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赏心把警服外套脱了,套了件毛衣在衬衫外头。上次来是因为工作,这次来若只是探病,手续就繁琐很多,不得不在前台登记,护士见她们俩“职业”一栏里写着“警察”两个字,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你们是警察啊?那最近那个变态杀人狂专门杀穿红衣服的女孩子的事到底查出来没有呢?”“听说连续杀了十几个人了,害的最近我们下班都不敢一个人回家。”“我连红色的内衣都不敢穿啦。”“他是不是专门杀长头发还扎马尾辫的女孩子,我还是去剪短发好了……”
一个护士看见她们填写的“探病对象”写着“1169号”,就说:“1169号你们不能见,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只有院长审批,或者院长亲自带队,你们才能见他。”
胡皎好奇道:“他什么情况?”
几个前台护士面面相觑,半天才有人回答:“我们也不是特别清楚,11楼病区很危险,我们女护士或者护工一般是不上去的。”“1169号两年前被送到我们这儿时,身边跟着警察,他们听口音不是本地人。陈院长和几个副院长亲自会诊,他的主治医生挂的是院长。”“这两年基本没什么人来探望他,连父母都不曾来过。我们怀疑1169号是什么重大案件的主犯,杀过很多人的那种,所以一辈子都会呆在这里。”
赏心一脸茫然和不解,“其实我觉得他挺正常的……”
“我们去找院长吧。”胡皎拉了一下赏心的衣角。
院长办公室在另外一栋楼的顶层,陈岁寒显然还记得赏心,她含蓄地说出来意后,院长独自沉默了很久,最终答应了。
胡皎和赏心跟随男护士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四周用栏杆封闭但绿化很好的大院子里,院子有点像城市里的小公园,不仅有假山、鱼池、石凳,还有一些被固定的体育锻炼器材。一些身着病号服的男女在院子里,有的蹲在地上发呆,有的在交谈,有的比划着一些或熟悉或奇怪的动作,远远看去,一片诡异的祥和。
男护士向一个男人走去,胡皎看见那个男人坐在长石椅上,拿着个什么东西,很认真地在另外一只手上来回划动。这种专注她在朋友绣十字绣的时候也看见过,阳光反射在他手里的东西上,发出一道刺眼的光。男护士过去叫他时很显然被吓了一跳,赶紧就抢过了他手里的东西,胡皎这才看到那是一把小刀。
他走过来,胡皎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手,才发现他另外一只手里握着一个水仙花的球茎,他刚才在刻水仙?这时,胡皎才把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
姿态优雅,毫无其他住院者的落魄、茫然或者亢奋,目测身高在180以上,淡蓝色的病号服里是一件白衬衫,领口非常平整,第一、二颗扣子未系,开领处微露出锁骨的轮廓,瘦但明显经常锻炼,有着匀称的肌肉。有层次感的黑色短发,眉眼惊人地漂亮,目色深黑清明,看人时专注却没有攻击性,移开目光时略凉薄,些许倨傲,产生距离感。
赏心他是见过的,于是一阵的专注目光,停留在了胡皎身上,同样的,胡皎也暗暗打量着他。
赏心未打招呼,1169号先发制人,“程警官带个小实习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胡皎心里暗吃一惊,不禁肃然起敬,但还是好学地问:“你怎么看出我是实习生?”
原以为他要像福尔摩斯初见华生一样,根据不同细节推理出对方的职业甚至经历,不想,他轻松地一笑,“老陈通知我了。”
胡皎有种挫败感,看来现实和小说差距甚大。胡皎皱眉,暗自摇摇头。不想,他又来一句:“出勤现场后马不停蹄就赶来找我,想必十万火急,因为什么?红衣女杀手?”
“这也是院长告诉你的?”胡皎别无他想,随口一说。
他习惯性抱臂,“程警官内穿警服衬衫,外套普通毛衣,休假时普通女性不会这么穿,显然为掩人耳目脱掉了外套,这至少说明程警官正处于执行任务阶段。这位实习生小姐没有警服,说明并非来自普通警校,并未入编。据我所知,能进入市公安局实习的必须为公安类高等院校,且多为文职,另有文件检验和痕迹检验岗位。文职、文件检验实习生不能跟随刑警出勤,那么这位实习生就是痕迹检验员。一个重案组刑警,一个痕迹检验员共同出勤,且在……”他礼貌里问了男护士现在的时间,接着说,“13点48分还不回局里,也未午休,若非昨晚或早上发生了命案不得不到现场调查长达几小时,我想不出其他你们俩共同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至于红衣女杀手,最近人心惶惶,想不知道都难。”
胡皎认真听他说话,同时暗暗观察着,他说话时眉毛上扬,目光坚定,他心里一定对自己极为认同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内心极度自负,问题是……他说得都对。暴力型重度妄想症?妄想自己是福尔摩斯?
赏心向胡皎使了个“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的眼神。
胡皎遥想起自己很尊敬的一个英国学者DuaneGibran写的《关于精神病患者不确定能力的研究》,作者讲述了几个精神病患者超乎常人的能力,例如,一个多重人格者分裂成不同人格时竟然拥有那个角色所必须的知识储备;一个严重精神分裂患者居然能模仿不下于20个人说话,并像表演话剧一样用不同的声音、口音还原出几个人争论时的场景;一个患有严重妄想症和自闭症的人无师自通地演算微积分,6位数以上的加减乘除法更不在话下……
“我们有点事情想找你帮忙。”赏心讨好地搓手,谄媚地笑。
神经病很配合,点点头,“好,你说吧。”
赏心眼睛一亮,“就是……”
“反正我也不会帮你们。”神经病的下半句话,让赏心的脸瞬间臭了。
胡皎的目光又暗暗移到他手里的水仙花球茎上,她从包里掏出丽格海棠的种子,“初次见面,这个你试试看,听说非常难种,我身边的朋友没一个能把它种到开花。”
“这个对我的挑战性比红衣女杀手更大。”1169号并没有表现出欣喜的表情,但看神态还蛮轻松,接过之后还礼貌地说了句“谢谢……”,接着,他看着胡皎,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我叫胡皎。”
1169号的眉尖微微挑了挑,经过至少30秒的沉默,然后礼貌地点头,“谢谢你,胡椒小姐。”
“明月皎皎的皎!”神经病!胡皎暗骂,他分析赏心名字的由来时就那么诗意。
“1169号,你叫什么名字?”赏心问。
“纪……”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似的,“纪方栩。”
“你从小在英国长大吧。”胡皎忽然说。
纪方栩眼中多了丝神采,有兴趣指数至少比刚才拿到丽格海棠种子时多了60%。他不说话,和赏心一起看着胡皎。
“英国一位很知名的学者DuaneGibran写过一本《动作、心理与成长环境》。你说‘谢谢’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伴有明显的点头动作,同时脸往左侧略偏,这是典型英国绅士的礼貌。师姐上次带着百合花送你,你拒绝了,我送你丽格海棠你却接受,说明你并非憎恶所有的花。英国人忌讳百合,因为百合是死亡的象征。……哈,当然我只是随便猜猜,错了的话,你就当我胡说八道。”
“你错了。”
“I'msorry.”胡皎翻个白眼,看来自己还卖弄错了,太丢人了。
“我接受是因为你说它十分难养,我喜欢挑战。”
“哦。”胡皎很沮丧,默默移动到赏心身后,低下头。
纪方栩沉下目光,一会儿又抬眼,越过赏心,扫了一眼胡皎低垂的头,“但,我在英国长大。”
胡皎猛地抬头,惊喜地瞪大眼睛。
“因为我是福尔摩斯。”他笑,阳光下连浓密睫毛仿佛都镀上一层金色。
赏心和胡皎同时在心里暗骂,神经病!
坐定,纪方栩的注意力却在丽格海棠的种植说明上,赏心似乎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就自顾自一直说,胡皎也跟着把自己在现场收集的东西说了一遍。哪里知道呢,慢慢看完了所有介绍,神经病才抬头,“你们刚才说什么?”
赏心拍案而起,胡皎赔笑按住她,在她耳边说“他不是正常人,你悠着点啊”。赏心这才咬咬牙又坐下,没好气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胡皎也重复了一遍。
他懒洋洋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有兴趣,忽然插嘴问:“带地图没有?我对你们这儿的路不熟,我是外国人。”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
胡皎从包里掏出一张本市地图,铺平在桌上。神经病没有去看地图,反而研究起她的包来,指着它说“百宝袋”。赏心当下有种拿砖头拍他脑袋的冲动,还是忍住了。他研究完胡皎的包,总算把注意力放在地图上,然后说,“你们再说一遍。”
赏心女汉子粗壮的神经几乎要崩断,咬牙切齿说了第三遍,这时只见他指着胡皎的包,“笔。”胡皎一愣,忙从包里掏出笔给他,他看向赏心,“Sayitagain.”(再说一遍)
“我操!!”赏心爆发了,大吼一声,拍案而起。
这一拍不要紧,所有在院子里的病人都看过来,有人还从秋千上摔了下来,有人僵立在原地,还有人马上趴下,并手脚并用朝他们爬过来,一边爬还一边汪汪汪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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