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暴虐、混乱不堪,身子恍若下坠在无尽深渊之中。神魂浸入黑暗,躯体没有半点着落点。
明明该不安紧张的她,却不知为何格外放松,好似从神魂中就有一股声音告诉她,让她别害怕,让她别担心,而那个声音又让她从心底有种熟悉感。
思绪放空,这一刻,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仿佛有层薄膜,轻轻盖在她神魂之上,让她无法去想别的问题。
术法万象变化。
五行相生相灭,生万物,化万象,衍万道。
漆黑之中,落闲如同置身在虚空之上,魂海中神魂欢呼跳跃。分明没有刻意感知,眼前却出现五色灵气。
她看见它们相撞、融合、触碰,宛如活泼的雀鸟。她还看见空气中有无数个术法,一一连接着它们。
不同的术法牵引着不同的灵气,最后出现截然不同的效果。
术修并非吸纳灵气,更像是一个经验颇深的老者,牵引着一个个顽劣的小孩去走它们该走的路。
空中数不清的术法相互交错,效果不一,故而这些灵气混乱躁动。像极了已经茁壮长大,有了自己思想的孩子们,不听话地用自己可怕力量为非作歹。
以往懒散的睡凤眼中,看着这些肆意妄为的灵气带着几分无奈。
落闲说不出来空中那无数个术法究竟是什么,但她却用指尖,熟稔地带着这些个不听话的灵气一一将错乱的术法分割开。
空间无岁月,落闲不清楚时间,她一直置身于这片黑暗中,眼前除了五种颜色的灵气和那些紊乱的术法外,没有任何声音。
但她并未感觉任何枯燥,她安安静静地修补着术法,像是自家顽劣的稚童出去撒泼,带了一身脏泥回来,她耐心地一点点为其擦干净脏兮兮的小脸。
数不清的术法在指尖下一点点再次稳定下来,灵气们终于找到正确的路,欢快地顺着术法轨迹游畅。
就在最后一个术法修补完成之后,眼前景色瞬息万变,黑暗如镜面旋即四分五裂。耳边传来微不可闻的风声,落闲伸手,一张仅有半个手掌大小破旧残卷落入她掌心。
像是硬生生被人扯裂了般,边缘残缺不齐,卷面上还能依稀看见缭乱的墨迹。
原来草稿打得这般乱。
落闲心中莫名自嘲,那种怀念的感觉驱使着她情不自禁抚上墨迹,指腹触碰到卷面柔软,就在此时,残卷剧烈颤动起来。
一道柔和的光扑面而来,落闲再次失去了视野,如同蔚蓝大海的魂海此时激动翻涌,遥远而狂妄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天下大道本同源。”
“我欲万道齐修又如何?!”
万道齐修。
落闲只来得及默念了这四个字,意识顷刻沦陷。
残卷划过一道光没入落闲额心,来到魂海之上,魂海如巨潮翻滚腾起。坚固的巨门原本只有细微一道裂痕瞬间扩大数倍,像坚硬的冰面破碎开来。
之前剥除而来,裹了天道的许瑢神魂在角落中瑟瑟发抖,原本还有五分之二没有展开的复魂花花瓣受到魂力滋润,娇弱花瓣一片接一片绽放而开。
眼前出现无数个幻影,想要看清却没有一个能看清。究竟是谁想万道齐修?又是如何万道齐修?为什么这个声音这么熟悉?
“落闲,落闲!”
担心焦急的声音刺破混沌模糊的大脑,再次唤醒意识。
是谁?
落闲动了下眉,缓缓睁开双眼,并不刺眼的光线让她有些不适应。
这是在哪儿?
意识回笼,他们不是一同被吸入大衍皇朝那个小姑娘偷来的千机幻图中了吗?
千机幻图,落安!
落闲当即感受了下须弥芥子中梧桐血灵树,见血灵树依旧如常,落闲暗松一口气。如今血灵树树核在落安体内,血灵树无异样,说明落安体内的树核无恙,落安便是安全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完完全全没什么记忆,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用了很多术法?以及……
落闲脑海中再次出现万道齐修四个字。
“你醒啦!”声音打断了落闲的思绪。
坐在床边一直守着落闲,就是方才喊落闲的女弟子端着一杯茶水,之前也是她主动提出让房间给落安。
“先喝点水,这是平息灵气的丹药,林师兄特意带来的。”
“谢谢。”落闲接过水和丹药,一并服了下去。
余光扫了眼房间,这不是先前她所住的那间,她敏锐捕捉到空气中还残余着落安身上那股清雅的淡香。
气息还在,人却不在,是方走的?
接过落闲手中的茶盏,女弟子放回茶桌上,不解看了眼周围:“欸?落安方才不还在吗?寸步不离,眼眨也不眨地守了你五日,怎么人醒了反而没影了?”
落闲不动声色,沉了下神魂,只见以前一片安静的魂海,如今如同浩瀚星辰,如活了一般,流水似的欢快跳动。在魂海上面,有一片残卷跟鱼儿一样惬意地停在上空。而落闲以为至少还需要几年才能彻底绽开的复魂花,如今早不见了踪影。
待彻底愈合人的神魂后,复魂花彻底开放,损耗完生命就会化作虚无消散在魂海中。
复魂花已无,落安的神魂已经恢复,记忆全部回来了。
而如今复魂花全无,落安神魂归为,落闲已经感知不了落安的情绪。
落闲一笑,不用想,她也明白落安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她对他的性子早摸得一清二楚。不过,现下她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落闲主动问,女弟子已经一一向落闲道来。
原来那日,谢开颜用法器偷走的不是千机幻图,而是镇压在千机幻图内的术法古祖残卷。
术法古祖的残卷。
落闲瞳色微深,这残卷如今就在她的魂海内。她能安稳躺在这里,看来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当夜所有山峰中的人全部被吸入残卷中,本来千法宗宗主他们正在筹备九阶阵法和术法镇压残卷,没想到残卷竟是灵气一天比一天平稳。
就在一个月后,残卷莫名其妙消失了,所有人全部掉了出来。
修为稍高的,资质稍好一点的弟子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只是灵根对灵气的感知度确实下降了很多,缓一阵也就没事。
而像落闲这种四灵根,或者三灵根的,受到的伤害最大。有的体内灵气紊乱,修为受损,有的直接伤了筋脉。至于落闲出来时更是早已昏了过去,落安一直守着人,直到送到新安排的房间也没有离开过。
说到落安,女弟子单手托着下巴,道:“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落安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不过我也说不上来有什么不一样。”
“落安情况如何?”
女弟子摇头:“他无碍。落安资质太好了,除了脸色苍白了点,没受什么大问题。不过,那位,”
女弟子压低声音,靠近落闲,小声道:“一个多月前偷溜过来,造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说是大衍皇朝小公主的谢开颜。听说她被吸进去之后,吓得不轻,竟然用出蕴含了大乘修士三击的玉佩,想强行冲破出来。”
谢开颜。大衍皇朝的小公主,如今大衍太子的亲妹妹,难怪连和五皇子已经互定情意的凌翎在她面前这么讨好。
“真是愚蠢,术法古祖的东西,能是她想破就能破的?你猜怎么着?”女弟子声音中带上幸灾乐祸。
落闲顺势问道:“怎么了?”
她确实希望大衍皇朝的人多死一个算一个,可谢开颜不能死在这里,否则即便有再多的理,大衍皇朝的怒火根本没人能承受。
“她发动的攻击撞上了术法古祖留在残卷里的术法,攻击悉数全部反弹,她受了重伤。可惜没死成,真是身份高贵的小公主,身上的防御软甲竟是硬生生受了大乘攻击,保住她那条命。”
“这不,方出来,应天宗的人火急火燎就带走了。好像隔日,大衍皇朝那边就来人了吧。”
“至于残卷,他们说,术法古祖的残卷估计就是这样毁的。如今残卷灵气全消,一点痕迹也找不着。好歹也残存了万年,指不定让大乘攻击轰成渣了。”
说是这样说,其实很多人心里面都明白,至今还需要九阶阵法压制的术法古祖残卷,怎么可能是简简单单的大乘修士攻击就摧毁的?
不过除了这样,他们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残卷会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千法宗宗主确实怀疑有人继承了传承,可连前任千法宗宗主尚且不敢肖想的传承,谁有那个实力?谁会有资格?
他暗中观察了所有从残卷中出来的人,没一个弟子符合条件。落安因为资质让他怀疑了一下,然而在知道落安就是越阳宗剑锋峰主新收的那位弟子后,这点微末的怀疑彻底消散。
如此一来,不如直接对外宣称术法古祖残卷可能是让谢开颜毁的,这样大衍皇朝说不定还会多给他们点补偿。
和落闲聊了几句,确定落闲无恙后,女弟子这才离开房间。落闲是此次莫名其妙被吸入进去的弟子中,昏迷最久的一个。
鉴于落闲四灵根的资质,倒也情有可原。
女弟子走后,落闲用魂力触碰了下魂海中的残卷,魂力触碰,一瞬间,眼前浮现无数种术法,从一阶术法到九阶术法,无所不有。
落闲随意扫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一阶术法,手指间扬动,动作无比流畅,像是已经练习过成百上千次般,轻而易举结出这个术法。
她又看见已经逼到一处角落里蕴含了所有于落安相关记忆的许瑢神魂,用魂力带了过来。
她试着用神魂触碰了一下,上面依旧裹着牢牢的天道封印。
不过和以前给人那种铁铸的乌龟壳,根本无从下手的感觉不同。这次她径直调动神魂,此时的她像是拎着万斤巨锤,而手中让修真界无数人为之敬畏的天道誓约束缚,犹如纸皮核桃,轻而易举碎裂了。
许瑢的记忆,应天宗曾经对落安所做的残忍血腥之事,从落安幼时直到落安二十岁的记忆,彻彻底底没有了遮掩,袒露在落闲面前。
落闲从许瑢的记忆中看见尚在襁褓中的落安,在落安遗失后,显然被一只秃鹫带走,安置在秃鹫巢中。
幼小的婴孩只会咿咿呀呀,因为落安体内的血脉,秃鹫带着敬意和爱意小心翼翼抚养着落安。它以晨露、灵果喂养落安,在许瑢他们做任务无意撞见时,落安正贴着秃鹫腹部绒毛咯咯地笑,秃鹫尖喙轻轻蹭了蹭婴孩脸颊。
然而应天宗的人硬说此乃食人妖兽,杀了秃鹫,带走落安,交给了应天宗宗主。
恰逢应天宗宗主前不久得到期盼许久的孩子,容玖瑜乃资质极差的四灵根,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堂堂圣贤尊者的孩子竟是个四灵根废物,他在容玖瑜方出生就以身体不好的缘由送往了药谷。
落安的到来,让应天宗宗主和药谷联手谋划一起残忍可怕的阴谋。
不到一岁的婴儿,落闲看见原本让秃鹫精心养着的落安,哭得撕心裂肺,两只手腕划破,从一侧硬生生抽出血来,从另一侧又强行将容玖瑜的血灌进去。
抽完血后,又担心这么小的孩子承受不住,他们喂养灵药补足身体。然后隔了几日,再次割破手腕,继续抽血、换血。
听着渐而虚弱的婴孩啼哭声,落闲撤回神魂。
仅从别人眼里看到的开头这么一点记忆,而这只是落安出生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落闲稳了下呼吸,再次沉入魂海中。
落闲清醒后,一直未看见落安。她没有问落安住在哪里,也没有问落安为何不来,她只是安静待在房内。
一连又过去了三日,因为千机幻图一事,越阳宗宗主早几日就亲自赶过来,至今还在处理这事。
这天,夜幕降临,落闲盘膝打坐之后,起身来到窗边。
如今的她,即便不刻意放出神魂,也能敏锐察觉到周遭所有的动静,她好笑看了眼离她房最近的那棵树的方向。
自她醒来后,那里便有个傻子一直守在那里,寸步不离。
想罢,落闲走出门。
三天了,对于恢复记忆,用来整理思绪的时间也该够了。若再任由下去,落闲还真担心这人一声不吭地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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