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念你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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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电影院后,她轻声说:“我去买票吧。”
“不用,我来。”
季云淮存了些兼职的钱,手头还算宽裕,两张电影票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少年眉梢微抬,放慢了语速问:“你想看什么?”
薄幸月发觉自己的心态很矛盾。
她从来不是个喜欢省钱的人,恣意挥霍惯了,从未设想过自己有一天出去玩都要想到省钱的地步。
薄幸月的目光逡巡了一圈,摇手一指,正是屏幕最角落的一张海报。
“就那一部恐怖片吧。”
海报上赫然写着“惊魂”两个大字,印了个血手印,看班底也是个小制作,跟其他寒假档上映的电影没法儿比。
季云淮拧着眉心,确认道:“真看这部电影吗?”
她背过手,偏过头笑着,语调里满是打趣:“你不会害怕了吧,季同学——”
季云淮当然不会害怕这些没什么逻辑,还很虚无的恐怖电影。
他微微俯身,勾起她下巴,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不少。
“我是担心你怕黑。”少年干净的声音落下来,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薄幸月心跳如雷,看得见他浓密如黑羽的眼睫,还有映照着碎光的瞳仁……
她嫣红的唇张合道:“只要不是全黑的环境倒还好,并且你在我旁边啊,我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订的位置位于影院的倒数第二排,全场只有稀稀散散的四五个人。
“你吃爆米花吗?”季云淮捧了一桶爆米花过来,还买了两杯可乐,递给她的那杯是热的。
“好啊。”
薄幸月坐在位置上,往嘴里塞个几颗酥脆的爆米花,模样俏皮又娇憨。
电影开幕后,周遭的环境暗了下来,血淋淋的几个大字配上恐怖电影的氛围感十足。
薄幸月咬着吸管,可乐的甜腻绽放在唇齿间。
紧接着红衣女鬼猛地扑向镜头,露出一张破碎的脸。
她完全没什么心理准备,被吓得眼睫直颤,下意识用手抓住了季云淮的胳膊。
静谧且阴凉的空间内,季云淮黢黑的眼眸弥漫着十足的冷淡感,眉头紧皱:“你喜欢看这种?”
侧目过去,少年坐得端正,白皙的眼皮扬也不扬,毫不畏惧地盯着那张看似恐怖的鬼脸。
跟她的人菜瘾还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好吗?”薄幸月假装拿出底气,“能让人的大脑兴奋起来,确实很刺|激啊。”
“薄大小姐,那你别躲。”他淡声一笑,垂眸看向少女柔软白皙的指节,“抓我的手还抓那么紧。”
薄幸月把手缩回来,心虚地又往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
中途,她还特意观察过出现一些恐怖镜头时,季云淮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他始终平静地看着屏幕,侧脸剪影表情没有丝毫起伏。
唉……人与人之间就是不能比较,越比越气人。
电影结束,已经晚上八点了。
晚风微凉,深蓝色的夜幕下,卷起的雪花拍打着少年的裤腿。
他身姿颀长,于漫天飘雪中开口问:“今晚要不要过来我家?”
换做别人,这句话可能真的有歧义。
可说这话的人是季云淮,他身上自带干净不染的气质,风华正茂,上进而温柔。
薄幸月一直觉得季云淮像是一杯看似无色无味的水,后面才能品出其中的滋味。
“季老师是想教学还是想做点别的事情啊?”少女笑容明艳,故意挠挠他的掌心。
事实证明,季云淮完全不愧对他“高岭之花”的称谓,带她回家是为了复盘这次期末考试的卷子。
台灯映照着少年清隽的五官,光影切割成一半的明暗。
讲解完之后,他合上钢笔,睥睨轻笑:“你满脑子想什么呢?”
“想你啊。”她理直气壮道。
季云淮的耳根冒着殷红,又很快集中精力投入到竞赛的攻克中。
深沉的冬夜,风从窗户缝隙漏进来,吹动着书页,他的字迹苍劲,继续复盘难度稍大的几道题。
薄幸月学习了半天,脖子酸疼得不行。
也不知道季云淮每天哪儿来那么好的精力,恨不得像个机器人,能心无旁骛地做题那么长时间。
她驾轻就熟地坐上了床沿,面容妖娆:“季老师,你有没有在这张床上梦到过我啊?”
反正都交往了一段时间,薄幸月没怎么客气地在他的被子上趴了会儿,露出一截的白软腰际。
他的被子好香。
跟身上的味道很类似,清冽又柔和。
不过不太像季云淮本人的气质,他骨子里仍旧有病态和掌控欲,只是将表面的温柔做到了极致。
季云淮捏着钢笔,指骨崩得发白,笔尖在纸张的空白处晕开一团墨。
很明显,他现在状态是心不在焉的。
实不相瞒地说,他不止一次梦到过薄幸月,还是一些不可描述的梦境。
一旦这么想,青春期躁动的荷尔蒙立刻涌上心头。
薄幸月对他的沉默寡言见怪不怪,也许是季云淮太投入,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她撕开买来的零食,咔嚓咔嚓吃着薯片,如同一只小仓鼠。
空间里只剩下她翻动杂志的书页声,少女垂着雪白的脖颈,眼眸一眨一眨的,看起来读得特别专心。
他哑声道:“薄幸月。”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少女立刻规规矩矩坐好,活脱脱一个面对老师的三好学生。
她凝视片刻,从下往下将眼前的少年仔仔细细打量着。
锋利的喉结,修长的指骨,利落的下颌线……
跟季云淮谈恋爱,不馋他身子简直是不可能的。
“怎么啦,季老师——”
薄幸月的眼睛映照着他的倒影,嗓音温润如水:“我没有把零食吃到你床单上哦。”
这一刻,她倒是乖到实诚。
季云淮深吸一口气:“没什么,我继续做题了。”
“哦,你不用休息的吗?”薄幸月贝齿咬唇,整张脸满是纯与欲的交杂。
惨淡的白炽灯衬得他脸色愈发冷白,季云淮抿着唇线,落了笔才发现写的是她的名字。
薄幸月勾住他脖颈,双腿跨坐过去,顿了顿,才将唇缘贴了贴。
很浅尝辄止的一吻。
却也是她第一次主动献吻,差点令他被撩|拨得失控。
她嗓音黏糊糊的,像是浓稠的麦芽糖:“劳逸结合才能当年级第一啊。”
季云淮瞥见了她唇角的零食碎屑,勾了勾唇,没有让碎屑继续残留。
他们都太小,也许不能明白什么情爱。
但他的底线也很明确,成年前,他绝对不会去动她分毫,成年后也看薄幸月的意愿。
少女把玩着他的钢笔,在他怀里调整了下坐姿,莫名感觉身后有点儿抵。
挪来挪去,季云淮耷拉下眼睫,眼瞳深黑:“你这样,我看不进去书了。”
薄幸月开怀地笑道:“我是妖精吗?”
她骄傲地晃头晃脑:“书生看我一眼,就看不进去书了诶……”
季云淮忍住心潮的悸动,将人老老实实地摁在怀里。
“不早了,收拾下,我送你回去。”
什么嘛……玩儿不过,就要把她遣送回家。
薄幸月裹着外套,任由少年帮自己拎着书包。
进门时,别墅内灯火通明,薄耀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阅着报纸。
他神情威严,带着审视的意味看着浑身都是斑驳的雪的女儿:“考试不是下午结束吗,这么晚才回来?”
“朋友有点事请我帮忙。”
薄耀舟不由分说地命令说:“过几天有个家庭聚餐,你来一趟。”
薄幸月敷衍道:“什么时候?我怕约了同学学习,没什么空。”
方兰茹从厨房端出果盘,递给薄耀舟一个苹果,假惺惺地劝说着:“孩子现在的年纪正是青春期,她想跟朋友多交流,我们也不能太拦着,学习为重的出发点也是好的。”
“你总是给她找借口,她要是有薄初让我省心,我也不至于讲两句就被她气着。”
薄耀舟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的疲态。
他上了年纪后,身体的状况不如从前了,自然不会喜欢事事顶撞自己的女儿。
“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薄耀舟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借机旁敲侧击而已。
薄幸月冷冷地看向方兰茹,知道她那句话添油加醋的威力有多大。
真是虚伪啊……她倒要看看这对母女能演多久的戏。
出成绩那天,季云淮刚从医院回到家,满脑子都是母亲躺在病床上的痛苦神色。
骨血里的自卑感如蚂蚁啃噬,让他喘不过气来。
为了母亲的手术费,他去做过累活儿,手上磨起水泡,甚至险些被人踹到下跪……
很狼狈,卑微到了尘埃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还谈什么给心爱的女孩未来呢……
晚上九点半,幽暗的卧室里,氛围寂静如死水。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起。
少年的眼神明亮了一瞬,摁下接听键。
“季云淮——”
少女轻声带颤,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进到年级前五十了。”
“多少名?”
“四十八名。”薄幸月炫耀道,“虽然不是很靠前的名次,但得亏季老师教导有方。”
他嗓音带着轻微的沙哑:“更多的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
薄幸月笑着说:“还是恭喜我们的年级第一啊,霸榜没动过。”
少年的情绪仿佛受到了她的感染,一点一点从深陷的泥沼里抽离。
他的光就在眼前了,还需要到哪里去找呢?!
……
寒假如期而至,薄幸月没有跟七七八八的朋友到处嗨玩,反倒是跟季云淮黏在一起,混得跟个学习标兵一样。
日常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在江边散步。
连钟灵都忍不住打个电话吐槽说:“这些天我算是连你的人影都见不着,薄大小姐,你谈个恋爱,是不是连发小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薄幸月斟酌半晌:“那倒也没有。”
“不过季云淮马上过生日了,我还在想送什么礼物比较好呢。”
钟灵无语:“……得,你还是陪你男朋友去吧。”
她翻动着桌上的日历,用水彩笔圈了一个明显的日期。
高二年级在正月十六开学,而在开学的前一天是元宵节,也是季云淮的生日。
她早早约好时间,说是两人的约会,去一趟游乐场。
毕竟是给寿星庆祝,这回薄幸月怎么说,都没让季云淮出钱。
公交车上,少女靠在他的肩头,眼底浮着淡淡的青黛。
“晚上没睡好吗?”
“还好,我说学习学得你信吗?”
少年揽住她肩头,迁就道:“困了就睡会儿。”
事实上,昨晚她跟薄耀舟因为家庭聚餐爆发了埋藏已久的矛盾,父女两吵得不可开交。
自从母亲患病去世,薄幸月一度想过自暴自弃,那段时间她成绩退步得很厉害,有时候甚至会跟一些校外人士混在一起。
她以为用浑身的刺,就能叛逆地对抗这个世界。
可有人给她抽屉里塞了一封信,说会一直陪着她。
是了,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让她振作起来。
薄幸月的生活逐渐回到正轨,可又会时常想到那封信。
在最孤独的伤心时刻,有人告诉她,你必须振作起来,不能被命运压弯脊梁,众星捧月的薄幸月绝不能轻而易举被击溃。
以至于多年后,翻到少年日记本时,她才察觉到自己的迟钝。
原来,真的会有人温柔又强大,在凄楚苦雨里,硬是倔强地扎根发了芽。
窗外阳光炽盛,季云淮拉上窗侧的遮光帘,指骨碰到少女耳垂上的一粒小痣。
他弯唇一笑,跟她在一起,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游乐场里人山人海,嬉笑欢乐声吵得人耳膜生疼。
过山车、旋转木马等项目排队排得看不到尽头,有工作人员送了她一颗气球。
薄幸月一下子就把不开心的情绪摒弃到脑后,牵着他的手去排队。
季云淮穿了身灰色卫衣,枪黑长裤,眉骨高挺,模样闲散,看几眼就觉得特别吸睛。
他光是在那儿站了会儿,居然都有人对着他开始拍照。
“我男朋友也太招小姑娘喜欢了。”薄幸月牵着他的衣袖,像是在宣告独占权。
少年垂着眼帘,戳了戳她的脸颊,“再招人喜欢,也名花有主了。”
她戴着闪闪发光的头饰,俏皮灵动,一听到他这话心情不可自抑地飘了。
把各个项目基本体验了一遍,真的是走了不少路。
傍晚,夜色浓稠,薄幸月泄气般,嚷着说累。
少年弓下单薄的背脊,让她趴到自己的背上。
薄幸月眼睫轻颤,调皮的手指摸上他的后颈,少年的发茬有点刺,痒痒的。
少女埋首,贪恋地汲取着他的体温。
行过外面一条街,由于有办元宵的特别活动,人声鼎沸,格外热闹,空气里还漫着糖画儿甜滋滋的味道。
不远处灯笼相连,犹如一片灯海,或是璀璨的星河,降临在人间。
薄幸月被放下来后,直奔卖祈福的灯笼的摊位前,“季云淮,你要不要来写?”
季云淮放慢了脚步,目光轻柔,仿若被度了层烟火气。
周围来写灯笼祈福的大多数是恋人或是一家三口,温馨而登对。
“写什么?”他舒展着眉目,眼神落到少女明丽的脸庞上。
“生日愿望啊……”薄幸月沉吟片刻,“比如考上什么大学,数学竞赛获奖之类的。”
“老板,买两个灯笼。”说罢,季云淮就抢先付了钱。
他捏着笔端,象牙白的指骨像是玉制,纸上顿时显现出凿刻入骨的字迹。
薄幸月凑热闹般,一瞬不瞬地看他写什么。
——【希望我的月亮一世安宁。】
“你傻不傻啊,季云淮。”
少女不解道:“这是你的生日愿望诶,祝福我干嘛……”
季云淮撩起薄如利刃的眼皮,郑重其事地说:“可这就是我全部的生日愿望了。”
他的生日愿望无关于自己,只有她。
薄幸月呼吸微屏,在嘈杂热闹的氛围里,什么都听不见了。
其余的灯盏与人群逐渐变得模糊,她的目之所及只有满心满意都是自己的少年。
是十七岁的季云淮。
看到灯笼被放飞后,少女的瞳孔明亮得全是澄黄的光芒。
如果可以,她想用永远永远记下来这一幕,一辈子都不要褪色。
逛完这条街道后,两人沿着岸边一路散步。
江水泛起粼粼微波,凉风习习,少年的侧脸轮廓深陷在光影里。
薄幸月玩儿着烟花棒,瞳仁里跃动着火光,顺带分了根给季云淮。
他坐在长椅上,看向玩得不亦乐乎的少女。
薄幸月今天只化了个淡妆,穿的是件单薄的羊绒裙,外罩着他带来的冲锋衣外套。
纯媚中透着丝野性,很勾人。
只是看了一眼,季云淮却觉得,那些灯笼与烟花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接下来就到了她特意准备的环节,清清嗓子说:“季云淮,请你闭眼。”
季云淮头一次经历有人这么郑重地给他过生日,只能顺从地照做。
薄幸月眉眼弯弯,眼眸像清泉冲洗过,柔声说:“生日快乐,十七岁的季同学。”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悄悄从袋子里拿出蛋糕,上面有“17”字样的蜡烛。
少女双手合十,许愿道:“季云淮,希望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一定要长命百岁。”
那个场面定格了许久。
甚至在再苦再难的训练里,生死攸关的任务中,他不可避免地去想起这一幕。
成年人的世界不是没有谁就不能活。
后来分别的那六年里,季云淮才发现。
原来失去了某个人,连长命百岁都失去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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