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一个男学生问道:“老师,那您说德加到底算印象派还是古典派啊?好像两种说法都有。”
路石铭扶了一下眼睛,眯着眼睛欣赏着那幅画,一边微笑道:“确实,两种说法都有,毕竟德加自己一直不承认自己属于印象派……这个,怎么说呢?德加的画,尤其是早期作品,线条清晰流畅,构图大胆,对于运动事物的瞬间描述更是炉火纯青,在这点上,确实更接近古典画派,而且德加受安格尔影响很深,而安格尔是古典派代表人物,但是你们看德加后期的画,他那个线条、层次都淡化了,但色彩被加强了,这都是明显的印象派特点,画家的艺术生涯很长,风格肯定不是一成不变的,你比如毕加索是抽象派,但你看他早期的画,也是一股学院风,规矩得不行不行的。”
身后几个男女学生纷纷点头,崇敬地望着防弹玻璃后面的画,两个男生站在后面,还顺带着崇敬地偷瞟着美丽的路老师。
路石铭接着笑道:“毕竟你们要知道,当时印象派先后举办了八届画展,德加就参加了七届,所以不管他自己承认不承认,印象派的帽子他都摘不掉了。”
“老师,”一个女生问道,“他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是印象派呢?”
路石铭轻轻叼着墨镜腿,狡黠地一笑:“这个么……要知道,在当时,古典派才是殿堂般的存在,大家看拉斐尔、提香、安格尔这些人,就跟我们看鲁迅、老舍、林语堂一样,是需要一百八十度仰视的,而莫奈、德加、塞尚这些印象派,即便后世地位再高,当时人看你也就跟今天的网络写手差不多,你充其量算个当年明月,连莫言余华都算不上,更别说鲁迅老舍林语堂了。”
周围人都笑了,路老师讲得好,现在她身后不光是那几个大学生,已经围了一堆人,都在听这个美女老师讲画。
“真的很难得,”路石铭笑着,眉毛弯弯的,桃花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这幅《舞蹈教室》是大都会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能够近距离欣赏到也是缘分,大家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文讷和卢振宇对视一眼,都很疑惑,难不成这个路老师真是个美术老师?
文讷跟卢振宇使了个眼色,两人很有默契,都装作欣赏画作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朝路石铭的方向靠过去。
路石铭最后一句话把周围人都吸引过来了,大家都挤在《舞蹈教室》周围,都想看一眼镇馆之宝,等卢振宇和文讷也挤过去,踮起脚尖往里看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路石铭了。
好在刚才那几个大学生还在,文讷问一个男生:“同学,你们老师呢?”
那个男生转过脸,一看是个大美女,顿时呼吸急促,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结结巴巴地说:“啊……老师?哪个老师?”
旁边一个女生瞥了一眼文讷,不满地说道:“我们自己来的,没老师。”
卢振宇赶紧挤过来,冲那个女生露出了一个最阳光的微笑:“呵呵,就是刚才那个讲德加的女老师啊。”
“哦……”女生看着卢振宇,语气柔和了些,“不认识啊,她不是我们老师,我们刚才讨论印象派,那个老师在旁边插了一句话,我们才聊起来的。”
“那你们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老师么?”
几个学生都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卢振宇和文讷面面相觑,然后,卢振宇拉着文讷就往美术馆门口跑,一路上两人放亮招子,四处捕捉路石铭的身影,但是一无所获,到了门口,两人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路石铭,又搜索了一遍停车场,也没有那辆黑色阿斯顿马丁。
卢振宇和文讷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始终没见到路石铭出来,只得悻悻放弃,返回美术馆内,继续参观。
两人嘀咕着,都觉得路石铭在这里露面肯定不是巧合,如果她真的是飞贼的话,搞不好是来踩点的。
卢振宇挠挠后脑勺,犹豫着:“你说,咱们要不要警告一下馆方?”
他也很矛盾,觉得路老师把保险箱里的资料送了过来,拯救了那么多女生,对自己这边是友非敌,但她如果真是飞贼的话,那现在这里这么多世界名画,江东美术馆的安保肯定又远比不上大都会博物馆,万一真的被盗,那不是损失很大?
文讷想了一下,笑道:“怎么警告?就说有女飞贼来踩点了?你倒是好心,馆方也得信啊!再说你这叫恩将仇报知道不?那个路姐姐那么大本事,这次是帮着我们,要是把她惹着了,下次来收拾我们怎么办?你是皮糙肉厚的不怕,我可怕得很呢。”
卢振宇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而且转念一想,这而展出的也不是中国文物,而是美国来的文物,而且也是来自全世界各地的,肯定也是老美当年巧取豪夺来的,就算丢了,无非是换个主人罢了,无所谓。
江东美术馆很大,藏品也很多,两人兴致勃勃的参观着,而且兴致比之前更高了,之前只是单纯的欣赏参观,现在一边欣赏一边猜测,路石铭可能会对哪一件下手,两人一边看,一边嘀嘀咕咕,兴奋得不行。
美术馆停车场上,一辆小巧的两门版宝马640i内,路石铭戴着蓝牙耳机,听着两人的对话,微笑着摇摇头,轻轻踩动油门,转着方向盘,缓缓驶离了停车场。
从美术馆出来,日落西山,卢振宇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中午在阿丁饭店里,醉蟹、油爆河虾什么的倒是吃了不少,可大家光顾着聊天了,边聊边剥,硬菜倒真的没吃几口,文讷还好些,卢振宇一个二十来岁的棒小伙子,这会儿已经饿得不行了。
文讷看了一下腕表,笑道:“哎呀好饿,卢兄,我们去吃什么?”
卢振宇正中下怀,笑嘻嘻地道:“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文讷笑道:“对了,我好像说过要带你搜寻一下民间美食的,后来接程嘉嘉出院也没来及,最后叫的外卖。”
卢振宇笑道:“外卖也挺好吃的。”
文讷拉开牧马人的门,笑道:“走,我们去吃伏羊!”
卢振宇咽了下口水,说道:“好。”
……
“吃伏羊”最初起源于安徽萧县,讲究在大伏天吃羊肉,以热制热,排汗排毒,把冬春之毒和湿气驱除出去,甚至形成了一个“伏羊节”。
但是这个传统并不长,只有十几年而已,却迅速在附近几个省市扩散开来,甚至南面影响到了上海、浙江,不过也仅仅是影响到,热衷于吃伏羊的,主要还是北边那几个省份。
江东省一半在南方,一半在北方,省城近江地理上属于南方,但人的性格却更接近于北方,所以吃伏羊在这里也很是流行。
以前夏天是吃羊肉的淡季,但自从十几年前“伏羊节”兴起之后,越是到盛夏,羊肉馆越是生意火爆,尤其是七月份“伏羊节”正日子的那几天,更是一座难求。
眼下已经是九月上旬,北方开始凉爽,但近江市地处江南,仍然是暑热之中,所以“吃伏羊”的热潮还没过去。
中国吃羊肉的大本营在西北,在东部,想专门吃羊肉的话,一般有三种地方,一是各大新疆饭店,这是最高端也最正宗的地方,其次就是本地的羊肉馆,再次就是夜市烧烤摊,不过近江是省会城市,正在打击露天烧烤,而且保不齐是不是真羊肉,所以卢振宇估计文讷要带自己去一家羊肉馆吧。
红色牧马人从“古兰丹姆”近江总店门口缓缓开过,文讷低头瞅着停车场上的车,古兰丹姆的那辆白色宝马赫然停在那里。
“算了,”文讷摇摇头,加了一脚油门,颇为遗憾,“我妈妈在呢,咱别去触霉头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卢振宇没想到文讷竟然要带自己吃新疆饭店,江北的古兰丹姆饭店他经常从外面过,却从没进去吃过,知道档次很高,价格不便宜,文讷身为“少东家”,进去了肯定不会让自己买单,那这顿饭情分可不小,卢振宇反倒放下心来,笑道:“没关系,吃伏羊嘛,还是去本地的羊肉馆才过瘾。”
文讷点点头,笑道:“也好,其实近江还有一家新疆饭店也不错,叫阿布拉,不过是维子开的,我不敢去,同行是冤家,那帮人跟我妈可不对付。”
卢振宇转过脸,看着文讷同样属于中亚混血的精致面孔,禁不住哑然失笑,心说就算不是一个族的,不都是你们新疆老乡么,能有啥不对付的。
牧马人在一家名叫“高土坡羊肉村”的馆子前停了下来,文讷跳下车笑道:“就这儿吧,江北老乡开的,味道很好,关键是还算卫生。”
这家羊肉馆在近江也算有名了,但卢振宇同样没吃过。他在近江四年是作为穷大学生度过的,周末跟同学出来吃顿酸菜鱼、喝顿小酒就算打牙祭了,这些年牛羊肉价格飞涨,早已脱离普通穷人的消费范畴了,卢振宇就算是在家的时候,老妈也得十年九不遇的咬一次牙才能买回羊肉,更别说在外面当穷学生了。
卢振宇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红烧羊肉卖十几块一份,羊肉馆门口总是停满了出租车、自行车,而现在,同样的烧羊肉已经涨到了一百多一份,羊肉馆门口已经看不到自行车和电动车了,连出租车也很少见,停的都是路虎、卡宴,最次的也是合资大SUV,文讷的牧马人停进来,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店内空调开得很足,坐满了豪爽的汉子,不乏“大金链子小金表”之辈,光头的刺青汉子们,一个个喝的脸通红,看着满桌子羊肉羊骨和空啤酒瓶,夹着烟高谈阔论,别管是不是社会人,唠的都是社会嗑。
突然,店内的声音小了下去,好几桌的汉子都抬起眼,醉醺醺的红眼睛死死盯着刚进来的这个白衣美少女。
至于旁边的那个屌丝男青年,则被自动无视了。
……
两人选了个稍微僻静点的角落,那还有一张空桌子,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拿过来一壶茶水,放下菜单夹子和铅笔,让他们自己往上写菜,然后又忙得招呼别人去了。
菜单就是一张塑封纸,正面是凉菜炒菜,反面是烧菜、主食和酒水,两人研究了一下菜单,文讷是老饕了,很熟练地写了几个这家店的特色菜,又要了两碗羊汤,两块壮馍,把菜单夹子还给服务员。
那些醉醺醺的社会大哥们看了几眼小美女,都逐渐把目光收回来了。
都是道上混的人,眼力劲儿不差,这妹子虽然年轻,但看颜值看气度,哪样都不是自己的菜,再加上好几个伙计看见她从牧马人上下来的,迎着一屋江湖汉子贪婪的目光就走过去了,一点也不怵,旁边那小子虽说不起眼,但眼神中露出的那种漠视和淡定,能开牧马人、泡这种档次妹子的,估计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少爷,未必惹得起。
那些光头大哥中间,一个戴眼镜、大学生模样的瘦猴站起来,低声打了个招呼:“几个哥哥先喝着,我去出个酒。”
说完,掏出手机放在耳边,挡着半个脸,一溜烟溜进厕所。
进了厕所,他打开通讯录,找到“许大少”这个名字,拨通后低声说道:“喂,嫂子,我小斌啊,豪哥方便接电话不?哦,那好,我跟您说,这么回事,我在高土坡羊肉馆吃饭呢,我看见二小姐了,她又跟那小子搞到一起去了,对,就是上回把毛强嘴撕岔的那小子,叫卢振宇的,上回去大头哥那边踩点的也是他,嗯,嗯,好,您跟豪哥说,我等着。”
接电话的是许家豪的女秘书潘婷,林小斌嘴甜,每次打电话来都喊她“嫂子”,就这一声“嫂子”,每次都把她哄得心花怒放,虽然她到现在连许大少的床沿还没摸上去过,但心里早就认定自己是“霸道总裁”的女人了。
其实,许大少把她放在身边当秘书,一来是她确实有能力,用着很顺手,二来也就是把她当做一个养眼的花瓶,放在那看看而已,在许大少眼里,她还够不上“侍寝”的那个级别。
但在潘婷看来,许大少越是对自己“发乎情止乎礼”,越证明他是对自己情有独钟,别的女人只是玩物,只有对自己是真爱,只有对真爱的女人,才能这么尊重。
这会儿,许大少正在某处私密的高端私房菜馆里,陪着建设局的领导吃饭,根本没空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听完潘婷在耳边的低语,他只是说了一句“让小斌看着处理,别弄得太出格就行”,然后接着举杯,跟领导们觥筹交错了。
羊肉馆的厕所里,林小斌听到电话那头的“小嫂子”说:“小斌啊,豪哥很信任你,相信这种问题你自己就能处理好,还不会太出格……你说对不对?”
小斌楞了一下,心说我一个小弟,没兵没权的,我怎么处理?但嘴上只能说:“没说的嫂子,跟豪哥说,让他放心,这事儿我来办了。”
挂上电话,小斌点了支烟,一边抽一边想人,想来想去,自己能有办法调动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他又拨了个号,打了出去:“喂,大头哥吗?我小斌啊!你在哪儿了?别急别急,哥哥您先听我说,许大少点名要我跟他,我也不敢不跟啊!您放心,我林小斌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跟你一天,永远都是你的人,这不,大头哥你看,弄掉你耳朵的那小子,我帮你找着了。”
高土坡羊肉馆的楼上,一个包间门开了,头上包着纱布的赵大头叼着烟出来,带上门,把屋里的喧闹关在身后,红着眼睛问道:“那小子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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