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开始前三天,陆恩独自坐在书房里,脑子里思绪万千。
还剩下三天的时间,所有的风暴戛然而止。
对安略的经济封锁撤销,陆恩引来的龙巢偃旗息鼓,整个社交圈子断掉了所有的酒会和舞会,帝都安静的像是夜晚的玉米地。
没有人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都闹出事情来,所有人都静悄悄的等待着时间流逝。
至于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当然是完成会议的本体,也就将各种提案与否敲定下来。
实际上,完全不可能有什么事情是当场在会议上决定的,这根本不切实际。
如果有什么重要的大事情拖延到会议开始之后都没能解决,那这件事最好搁置起来,等以后再说。
准确的来说,会议只是一个宣布的过程,在那开始之前,必须把每一个提案都敲定。
一大堆提案和流程,会在这段时间里决定命运,是通过,是否决,是雪藏,是再议,都有各自的决断。
至于是怎么个来决断?
当然不可能是靠投票。
该不会有人真的觉得帝国是民主平等的吧?
所有的决策,都由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一言决之。
他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至于拿到会上提议,投票,有的通过,有的否决,这不过只是一场戏剧而已。
不通过也要拿出来投票的,是因为要拿来表明态度,有些通过了却也不会拿出来投票,只是会默默的进展下去。
至于皇帝陛下会怎么决断,那当然就是陆恩这等人努力的目标了。
皇帝自然会权衡利弊,根据各方形势判断,哪怕是最高傲的贵族,也不会怀疑皇帝的公正。
不管是皇帝是谁,不管皇帝是哪一任,甚至不管皇帝有没有皇室血统,是不是中途上位,是不是受过教育。
只要他坐上了帝位,那么他就一定能做到真正的利益至上,公正公平,每个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所有的势力,钱财,影响力,潜力,未来期望,都可以被公平的评估,当然,你要说穷人和贵族之间的公平?
那只能说……看看谁的“公平”更加“公平”了,毕竟贵族的钱也是自己挣来的,勤劳致富,谁觉得不公平,也可以自己去挣嘛。
挣不到?当然是自己懒惰愚笨,关贵族什么事情?
陆恩的手指关节敲着桌面,另一只手撑着脑袋思考。
因为皇帝的这种“公平”——所以,魔物混血的处境才会如此糟糕。
他们既不是纯血魔物,享受不到魔物新贵族的庇护,尽管魔物新贵族们也是自身难保,但对于自己的族人提供一个勉强温饱的环境还是可以的,但对于魔物混血和或者其他弱小的魔物,他们可没那个好心去管,就算有心,也没有能力。
所以,魔物混血与底层人类,是最凄惨的群体,在帝国的价值观里,他们毫无意义,所以,他们成为了消耗品,在帝国这台无情的机器之中,作为最基层的存在。
最苦,最累,可重复性最高,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都交给他们来完成,他们是整个社会的底层,帝国燃烧着他们的骨与肉,并用他们的鲜血来润滑。
这让陆恩想起了同为消耗品的另外一群人。
在他所了解的历史之中,曾经有过记载。
1835年,在英国棉纺织厂二十一万九千名工人中,十三岁以下的儿童占四万九千,十三岁至十八岁的少年占六万六千,成年妇女占六万七千。怀孕女工为了不被克扣工资或解雇,不得不进行堕胎或在机器旁分娩,产后一个星期就要上工。九岁到十岁的孩子,在大清早二、三、四点钟就从肮脏的床上被拉起来,为了勉强糊口,不得不一直干到夜里十、十一、十二点钟。他们四肢瘦弱,身躯萎缩,神态痴呆,麻木的像石头人一样,使人看一眼都感到不寒而栗。根据1840年的调查,利物浦工人的平均寿命为十五岁,曼彻斯特工人的孩子百分之五十七以上不到五岁就死亡。
居民聚集区都变成黄褐色的,因为在早期不断受到大量煤烟的熏染。由于中部地区缺乏足够的阳光,这些居民聚集区不论怎样总是黑沉沉的。工人的住房仓促的建造起来,拥挤在一起。许多人全家都住在一间单房里,家庭生活趋于瓦解。格拉斯哥市的一个警官说,这个城市里有成片成片的平民住宅区,每个住宅区都聚集着上千个衣衫褴褛的儿童。
工厂主宁肯使用年仅6岁的童工,还有女工,因为她们的工资比较低,工厂里的工时很长,一天十四个小时,有时甚至还要更长一些,除了被解雇而闲得发慌外,工人的假日是少有的;而失业又是常见的灾难,工人一天无工可做,也就一天要饿肚子。
他们甚至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可当时的英国政府发布了遏制流浪汉的法令,街上见到的流浪汉统统抓走,一个不留,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加入工厂工作。
而在工厂中呢?他们没有睡的地方,工厂主好心的给他们提供了“休息”的地方,当然是需要付钱的,一个便士可以得到一个坐一晚上的地方,肯定是没有空间躺下睡觉的。
而多付点钱,则可以获得一根绳子,这根绳子挂在墙上,工人们可以将自己挂在绳子上,得到一晚上的睡眠。
一个房间可以挂四五条绳子,一个绳子挂四个到十个人不等,到了早上,就会有人来砍断绳子,让所有人都迅速清醒过来,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
而那些稍微情况好一些的人,他们有自己的房子,那么他们有好过一点吗?
实际上根本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的居所建筑得杂乱无章,通风情形比其余一切部分都要坏,以至于肺病总是发病率最高的。
一切用来保持清洁的东西都被剥夺了,水也被剥夺了,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获得干净的水,只能够到城市中央去买水,而价格相当昂贵,他们只能穿着肮脏的衣服,也不梳洗,用便宜的啤酒代替所有的饮水,因为这样不仅可以取代喝水,还是他们仅有的两项娱乐,一是酗酒,二是纵欲。
这样的生活使得他们的健康状况急剧下滑,并且他们超过四分之一的收入都只能用来购买酒水,除了纵欲和酗酒,他们的一切享乐都被剥夺了,作为人的一切尊严也没有了。
因为无度的工业化排放,河水弄得很脏,根本不能用来洗东西,甚至连雨水也不能用,因为天空总是黄惨惨的,时不时就会落下酸雨,所谓雾都伦敦便是如此。
他们被迫把所有的废弃物和垃圾、把所有的脏水、甚至还常常把最令人作呕的脏东西倒在自己的门口,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别的办法扔掉所有这些东西。
他们就这样不得不弄脏了自己所居住的地区,城市人口本来就够稠密的了,而穷人还被迫更其拥挤地住在一起,这更加加剧了他们严峻的情况,更不要说,如果是在危机时期遭到失业,那么他们保留下来的不多的一点东西也要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恩格斯对这种情况做过严密的考察,他发现,运铁矿石和煤的儿童和少年都因工作太累而叫苦不已。就是在那些剥削工人最残酷的工厂里,也没有看到过这样普遍和这样极度的筋疲力尽的情形。
报告的每一页上都有这方面的许多例子。下面这样的事情是屡见不鲜的:孩子们一回到家,就倒在灶旁的石板地上睡着了,甚至什么东西都不能吃,父母得把睡着的孩子抱上床去。孩子们常常疲倦得倒在路上睡着了,于是父母必须在深更半夜去寻找他们,把他们在睡梦中带回家去。
通常,每逢星期日,这些孩子为了稍微恢复一下一星期的疲劳,竟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睡觉上;上教堂和学校去的只是少数孩子,而且教师或者牧师还常常埋怨说,虽然他们的求知欲很强,但他们总是打瞌睡而且很愚笨。
这能够怪他们吗?真正摧毁他们的不是所谓的愚笨,而是压榨他们的恶鬼。
后来,直到19世纪40年代,英国工人实在不堪忍受,于是爆发了“宪章运动”,开始为争取自己的权力,改善工作环境,提高工资而斗争。
之后,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和《共产宣言》的发表,更是为后来的工人运动提供了理论指导和方向,于是,生活才越来越好,才逐渐拥有了现在的生活。
而实际上呢?在解放了工人之后,那些压迫人的资本家们,生活并没有变差,正相反,他们活得越来越好了。
原因也很简单,共产主义不是一种单纯的工人阶级的党派性学说,而是一种目的在于把连同资本家阶级在内的整个社会从现存关系的狭小范围中解放出来的理论。
资本家们难道就不是资本主义的受害者了吗?有人会回答不是,但实际上,他们也是。
因为他们也被异化成了资本的人格化身,他们不再拥有自己的意志,而是只能贯彻资本的意志,失去了自己作为人类的自由意志。
举个例子,资本家有着一座工厂,每年能够产出一个亿的现金收入,他可以享受生活,一年一亿的收入足够他享受一切能够享受的东西,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够满足作为人类的所有需求。
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保持原状,什么都不用做,享受人生,实现梦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二则是把工厂抵押给银行,换来十个亿,然后再建设或者收购其他工厂,这样选择的话,他一分钱都拿不到,因为所有的钱都在进行资本运作,而他本人一分钱都没有拿到,甚至还要为此劳心劳力。
一个有着本能的人类,会怎么选不言而喻,第一个选择恐怕是大部分无产阶级们所梦寐以求的生活。
然而,在猛烈的资本竞争之中,几乎所有资本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二。
因为资本的意志是吞噬,增殖!
他们被资本推动着,强求着付出一切,只为了资本自身的增殖!
如果他们不这么做会怎样?那么答案也很简单——
他们会迅速被其他这样做的资本家给吞噬掉,在市场中失去所有资本,重新成为一个无产阶级。
如果资本家胆敢不顺应资本自身的要求,那么资本就会抛弃掉他,选择另一个代言人,继续为资本无穷无尽的增殖提供一个人格化身!
还有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曾经,英国的纺织工厂和欧洲的纺织工厂有着商业上的竞争。
为了争取市场,他们开始降低价格,压榨成本,同时还要保持自己的纺织品品质足够好,否则劣质产品自然就会被击败。
那成本不能从原料和技术上节省,只能从什么地方节省?
答案就是工人。
双方都不约而同的压榨工人,降低工人待遇,甚至不发工人工资,他们给工人发“工厂劵”,这种劵就是一张废纸,仅仅能够在工厂自己的小卖部里购买一些昂贵而劣质的食品,出了工厂就是垃圾!
不发工资,只发代金券,连这样的压榨手段都被他们想出来了!
最后,因为欧洲的资本家还仍有一丁点良心,或者说,他们缺乏一些压榨工人的想象力,所以他们的成本无法压到和英国一样低。
于是,欧洲的工厂最终竞争失败,失去了自己的工厂和资本,破产变成平民,而他们的资本则被英国的资本家全部吞噬,化为了新一轮增殖的动力。
在这样的竞争之中,如果资本家保持半分人性和善良,他就会被资本抛弃,最终失去一切!
资本家本身,也是资本主义的囚徒。
但可惜的是,大多数情况下,资产阶级不但自己不感到有任何解放的需要,而且全力反对工人阶级的自我解放,因为他们早已被资本贯彻了灵魂,而且浑然不觉,这是整个体制对人的异化,无论是上层还是下层,皆是如此。
想到这里,陆恩握紧了拳头。
正因为这点,他才要成为资本代言人的一部分,他才要像现在这样堂而皇之的站在特权阶级之上。
只有这样,才能从根子上杜绝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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