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峰自然无人入眠——匠人出逃,如果没被察觉,还有可能是民众自发组织;但有了薛焕的露面,就说明是曹王在幕后策划,那么直接指向了蒙古军核心层有宋谍!
博尔术任由和尚被徐辕解救、五城营救窝阔台失利还遭凌大杰打伤, 同一日发生的这两起意外叠加其上,令成吉思汗勃然大怒,蒙古军中的连夜肃清无可避免。
“最可疑的就是莫非!日前天脉第二级在后套被林阡斩杀,正是身为主公的林阡对莫非助攻——他是为了让大汗手上缺细作,从而对莫非不加甄别、立刻就用!”莫非是花无涯上位之路的仅剩障碍、清白方面的唯一挡箭牌,他内心比谁都清楚, 当然先发制人。
“焉知他林阡不是为你助攻!”莫非冷笑, “匠人被关一直无事, 偏偏你越狱来见大汗的翌日就出逃!?谁知你是排除万难着来,还是一路顺风着来?!”毕竟莫非正月末就到了黑水,如果他是宋谍,早就和曹王搭线。
“在找战机啊,厚积薄发啊。”花无涯牙尖嘴利立刻狡辩,倒也对真相歪打正着,“我昨日一路顺风着来,不是更说明曹王也对你助攻?和林阡,和你,默契十足!”
“那你到底是排除万难着来的,还是一路顺风着来的?”莫非笑看他自己和自己形成悖论——为了邀功,花无涯没少夸口他的过五关斩六将。
但今夜五城等人鼻青脸肿地回来,证明了镇燕山的防御森严,狠打了花无涯的脸;可信度降低,花无涯只能胡诌,说自己没五城那么树大招风。
“我与林匪毫无关系,哪比得上他与你交情深!”缓得一缓,花无涯立即戳起莫非出身。
“认识得久交情就深?深到被他弃如敝履?”莫非回答, 林陌动容。
“可我的死对头在他麾下, 我有何动机为他卖命?”花无涯提起小律子。
“他麾下中的死对头还少吗!现在那俞瑞杰不是在给杀父仇人的赫品章披麻戴孝!”莫非怒喝,“你和那个叫小律子的是死对头,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总这么说,事实上?谁知道!怕还是兄弟手足,故意吧!”
花无涯脸色刷一下苍白:“那我……我还盗他的绝地武士……”
“串谋,做戏!他入宋盟,你是宋谍!”莫非笑占上风。
“花无涯,沙峰之战,我几乎击杀林阡,你特意跳下沙峰,害战局大乱,救了林阡一命?”木华黎终于开口。
“是阿宓那贱人踹我……”花无涯一愣,才发现自己刻舟求剑,现阶段自己的可信度降低而阿宓成了个无辜受害者?!
“白马之战,我冤杀了阿宓,但当时莫非拿的是错误情报,不太可能是宋谍。我思前想后,当时漏算了花无涯——那日,花无涯一直在外围负责扰乱林匪视线, 会否那时他就已和林匪接触?倒是莫非,提出在白马多夺几城的正确建议。”木华黎看向成吉思汗,一如既往保护莫非。
“大汗,我在大月氏虽对莫非有过质疑,但那时就试炼出他与林阡已一刀两断。”林陌也出面担保,早在宣化府,他就觉得他和莫非是蒙冤受屈、去国离乡的同类,后来虽然存疑,但却因萧骏驰之死而打破疑虑。林陌是个一旦确定就执着到底的爱认死理之人,除了“今生今世绝不叛宋”之外。
“这,这什么意思啊,合起来冤我一个?!”花无涯一时间再也找不到借口,不禁声音发颤。
在场众人包括十二楼五城在内,全都有个潜意识——连自己的女人都献祭,莫非可信度比花无涯高得多。
花无涯望见他们的眼神,立马读懂了他们的心声,不想死,遂奋力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嘶力竭自辩:“大汗,成大事者,哪个是在乎私情的!?大汗,一个能够得到您身边所有人信任的间谍,您不觉得可怕?如何可以留他!”
“大汗,如我这般的金宋不容之人,天下间比比皆是,也不乏身负绝艺,素闻您魄力非凡,英雄不问出处,甚至仇人也收,我才不远万里投您,只求一朝扬眉吐气,衣锦还乡。”莫非霎时充满诚挚。
“我铁木真何曾惧怕过谁。不管谁是细作,最终都会和他的组织一样,得到被我蒙古铁骑五马分尸的下场。花无涯,无论如何,你需接受比莫非更多的试炼。”成吉思汗没有怒极杀花无涯,但也不至于不敢留莫非。
“我愿接受!”花无涯立即彰显出铁骨。
成吉思汗之所以不杀花无涯,是因为,不见得二月初二失窃,就是二月初一入贼。也有可能宋谍比那更早就在,也就是说他俩一个不是。大喝一声五马分尸,正是对这些可能在听的宋谍敲打。
然而,就算花无涯和莫非共计五成嫌疑,花无涯高达四成九,莫非也还剩那一丁点。成吉思汗原也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然而天脉通讯不畅的现实令他无可奈何,唯能一边先行任用莫非,一边予以一定程度的监视。
肃清结果差强人意,莫非得到的任务是“发挥所长,加快与忽必来之间沟通”,不知花无涯又要如何自证。
转身第一刻就嗅出身旁有眼线,好在并不算多。什么“成吉思汗对莫非不加甄别、立刻就用”?若非曹王未雨绸缪,莫如真可能白白牺牲。所幸花无涯的嫌疑比他大得多,短期内大量的人力物力都会用于试炼花无涯,所以莫非想要对寥寥眼线反侦查尚且不难,暂时能在这个擅长出尔反尔的成吉思汗眼皮底下出卖蒙古军。
未来,走一步算一步,
此刻,走一步痛一步,
如儿,我知你是心甘情愿赴死,可是,没你在,我怎么荣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看样子,这几日还没法去见主公。”他记得,有个晚上他回营房,也是一样昏黄的灯光,案上却有热腾腾的饭菜,“这么快就熟悉了陇右的环境吗?”
“都是借来的。当然炊家子做的。”她不好意思地笑。
“却是经你亲自热过,准没错。好吃得很。”
她清澈一笑,与他对面坐着,一起吃这顿饭:“都要吃完啊,哥哥。”
那虽是宋人口中所描述的粗茶淡饭,却香甜可口。不像现在,蒙古军所谓赏赐,都必须茹毛饮血。
手心的血,早已洗,却留痕,越来越烫,忽然记起,她跟他在阵前最后一次交锋,他嘲讽她剑术不精:如儿,你的剑法还是哥哥教的。她却超常发挥,翻新了那剑他想超越的风前柳絮点人衣:“别叫我如儿,叫我莫将军!”
她想告诉他什么?阶州,嘉陵驿,不该是他的遗憾,而根本是她的荣耀!
“如儿,今日教你断絮剑——这把剑若要报仇,不会拐弯抹角地报,而是直截了当,全心以对,每一次被力斥回之后,都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到最佳状态重新以更猛的攻势逼迫对手……”断絮剑的特点,报仇雪恨,激中稳进。
“好,莫将军,我都吃完。”他微笑,有她激励,终究来不及再伤心。
二月初,他开始负责加速成吉思汗与忽必来之间的书信递送,扬言超过转魄玄翦所负责的曹王与林阡之间的沟通,同时,将蒙古军这些情报尽可能挑重点地备份给曹王。左右互搏,还得有意无意地控制双方快慢,给自己攒战功之余不损害盟军的最大利益。
同时,他摸索起需要躲开多久监视、如何克扣和驯化信鸽,给“转魄与黑水曹王之间的沟通”增一条最佳也是最险的新途径。一旦成功,连躲监视都不用,堂而皇之地用蒙古军的系统传宋情报。
身在逍遥,心在镇燕,眼到后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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