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之之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了人。
她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坐起身来。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浮光掠影般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阮之之脸红了红,从床上爬下来洗漱。
没有像想象中那种浑身腰酸背痛的感觉,除了走动的时候那个不可言说的地方有些痛之外,阮之之觉得一切都还好。
她有些自嘲地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已经是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女人了吧,身子没有小姑娘那么娇贵。
站在浴室里的全身镜前,她看到自己身上的吻痕,忍不住别过视线。
不过,脖子上倒是没有什么痕迹。
阮之之一边刷牙一边想,时砚真的是一个很贴心的人。
她洗漱完毕之后,正好接到时砚的电话。
电话那头隐隐有风声,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些小心翼翼:“之之,你醒了?”
她笑了笑,“嗯,刚洗漱完。”
时砚的声音顿了顿,才轻声问:“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阮之之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拨了波刘海,道:“没有,我没事,你放心。”
对方应了一声,又说:“我下来给你烧热水,一会儿就好,还有早饭,我也一起带上去。”
阮之之听着时砚温柔到简直脱胎换骨的声音,觉得他现在简直是在把自己当成六岁的孩子宠。
她看起来自理能力很差吗?
阮之之有点不平,心里面却又觉得很甜。
电话挂断之后,她把衣服穿好,想着出去溜达溜达,刚出门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呦,你轻一点,好疼啊。”
阮之之忍不住黑线,快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果然看到走廊里,顾念的房门正坦荡荡地开着。
走近几步,她到了房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却看到顾念正坐在床边上,而程风瑾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握着她莹白如玉的脚踝,另外一只手好像拿着个药瓶,正往她脚踝上倒。
阮之之有点惊讶,忍不住开口问:“亲爱的,你的脚怎么了?”
顾念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立刻可怜兮兮道:“我刚刚下床的时候太急,一不小心把脚扭了……”
“跟你说了走路小心一点,老是冒冒失失的。”向来沉默寡言的程风瑾也忍不住皱着眉头训她,手上的动作却是温柔又小心。
顾念吐了吐舌,没有说话。
阮之之忍不住笑,低头看了看,除了扭伤的地方有些红肿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再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顾念正偷偷对她挤眉弄眼,竟然在做唇语。
阮之之轻咳一声,道:“既然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说完就转身匆匆离开。
顾念的唇语分明是在问她,昨晚进展如何。
可是程风瑾还在旁边呢,她怎么说得出口。
阮之之从顾念这里往自己房间走过去的路上,恰好看到手里提着一堆东西,从对面走过来的时砚。
他看到她,停下脚步。
走廊上,他站得笔直,身影逆着日光愈发清晰。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怔忡。
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暧昧不明。
最后还是时砚先走过来,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先吃早饭吧。”
还是既冷淡又温柔,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阮之之乖乖地跟着他回房,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已经错过了早餐时间。
直到闻到袋子里冒出来的香气之后,阮之之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饿。
简直是狼吞虎咽地把一碗蛋羹吃完,阮之之手上拿着一块刚烤好的红薯,一边吹气一边问:“时砚,我们是不是今天就回去啊?”
她一把老骨头,着实是不想再折腾了。
时砚仿佛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轻声安抚:“嗯,等他们钓鱼回来了,我们就回去。”
钓鱼……
真是一群老年人的爱好。
阮之之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之前时砚不想来了。
她吃完早饭之后,时砚放在一旁的热水也差不多能喝了,阮之之咕咚咕咚喝完,还是觉得渴。
时砚忍不住笑了笑:“我一会儿再去给你烧。”
阮之之放下水杯,心里腹诽着,明明都怪他,要不是他,她昨天晚上怎么会叫得嗓子都哑了……
两个人收拾好行李,阮之之刻意回避了床单上那一抹干涸的红,坐到床边,弯着腰准备穿鞋。
时砚看见她的动作却皱了皱眉,他快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运动鞋,低着头仔细帮她穿上,然后又把鞋带仔仔细细地系好。
阮之之垂着眼看他,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不能再多,再多的话就要溢出来了。
他们牵着手走出房门的时候,迎面就碰上同样提着行李出来的顾念。
顾念看到他们两个人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阮之之对此只能假装看不见。
晨间,山林云消雾散,满目苍翠,掩映着远处的悬崖峭壁。
阮之之伸了个懒腰,心情也变得轻松。
时砚从双肩包里取出一瓶防蚊液,又开始兢兢业业地往她身上喷。
阮之之有点不好意思,原本想说她自己喷就好,下一秒,眼角余光却刚好瞥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严蕊。
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像是撒娇般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事都要你来做。”
对方沉默,还是坚持着把她□□在外的皮肤都顾及到。
他连在床上都不舍得用力,怎么能让她被毒虫咬到。
喷好之后,他又把防蚊液装回背包里,让阮之之在这附近自己呆一会儿,他去帮她烧热水。
阮之之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密切注意着不远处严蕊的动静。
时砚临走的时候,她抓住他的手,故意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原本是想亲脸的,无奈身高悬殊太大,够不到。
他的身影渐渐走远,阮之之的视线收回来,却发现严蕊也抬步跟了过去。
顾念手里抱着一瓶旺仔牛奶,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八卦道:“情敌追过去了,你不去看看?”
阮之之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没这个必要。”
“啧啧,恋爱中的女人啊……”顾念感叹了一下,而后又凑近,小声问她,“你刚刚还没跟我说呢,昨天晚上到底成没成啊?”
略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运动衣的袖口,阮之之点了点头。
顾念眼睛亮起来,八卦之魂瞬间熊熊燃烧,“快来分享一下,阮之之小姐,请问你的感觉如何?”
“感觉……”阮之之回忆了一会儿,然后回答,“妙不可言。”
那边,怕阮之之等急,时砚的步子极快,严蕊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
终于与他并肩,严蕊抬头看他,语气里带着羞涩:“时教授,你要去干嘛啊?”
“烧水。”时砚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没什么情绪地回应。
“你想喝热水吗?”严蕊闻言,主动把自己的水瓶递过来,热情开口,“我爸爸刚给我灌了一瓶热水,给你喝吧。”
时砚终于纡尊降贵地停下脚步,他侧过脸,抬了抬眼皮道:“我女朋友想喝。”
严蕊的动作瞬间僵硬下来。
然后,他不再看她,径直往前走过去了。
严蕊站在原地,视线里是他清俊笔直的背影,隐隐地带着距离感,怎么努力都无法缩小的距离感。
明明是她先喜欢上的,为什么到头来反而被阮之之捡了便宜。
她哪里不如阮之之?
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严蕊吸了口气,跺跺脚,还是继续追了过去。
时砚走到炭火旁,把矿泉水倒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容器里,然后架在火上慢慢地烧。
身后严蕊的脚步很急,她走过来,看到四周无人,甜美的面具上已经现出一丝裂缝,面上却仍保持镇定道:“时教授,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他没回头,也没回答,只是弯下身子,细心地用过滤网滤掉水里的颗粒杂质。
严蕊的语气愈发委屈,“我哪里不如那个阮之之?之前去云南旅游的时候,她明明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这才几个月过去,她就变得这么快,天天黏着你。”咬了咬唇,她下意识地道,“我觉得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你。”
耳边鸟语蝉鸣,阳光愈发强烈,时砚站起身来,口吻平静:“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可我知道,我是真心喜欢她。”
“我承认,阮之之长得是好看,可是除了长相之外,她有哪里值得你的喜欢?”严蕊说到这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时教授,我喜欢你很久了……之前,每天我都缠着爸爸让他带我去A大,就是为了制造跟你见面的机会,后来知道你要去云南,我就也跟着去。我对你的感情明明比她久,也比她深,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能考虑一下我呢?”
容器里原本平静的水开始沸腾,时砚戴上隔热手套,小心翼翼把容器取下来,然后把烧好的热水灌进水杯里。
他垂下眼睛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一双漆黑的眼睛平静又从容,仿佛心无杂念,总之很引人注意。
水灌好后,他站起身来,淡淡道:“我已经等了她很久,眼里看不见别人。”时砚回过头来,看着严蕊的眼神就像老师在教育学生一样,“你还小,前面还有很多人在等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会有结果。”
说完,他拿着手里的水杯,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身后的严蕊一个人站了很久。
或许爱情真的是不讲道理的,就像她没有理由的迷恋他,他也没有理由的迷恋另一个女人。
我们总是要等到撞了南墙才明白,年少时喜欢一个人,往往伴随的都是失去。
***
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一行人启程返回A市。
山路难行,崎岖不平,曲折蜿蜒。每当大巴车急刹车或是发生摇晃的时候,时砚都胆战心惊地把阮之之护在怀里。
周围人声纷杂,时砚低头看她,忍不住确认:“没有撞到哪里吧?”
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阮之之略显苍白的面色浮出两团红晕,道:“没有,都说了我身体没事的,不用特殊照顾。”
说完,她想起自己来之前拿了些零食,现在正是饭点,怕他饿,于是把双肩包拿起来,在里面摸索了一阵,然后取出两袋曲奇饼干递给他:“这是我亲手做的,虽然卖相不是很好,不过味道还可以。”
她说着,把包装袋撕开,从里面拿出一块放在他唇边,献宝似的道,“你尝尝吧。”
对方很配合地接过去。
前座的陈嘉言闻言,也厚着脸皮扭过头来要饼干,阮之之笑笑,非常大方地又递给他一袋新的。
时砚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冷。
陈嘉言赶紧抱着饼干扭过头坐好。
大巴车行至一半,阮之之有些困了,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往窗外看风景,看着看着,眼皮就忍不住微微合上。
她想,果然自己的年纪还是大了……昨天晚上做了一会儿运动,现在就困得不行。
旁边的时砚看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于是伸手把她的脑袋放到自己肩膀上,“困了就睡会儿,等快下车的时候我叫你。”
“嗯……”她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睁了睁眼,却看到时砚在折纸。
他的手指灵巧又优雅,像两只在花丛中翩翩飞舞的蝴蝶。
阮之之盯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他:“时砚,你为什么会喜欢折纸啊?”
一片喧哗中,他垂下来的眼睛很温柔:“因为折纸能让我心静。”
她打了个哈欠,低低地道:“以后,你也教给我吧。”
“好。”
“不过我从小到大,除了学习好点之外,几乎一无是处,你到时候千万别嫌我笨。”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回应:“没关系,我有一生一世的时间来教你。”
而靠在他肩膀上的女孩,已经沉沉睡去。
***
结束了兵荒马乱的一天,阮之之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又累又困,她换了拖鞋走进去,连行李都不想收拾,直接瘫倒在了床上。
好累啊……不知道时砚现在到家了没有。
这么想着,她强忍困意拿出手机,怕影响他开车,没敢打电话,只是发了一条微信,让他到家了给自己回个消息。
发完这条微信之后,筋疲力尽一般,阮之之趴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阮之之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她其实只是口渴了想喝水,可当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时,却觉得有点发懵。
亮着光的屏幕上显示她有两条消息。
消息列表里,排在下面的是几个小时之前时砚发过来的微信,说他到家了,让她早点休息。
而上面的那一条……
阮之之眨了眨眼睛,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因为,上面那一条显示,这是一个李司晨在三分钟之前打来的电话。
也就是刚刚。
她跟李司晨已经有几个月都没有联系过了,微信联系方式阮之之已经删除,原本手机号码也想删掉,可后来想了想,觉得毕竟曾经是校友,李司晨也的确给过她很多帮助,于是就留在了联络人列表里。
可是现在,莫名其妙的,他为什么又来联系她?
阮之之皱着眉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手机就突然又嗡嗡震动起来。
她看了一眼,竟然还是李司晨的电话。
现在是凌晨三点,他大半夜的不睡觉,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
掌心里的手机此时此刻就像一个烫手山芋,阮之之忽然想到,顾念上次来找她的时候说过,李司晨最近一直都很消沉,还总是借酒消愁。
他该不会是喝醉了来劝自己回心转意的吧?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时砚清冷的脸,阮之之盯着手机看了很久,直到停止震动,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和李司晨之间早就结束了。
没有必要再多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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