦把手头的情况跟肖明成说了下,顺便解释了为什么只能先掉头去查汪家铺子。

    “验尸的结果出来了,不管生前有没有其他病症,但三人的确是摔伤致死。

    另外雁白鸣从马的胃里发现了一种本不该出现在马料里的毒草。

    我找宋大夫看过了,这种草非常常见,同时也是一味药材,有提气醒神的效用,但家畜误食后会很快变得亢奋,失去控制,若大量食用,便有可能疯跑以至力竭而死。”

    这种药可能就是一种原始的神经兴/奋剂,若是应用得当,可在危急时刻做神药,可若使用不当,就摇身一变成了毒/药。

    “经常喂牲口的人都知道这个常识,不存在误服的可能,而且之前我让孙青山和韩东检查过白云寺的剩余马料,并没有这种毒草,且其他吃过草料的马匹全都安然无恙。

    所以只可能是凶手特意投喂的,针对性非常明显。”

    雁白鸣根据消化程度推测,从马吃下毒草到它死亡,中间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而宋大夫则表示毒草需要至少半个时辰才能起效,再加上之前度蓝桦曾特意计时,从事发地点到白云寺坐马车大约要两刻钟……一条案发时间轴就大略完成。

    如果汪河出发的太早,很可能马车跑下山了马匹才开始发狂,那时候马车平地侧翻,车厢里的人最多不过重伤。

    而如果太晚,万一没等出发马儿就开始发狂,便是傻子也不会再用它拉车了。

    也就是说,凶手对投/毒时间的计算非常精准,甚至为了确保汪河等人能死在山路上,投/毒后不久就故意在他们面前出现,通过某种谈话操纵了出发时间!

    很明显,凶手对汪河每年这个时候的行动轨迹了如指掌:知道什么时候抢完头香,大约跟方丈谈多久,马车跑完一段山路需要多长时间。

    没有相当程度的研究和数据积累,绝对做不到。

    “考虑到本案会不会是针对苏梅的,而汪河其实才是遭受池鱼之殃的那个,我还特意派人查了苏梅的人际关系,也询问了当日同去白云寺的其他几户人家。”

    度蓝桦叹了口气,“大家的说词都很接近:因为不擅长交际,苏梅跟其他商人的女人们也说不大上话,又不想看人家吹嘘男人孩子,几乎不往来。

    娘家离得远,公婆不待见,又没有朋友,苏梅每天的生活都十分枯燥单调,不是在家枯坐,就是四处求子,根本没机会结仇。”

    这是一个完全被家庭束缚的可怜女人。

    苏梅没有独立的人格和尊严,只是汪河的附属品……甚至连与外界结仇的资格都丧失了。

    度蓝桦示意肖明成靠近,在纸上画了一整条时间轴,语速飞快地分析道:“韩东他们说,有和尚曾看见汪河去后山与人说话,虽然具体离开的时辰记不大清,但那会儿刚做完早课,应该是正月初一的卯时过半(6点)以后,但最晚不会到辰时(7点),因为白云寺每逢整点敲钟。”

    “毒草在马匹吃下半个时辰后就随时可能起效,扣掉白云寺到事发点的两刻钟路程,所以,凶手是让马车在他投/毒后两刻钟之内出发的。

    最早卯时二刻(5:30),最晚卯正二刻(6:30),这就是凶手的具体投/毒时间范围。

    这个时间段凶手是在白云寺的。”

    “我今天问了苏开,谁成想他大年三十子时之前给人送过饺子,正月初一午时之前还去给村长拜年,而且有许多证人。

    虽然我已经派黄兵前去查证,但是既然他敢说出口,想必也是没有破绽的。”

    没有破绽,那么苏开的可支配自由活动时间就只有大年三十夜里子时以后到大年初一午时之前。

    假设他是凶手,最早也只能在年三十子时后出发,然后赶在初一早上卯时二刻之前就要抵达白云寺并完成投/毒的行为,并且在午时之前回到家给村长拜年……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这头碰了壁,没成想肖明成那头也不顺利:

    经多方核实,潘掌柜一直到大年初一凌晨还在跟歌姬厮混,那会儿城门都不开,他也不可能瞒天过海跑到白云寺行凶。

    嫌疑最大的两个人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案子怎么查?

    得亏着肖明成思维敏捷、脑子灵活,不然度蓝桦这么哐哐一通说,一般人别说跟上她的思路,不被绕晕就不错了。

    他沉吟片刻,直接给出答案,“所以你见我迟迟未归,猜到潘掌柜那边也没什么进展,如果那样的话,那么案件调查就陷入僵局。

    所以不得不大胆的换一种思考方法:那夫妻二人是否是有预谋的假死?”

    毒草不可能凭空出现,可如果下手的真的既不是潘掌柜也不是苏开,那么她也不得不考虑极端情况。

    度蓝桦说得嗓子都冒烟了,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才点头,“对。”

    有这样脑子灵活的搭档真的太省心了。

    “假死这种做法虽然复杂,也有风险,但却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你想,人只要死了就一了白了,那么他生前所背负的一切就没法再追究。

    我总结了下,会这么做的往往迫于三种压力:法律压力、舆论压力,第三种是经济压力。”

    说到这里,度蓝桦换了个姿势,身体向肖明成的方向自然前倾,继续道:“法律压力自不必说,杀人越货者诈死的不在少数,可汪河之前并没犯案,这种可能基本可以排除。

    第二种是舆论压力,我觉得也不可能,因为他一直都在承受啊!而且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就证明了他可以为了赚钱不择手段,道德良心全不在考虑之内,之前多少次他都被人戳断脊梁骨,沦落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时候也没怎么着啊?

    不也是照样挺过来了?

    哦,以前不死,现在什么都熬过来了,偏挑在这个时候死?

    怎么都说不通。”

    只要我没有道德,舆论就无法进行道德绑架!只要我不断降低底线,就永远不会触碰底线……汪河显然就是这种人。

    “所以你怀疑他的生意出了问题?

    想借助假死脱身?”

    肖明成把所有的细节都吃透了。

    度蓝桦点头,也有点无奈,感觉自己的举动像是明知希望渺茫却又不得不垂死挣扎,“只是怀疑,但现在除了怀疑,咱们能做的也实在没别的了。”

    其实她内心深处也觉得假死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那两具尸体的脸依稀可以看出确实是汪河和苏梅无疑,身上的痣和伤疤也对得上。

    但没有DNA和牙齿鉴定结果,她也不敢打保票:万一真的就跟小说里写的那样,天下真有两个人一模一样呢?

    或者他们早有预谋,提前选了长相相似的人,反正后期人都摔烂了,容貌上的误差也就看不出来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轻易忽视,因为破案本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过程。

    而且度蓝桦坚信查汪家的生意绝不会无功而返。

    既然现在案件陷入僵局,顺带着抓鱼摸个螺丝也不算走空了,万一真的有线索呢?

    一直到现代社会,偷税漏税都是屡禁不止的老大难问题,而古代士农工商界限分明,为了进一步打压商人,税率更高,她就不信汪河这种见钱眼开的人真会老老实实一分不少的纳税。

    说话间,刘主簿就到了,因是被从家里急忙忙叫过来的,也是一身便服,“大人、夫人,不知这时候叫下官过来所为何事?”

    与之前下马的张主簿不同,他更年轻更有活力,也更有进取心,当然也更老实,截至目前为止,肖明成对他很满意。

    肖明成简单地把事情说了,刘主簿点点头笑道:“难为老爷夫人如此勤政,下官自愧不如。

    甄别倒不难,且容下官看看账簿再说。”

    主簿做的就是一县粮马银钱出入倒腾的营生,对账本再熟悉不过,肖明成找的这个援军是绝对意义上的专业对口。

    天色已晚,度蓝桦命人掌灯,虽然依旧没法与白日相比,但却比别的地方明亮许多。

    都说灯下看美人,讲的就是灯光柔和更添风姿,她和肖明成无意中一抬头,瞧见对方后都是一呆:

    呦,怪好看的!

    两人对视一眼,抓了对方现行,都有点猝不及防的尴尬,忙立即别开脸。

    度蓝桦清了清嗓子,对刘主簿道:“等会儿也该吃晚饭了,倒是扰了你和夫人清净。”

    刘主簿笑笑,“夫人言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分而已。

    说到清净,左右多年夫妻,家去后也不过说些家长里短,哪里比得上大人和夫人?

    日日同出同进,合作亲密无间,家事、国事都说得来,真是羡煞旁人。”

    讲到最后,他语气中颇有些向往。

    都说家和百事兴,可真想达到绝对的和睦却非易事,而最大的困难就在夫妻相处上。

    成亲容易,相处难,哪怕年少时再如何浓情蜜意,可天长日久的下来,原来的情分也都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给消磨没了。

    也不是不想说说知心话,但男主外女主内,一张嘴你说家长里短,我说事业艰辛,连最起码的相互理解都做不到,哪儿还能聊得下去?

    旧的情分去了,新的情分没来,关系自然一日不如一日。

    刘主簿与妻子也是从小青梅竹马,但这些年却明显感觉到日益疏远,问过知己好友,才发现家家如此,不过相敬如宾罢了。

    但调来平山县后,他却发现了眼前这对例外。

    度蓝桦愣了下,在旁人眼中他们这对假夫妻真这么和谐?

    而旁边的肖明成,却少有的出了神:“家事、国事都说得来……”

    原来如此!

    前段时间管家周伯还无意中感慨,“老爷来平山县后瞧着精神头好多了,面色红润不说,笑模样也多了,整个人都活泛了。”

    当时肖明成并未深思,可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一切早有迹可循……

    “光线不够亮吗?”

    度蓝桦的说话声打断了肖明成的回忆。

    他抬头一看,发现刘主簿几乎把脸都贴在了纸上。

    刘主簿赧然道:“让夫人见笑了,皆因下官有夜读的习惯,长年累月下来把眼睛给熬坏了,看远处的东西就模糊,光线暗时越发要凑近了才行。”

    度蓝桦了然,这不就是近视吗?

    而且看这个样子,度数恐怕还不低。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转头去看肖明成,后者觉察到她的视线,主动解释说:“读书人中常有此症。”

    度蓝桦越发来了兴趣:“那你怎么不近视?

    啊,我是说那你怎么没有这个毛病?”

    肖明成道:“幼年时就曾见过几例,我便很小就注意了。

    况且幼年家贫,没有富余的灯油供我夜读,反倒逃过一劫。”

    每每涉及从前生活中的艰难困苦,他从不避讳,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羞耻的,因为那都是他一步步奋斗过来的见证。

    顿了顿,肖明成又道:“我观你神色倒不像从未见过的,方才又说什么近视?”

    度蓝桦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嘀咕,跟聪明人合作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自然是方方面面事半功倍,坏处却是想要隐藏秘密很不容易,稍不留神就被抓住把柄了。

    所幸肖明成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性子。

    “以前我经常接触些海外商客,曾听他们说起过此类情况,说有的人尝试将水晶磨成薄片,放于眼前,可以缓解症状。”

    刘主簿也来了兴趣,“下官也曾听闻此事,感觉倒有些像千里眼。”

    大禄朝已经出现了原始的单筒望眼镜,并普遍应用在行军打仗和航海之中,大家对它并不陌生。

    度蓝桦原本是习惯性地将事情推到外国人身上去,没想到这次歪打正着,越发高兴,“确实有些类似,但是二者的镜片却截然不同,你说的千里眼应该是两面凸起。

    但那个可以缓解眼疾的水晶片却是微微凹陷的,而且人病的程度各不相同,厚薄角度也有些许的区别,调整起来并不容易。”

    一语惊醒梦中人呐,有这种症状的人不在少数,以后积分允许了她可以兑换相应的器材,专门给近视眼配眼镜什么的……

    肖明成和刘主簿齐齐点头,片刻后就见后者啪的一声把账本合上,非常肯定地说:“这账本是假的。”

    度蓝桦都不知该夸自己的预感准确还是出师不利了。

    肖明成不慌不忙地将李孟德和孙青山都叫了来,亲自签发了手令,“汪家药铺公然制造阴阳账簿糊弄本官,本官很有理由怀疑多年来他偷税逃税款瞒天过海,你二人即刻带人手将汪家铺子全都围了,一应管事通通关押,务必让他们交出真账簿。”

    二人领命而去,度蓝桦又坐不住了,“我也去瞧瞧!”

    肖明成无奈道:“你也忙活一天了,就不累吗?”

    度蓝桦眨眨眼,非常诚恳地道:“还真不累。”

    穿越前的她一身职业病,腰伤更是令她无一刻安宁,但是现在的度蓝桦刚满20岁,正值青春洋溢体力全盛的大好年华。

    哪怕头一天体力耗尽,一觉醒来照样活蹦乱跳,恢复能力惊人,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她已经忘了累字怎么写了。

    刘主簿噗嗤一声笑出来,“夫人与大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这么事事亲力亲为的,昨儿大人不还亲自下地、育苗来着?”

    肖明成笑而不语,度蓝桦在心中暗自吐槽,真相能把你吓死!

    “老爷,夫人,该用饭了。”

    小丫头在门口喊道。

    肖明成忽然笑了,带着几分调侃的对度蓝桦道:“瞧,这可是天公不作美,等会儿知谨也要过来……天也黑透了,依我看,你倒不必忙着去凑这个热闹,想要真账本,且还有的闹呢。”

    交出真账本就意味着承认偷税漏税,就意味着牢狱之灾甚至是身首异处,那些人恐怕不会轻易答应,须得孙青山那样有经验的老捕头慢慢磨,明天一早有结果也不算迟了。

    度蓝桦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狗急了还跳墙呢,汪家铺子怎么可能不垂死挣扎一回?

    “既如此,”刘主簿起身道,“下官先告退了,回头真账本到了再查账。”

    “都这么晚了,吃了饭再走吧。”

    度蓝桦挽留道,实在不好意思让人家巴巴儿空跑一趟。

    “哪里能打扰大人和夫人说话儿!”

    刘主簿笑道,“况且,家中也有人等下官呢。”

    “既如此,我们也不强留你,”度蓝桦也笑了,又亲自去里间找了个瓷罐子,临时兑换了一斤八宝什锦水果硬糖球倒进去,装好后拿出来给他,“新式糖果,哪怕你不喜欢,拿回去给夫人孩子吃个新鲜。”

    这话说的,倒让刘主簿无法推辞,只好接了,又道谢。

    稍后肖知谨果然过来用饭,因天上又开始落雪粒,伺候的人给他穿了件厚实的狐皮斗篷,整个人裹得球儿一样,走了一路都出汗了,热得小脸儿通红。

    度蓝桦让人给他调温水洗脸,又对莲叶道:“我记得还有不少好兔子皮,赶明儿找出来给他做件薄斗篷。

    对了,厚缎子的也来两套,开春后倒春寒也够受的,可总不能那会儿了还披狐皮的。”

    肖知谨开开心心道谢,无意中发现炕桌上的犯罪时间轴,看了一会儿没看懂,便问道:“父亲,母亲,你们近来是在忙这个么?

    这是什么呀?”

    肖明成倒也不像寻常家长糊弄孩子那样对他,只是道:“是,不过我同你母亲遇到了难题,所以这些日子难免疏忽了你,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更不要耽搁学业,待忙完这阵子我要查的。”

    度蓝桦暗自腹诽,您老可真是什么时候都学霸人设不倒,都这会儿了还督促孩子学习呢?

    近阶段牙口不齐的小少年乖巧点头,口齿不清道:“我资道的。”

    顿了顿,又难掩好奇地问道:“是什么难题?”

    都说乌鸦反哺,他学业上时常遇到难题,每每父亲都能替他答疑解惑;如今父亲母亲也遇到了难题,自己是不是该帮一帮他们?

    肖明成和度蓝桦对视一眼,后者想了下,道:“我们觉得有个人肯定在某个时间去了某个地方,但算过路程后却发现他根本赶不到,十分矛盾,所以为难。”

    左右现在他们是想不出来了,但孩子们的思维天马行空,或许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

    肖知谨听后,脑袋一歪,突然笑道:“那再开一条路不就行了?”

    肖明成失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果然还是个孩子呢,净说些童言童语,开路这种事怎是随随便便就成的?”

    然后度蓝桦也跟着笑,谁知几秒种后,笑声戛然而止。

    两人下意识看向对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狂喜:

    是啊,现开路来不及,但如果早有准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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