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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流九个世纪,正八百多年。八百多年的时间说短不长,说长不短,但足以让一个民族起起落落,历经风雨和磨难。
可最终没有泯灭在历史的潮流之中,必有他的道理……于是刘涣说金人不长久,鞑子也不成器。除了大汉民族以外的任何族类,别看而今趾高气扬,到头来都是中原大地上的短命鬼。
他这话赵汝愚听得很走心,可觉得过于武断,缺少强有力的立足点。故而摇头微笑,当成了满腔热血的孩子话。
“少年人且有这般傲气,自是最好不过。但天下之任一事业,非是纸上谈兵就能达成的,你要切忌空谈,记住了!”
“嘿,恩师你还不信。弟子不是要与你争个输赢,也非狂妄自大,但‘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恩师是谦谦君子,心中的政治格局难免趋于‘浪漫化’,这话您只要朝皇帝陛下一说,弟子保他立马明白。您老信么?”
“呵!为师也不与你计较,本来坐而论道,不分长幼尊卑……可你这些个长篇大论的话,便是为师想对陛下说,也找不到个说法,难不成要全盘复述么?真是可笑,为师才不上你的当。”
“师父也不必调侃讽刺,你只需说一句话,陛下就能明白了。”
“哪一句?”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这话精辟,但为师还是认为过于武断了,可有解释?”
“世事变化无常,分合无定,此乃发展的规律和必然,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君不见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一直到得而今,且不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么?”
刘涣引用“三国论断”,与赵汝愚坐而论道。说到上处之时,他这个状元郎但觉得再也说服不过弟子,辞藻用尽,又是恨肚子中的墨水太少。
无奈之下,只得假意呵斥,算是自找台阶。
“哼!不就是不带你去宫里么,却拿这些个鬼话来教训老子,你好大的脾性。便是这般胸怀,我看也成不了气候。”
“这……恩师明鉴,弟子并非在耍脾气啊。”
“好啊好啊,若面圣之时,我且说给陛下听听,看看你这‘小诸葛’的论断是否应验咯,哼!”
“事实胜于雄辩,弟子曾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信与不信,恩师一试便知。”
赵汝愚没有和他纠缠,暗想这小子就是这个样子,但凡是在理论观点的辩驳上,半点台阶也不会给对方……倒不是气恼他,确实是怕他“过刚易折”。
这才佯怒着走了,去向皇帝陛下汇报近几个月来的工作,也好接了自己的另一个弟子赵挺。
可这次刘涣却大错特错了,正是因为他这句话,差点被被皇帝老儿砍了脑壳……
此处暂且不论,又说赵昚急传史浩觐见,左右传令之人自不敢马虎,快车快马地去唤那尚书右仆射史浩史大人。
史浩是个忠肝义胆、风尚高洁、政尚宽厚的政治家,词人。但凡此等人物,多多少少有些脾气,又有特立独行的人格魅力,招人喜欢,往往也招人讨厌。
他而今已过花甲之年,大抵六十五岁的样子,却比皇帝赵昚要大得多,一生之经历和学识自不肖说,故而很得赵昚器重。
曾记得,他辨赵鼎、李光无罪,又说岳飞久冤不白,应该为他们平反……赵昚都依他建议办理办理了。后来又为朝廷举荐过陆游和陆九渊等人才、真是个宽宏远见之人,其一生经历,怕是都用在了两件事情上,其一是国家社稷,其二便是诗词歌赋。
可惜而今垂暮之年,许多事情显得有心无力,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年轻一辈人的身上……
听得皇帝召见,他并不感到诧异和惊奇,显得淡定泰然、老成持重。吩咐下人一声,换了朝服,整理一番花白的胡子,又用毛巾擦了微胖的脸庞,洗尽苍老的双手,才随车马赴了皇宫。
在史浩心中,君是君,臣是臣,纵然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也得尊重君王家。但其心中又是个极度有见地和坚持原则的人,只要一心为了大宋,站得正,便也走的直,从不惧怕尘世间的魑魅魍魉。
是的,他史浩尊敬君王,但并不惧怕君王。这不是叛逆,更不是二心,而是一个磊落光明、堂堂正正的赤诚君子。
到了赵昚官邸,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微微行礼,并没有托大。赵昚见他到来,心中忽地有了主心骨一般,显得精神许多。
“爱卿,有劳你了,快坐!”
南宋时期嘛,天子与士大夫的关系很微妙,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会无端抛弃谁。打江山治天下,都得大家“商量商量”,算是不可多得的“民主”了。
“谢陛下厚恩。”史浩的声音有些苍老了,但并无颤抖和沙哑,能为君解忧,精气神也一时间上了台阶。
“爱卿,此乃西湖刚出的‘明前茶’,茶农冒着纷纷细雨采来的,你且尝尝,看看是否和意。若是喜欢,朕这里还有许多,便拿一点回去罢。”
赵昚对待史浩的态度很恭敬,很随和,与对其他人都不一样,仿佛他是在和一个老人论家常、亦或是在向一个前辈请教一般,半点架子没有。
“陛下厚恩,微臣感激涕零。但陛下去年赐的早茶仍还有许多,而今不敢劳陛下破费了。”
他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态度,皇帝对他好,他心中记着就是了,可不像那些大臣们,受了些许恩惠,便要矫情一番,说得天花乱坠。
赵昚很喜欢他这个态度,他觉得这才是朝野该有的风气,才让人心里坦然。
“爱卿,朕今日请你前来,却是想问问你对我大宋教育的看法。”
赵昚这里用了“请”字,大有一代明君的风范,正道是“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他也是用心良苦了。
史浩一听,顿觉得这问题来得突兀。按他想法,而今陛下最重视人才之培养,天下大大小小的学堂学馆多不胜数,路府(州)县三级都设有学院,行在临安更是设有最著名的太学院等几所“高校”,可见而今朝廷对于“教育”还是极为重视的。
但他转念一想,陛下虽这般重视教育,偏偏放眼朝野,再无多余的肱骨之臣,能合陛下心意的人,少之又少。
陛下无非是整日惦记着北伐,他哪里会不清楚。
“臣以为,这教育一事,还是重在兴学。兴学自是为了教育,教育是为了人才。而今人才难得,或是教育出了问题,但出在哪里,臣不好说,或是牵扯到的因素颇多颇杂,也说不清道不明。陛下英明决断,当有解决之策。”
“爱卿,怎地你也这般吞吞吐吐起来,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臣不敢,实在是此间问题过于庞杂,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还请陛下明鉴!”
“哎……也罢……对了,你对赵汝愚如何看法?”
“赵子直么,臣以为赵大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任文臣可以,若做武将,怕是他没有那个指挥千军万马的才能。”
“哈哈,你史直翁果然一针见血。但你多虑了,朕而今深知朝廷之痛,那北伐用军一事,暂且无成熟之想法……朕再问你,你对鹅湖山建学一事如何看法,那建学的主官就是赵汝愚。”
“臣省得。回陛下的话,鹅湖山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此间鹅湖寺也算家喻户晓,臣以前也曾许过。从地理地势上来说,那鹅湖山地处信州铅山永平,东西南北具链接重地,在那里办学,是极为适合的。又从当地人文、税收、产业、民风、军队等情况来看,建造一个学堂,定能起到一定的良用……臣以为,那学堂建得!”
“建得么?”
“不仅建得,依臣之见,还可以建得大一些。甚至应该弘扬这一做法,使得我大宋遍地皆学堂,成百鸟朝凤、百家争鸣之盛景。到时,我大宋人才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爱卿,太子找过你么?”
赵昚听闻突然淡定地问了这一问题,显得风马牛不相及,就连史浩这等人物,也一时间猜不透。
“臣不知陛下所言何意,还请明示!”
“朕是说,近日太子可曾找过你,若找过,又是谈了哪些国事?”
“哦,臣愚昧。回陛下的话,太子殿下近日并未找过微臣,自然无任何国事可谈了。不知陛下何以此问?”
赵昚一想也对,他史浩向来磊落忠诚,断不会说假话,当即一声叹息,道:“爱卿,你且看看这道奏折吧?”
“这……还请陛下三思,臣虽愿为朝廷效力,为天下卖命,为陛下分忧,但万万不敢越权,这奏折臣不敢看!还请陛下收回!”
赵昚这才恍然大悟,犹记得他是个讲原则的人,当即哈哈一笑,道:“无妨,你不看也罢,真转述给你听,便算和了你心中的道义了。”
史浩微微脸红,但陛下说他心中有“道义”,便也释然。
赵昚当即把太子请奏的事宜大致说了一遍,见史浩听得认真,正好请教他的看法。
“爱卿,你觉得太子所请,朕是否准奏?”
“陛下受命于天,是真龙天子。太子是龙子,是将来的接班之人。臣但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擅作主张,在陛下与太子之间说三道四。”
“哎呀,爱卿你误会了,朕不是那个意思。朕是想请教你,对太子所请之事有何看法?”
“即是陛下垂询,臣便说真话,若言语不当,还请陛下赎罪!”
“行了,说吧!”
“臣以为,太子乃一国之重臣,担系的不单单是天子之托,还有天下黎明百姓之托,太子能为天下考虑,便是极好的事情,是‘明主’做派。但若是为了讨好君王,哗众取宠,在朝野之间弄点响动,便是幼稚之举,实不可取也!诚然,微臣相信,太子所请之事,全是为了天下着想,如何抉择,全凭陛下处置!”
“哎……好你个史浩,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但却不把话说死,行了,朕明白了。”
赵昚心中即有注意,便不再纠缠。二人又说一些当下时局之事,正聊得起劲之时,有人来禀,说是赵汝愚赵大人请求拜见皇上。
赵昚一听,还在犹豫之际。却见史浩站起身来,恭敬道:“赵大人即来拜见,微臣便请退下了。”
“且慢!”赵昚举手示意,打住了史浩的请求,又接着道:“爱卿不必回避,且在此间呆着,也好看看他赵汝愚所请何事。”
“是,微臣遵旨!”
赵昚朝下人吩咐一声,允了赵汝愚的请求。
不多时,赵汝愚前来殿前,见得史浩与皇帝具在,心中略微惊疑,一一请了安,又被赵昚赐坐。
能和当朝大臣与皇帝陛下同坐,赵汝愚觉得脸上很有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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