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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洲北部,山野之间。
一个少年发疯一般,朝前方一个短小精悍的老者攻去,他的每一拳,每一脚,带着新生的浑厚精气击在老者身上,但被老者轻易化解。
老者道:“老者所学之基础功法,名为七走天振法。老者出身于市井,自幼便是孤儿,虽时时与街头巷尾的各种混混打架,练得一身肌肉,但根本无法接触到上乘功法,等找到这套七走天振法时,年已十五,早就过了适合接触武学的最好年纪。幸好这七走天振法,与天下间其它功法多有不同,讲究的便是一个‘动’字,何为七走?前五走,便是‘酸走筋、辛走气、苦走血、咸走骨、甘走肉’,靠着不断的运动,将精气渗入五脏六腑。老夫自以七走天振法炼出精气以来,便不断的找人交手,从弱打到强,为了能够与好手较量,无所不用其极,固而世人都说老夫是疯子,却不知老夫亦是无法,只因这七走天振法,原本就只有在不断的与人交手中,运转全身精气,走筋、走气、走血、走骨、走肉,才能一步步磨炼自身体质,让自己的精气以最快的速度突破。”
继续道:“大多数的基础功法,讲究的是静坐修习,化精元为精气,这七走天振法,精要全在一个‘动’字,固而有一套与之配套的拳法,唤作七走天振拳。因这七走天振拳打起来,有若发疯一般,不停地冲向敌人。固又被人唤作‘七走疯魔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修炼这套功法的,都会变成疯子。老夫十五岁练习七走天振法,无人教导,三十岁修至宗师境界,全仗这套功法,与不断的挑战敌人,同时挑战自己。老夫‘武痴’、‘狂徒’之名,皆是由此而来。”
说话间。少年身子一滚。借力弹起,双脚风一般旋动,双手化拳,在脚力在增速下。朝老者疾攻而去。
老者也不闪避。胸口连中两拳。少年毕竟只是精气初成,无法突破他大宗师级的护身劲气。他飞出一脚,踹在少年腹上。少年抛飞,撞上一棵树后,倒地吐血。
老者双手负后,道:“为何要战?既然有战,便会受伤,但凡受伤,不外乎七种,即伤心、伤脾、伤肝、伤肾、伤肺、伤形、伤志,合称‘七伤’。形志两伤先不管它,唯说心、肝、脾、肺、肾五伤,这五伤乃是‘内伤’,与人交手,受伤不可避免。但人天生便有保护自己的欲望,你可知道,一名拳手在不断的练拳中,手骨要经历多少大大小小的骨折?但在不断的骨折中,身体会自发的保护自己,让皮肤更加的厚实,骨头更加的坚硬。七走天振法的精气走筋、走气、走血、走骨、走肉,受的伤越重,它走得也越快,所以要战,不断的攻击敌人,不断的保护自己。‘七伤’是对你的磨砺,唯有经过一重重的磨砺,你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变强、变强、变强……”
他一声厉喝:“还不起来?再战!”
少年双手往地上一推,借力而起,双腿往树干上一蹬,箭一般冲向老者。
老者一个回旋,将他踹飞……
同一时间,远处坡头,两名女子、两名少女、两个丫鬟一同看着坡下的老者与少年。
眼见少年一次次的冲上去,一次次的被踢飞,竟是几番喷血,其中一名美少女气道:“哪有这样练武的?”
另一名摇着狐尾的少女亦是气道:“就是就是,这样子,功法练成了,人也练死了。不行不行,我要下去,我要叫桑公子别再练了……”
旁边一女子笑道:“他都不急,你们急什么?这个就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这六女,自然便是月夫人、夺甄离之舍的祝羽、夏召舞、胡翠儿、鸾儿和小凰。
先说话的两名少女自是夏召舞和胡翠儿,后说话的则是祝羽。
月夫人坐在草地上,轻叹一声:“县前辈不管是功法还是修习之道,果然都与常人不同。武者虽有‘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之说,但唯有县前辈,真正将其做到极致。难怪天下间有那么多功法,桑弟却下定决心,要随县前辈修习,唯有这种在不断的运动、攻击、受伤中磨炼自己、突破自己的奇特功法,才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修至宗师境界。”
夏召舞嘀咕道:“为什么非得练武?修玄就不可以么?精修玄术的话,怎么也不会伤成这样,反正他有御气逍遥法。”
月夫人摇头道:“修习玄术,要花相当多的时间深藏山中,精心提练玄气,才能将玄术运用到至精至微,桑弟大约是觉得他没有这个时间。”
祝羽目光一转:“何为御气逍遥法?”
夏召舞略略地解释了一番。
祝羽心念急转,忖道:“只怕这个才是他虽然失了魔丹,境界反有更深突破的主要原因。”
夏召舞坐在那里,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沉思,想着什么。
***
当rì傍晚,刘桑随便吃了些东西,又跟随县狂独修炼去了。
夏召舞见师父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练武的二人,忽道:“师父,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月夫人像是早有所料,温柔地笑了一笑,点了点头。
师徒两人一同起身,走入林中。
天间虽然有些阴暗,天色其实并不算晚,只是绿叶成阴,遮去了夕阳的红光。
月夫人回过身来,看着弟子。
美少女低着头,道:“师父,我也想尽快修到宗师境界,怎样做才好?”
月夫人摇头道:“欲速则不达,似桑弟这般强求。其实亦是不得己而为之,未必就真是好事。”又道:“其实以你现在的本事,能玄能武,又有天宝灵月护身,就算是面对刚刚突破的宗师,亦能一战,甚或胜出。你需知道,在你这个年纪,这已极是难得,就算是你姐姐。也是到了二十岁方才突破至宗师境界。在你这个年纪,还未必是你敌手……”
夏召舞道:“我知道我不能跟姐姐比,姐姐从小靠着阁中的武学典籍,自己钻研。我却是从小有姐姐教导。长大后。姐姐又帮我,让我拜师父为师,还有师祖送的天宝灵月。姐夫也指点过我很多。有这么多人帮着,我才能走到这一步……”
月夫人道:“虽然大家帮了你许多,但你自身的天分,亦是过人,现在的你,其实已有宗师级的实力,差的只是境界。只要再给你两三年时间,在我与你姐夫的教导下,你真正突破至宗师境界,乃是必然的事,你何必这般着急?”
夏召舞低声道:“可是,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人家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不但帮不上忙,还一直拖累大家。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我被抓上羽山……”
月夫人心存怜惜,她年已四十,未曾嫁人,无子无女,身边唯有一个召舞,视作女儿一般,哪里愿意看到她这般自责?替她辩解道:“这种事怎能怪你?前去抓你的,乃是名震天下的‘紫凤’,是你的曾祖母,数十年前,她便已修至大宗师之境,再说,真要讲起来,你也只是被你姐姐牵连……”
夏召舞道:“在扬洲地底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路上我都要靠大家的保护,自己什么事也做不了……”
月夫人道:“这事儿同样不能怪你,当时追杀我们的,可是彰龙七圣、坤剑双煞、旭rì公子等人,他们中哪一个不是名震江湖的高手?而你却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再说了,这事同样不能怪你,他们是为转心灯而来,转心灯却是你姐姐和姐夫,不知从哪弄来的。”
夏召舞道:“还有在那之前,爹突然被人所伤,姐姐前往绝冀洲,人家追到绝冀洲去,最后也没有帮上什么……”
“这事我也知道一些,”月夫人道,“说到底,敌人来得那般突然,又是那种高手,怎能算是你的错?你一个女孩子,为了找你姐姐,跑到绝冀洲那种地方,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夏召舞道:“在郢都时也是,好端端的,敖家的‘袭玉琼花’敖夫人要把我抓去,跟她儿子配冥婚,也是姐夫救了我……”
月夫人点头道:“嗯,但敖德喜欢的本是你姐姐,现在真相亦是大白,杀他的乃是暗魔,暗魔便是你姐夫,这事同样是你姐姐和姐夫引起的,你只是受到连累……”
“就是就是,”美少女一阵自责之后,终是忍不住跳起脚来,“师父你说我到底造的什么孽啊,逛一趟郢城,要被人抓去配冥婚,在家里玩得好好的,爹爹被人伤了,姐姐出走,我得到绝冀洲去找姐姐,想要看云笈七夜和美月,开开心心的去扬洲玩一趟,莫名其妙的就卷入混天盟的阴谋,在地底下被人一路追杀,终于回到和洲了,我想着可以安安心心的玩儿了?本以为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曾nǎinǎi从天而降,一下子把我抓走了。
“师父你说嘛,我夏召舞好歹身为郡主,风华正茂,论起身份和美貌,身边不知有多少人追着呢,论起本事,就像师父你说的,在我这个年纪的人里也不算差了,就算不像姐姐那般是和洲第一奇女子,至少也能跟别人抢着做第二奇女子?可我怎么就摊上了个这般奇奇怪怪的姐姐,这般奇奇怪怪的姐夫,师父您说,怎么我跟你在灵巫山时,rì子都过得好好的,一跑到他们身边,就尽出莫名其妙的事?”
月夫人道:“这个……”好像是蛮倒霉的。
美少女嘴儿一撇,委屈道:“问题是,摊都已经摊上了,我总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月夫人心中好笑,她道:“虽然如此,但你只要这般静心修习,总能有所成就,若非要急着突破,虽也不是无法做到……”
夏召舞道:“什么办法?”
月夫人道:“江湖乃是最好的历练,我所能教给你的功法。基本上都已经教了,你现在最欠缺的,主要还是经验。而与强敌过招,乃是积累经验的最好手段,但你一个年轻女子,行走江湖总是危险的事。”
又道:“你可知,适才县前辈教你姐夫七走天振法,既是‘七走’,他为何只说了其中‘五走’?”
夏召舞道:“莫非是因为,那最后两走乃是不可让人知道的隐秘?因为我们在旁边。所以他不肯说?”
月夫人摇头道:“那七走天振法虽然与众不同。但说到底,仍只是基础功法,在我与祝羽这等人面前,有何隐秘可言?他这七走天振法。是靠着与敌人的一次次交手进行突破。所以。依我看来,他这最后两走,主修的怕是‘微’、‘要’二字。至微至要,乃是普通武者与宗师最大的区别,县前辈并无师门,他的一身本事,全是从江湖上拼博而来,而他这最后两走,应当是,在真正面对敌人时,用来修炼的手段,战斗即是修行,修行便是战斗,这是县前辈一身所学最大的特点。”
夏召舞心知,师父虽然被姐姐那一剑所伤,暂时无法与人交手,但在那之前,她毕竟已经修至大宗师之境,不管是境界还是眼力,都有其过人之处,师父既然这般说,那自然不会有错。
她低声道:“师父的意思是,我要想以最快的速度,在境界上有所突破,最好的法子,就是到江湖上历练一番?”
月夫人道:“这个……”话是没错,但在这种风云际会的关头,她又哪里放心让召舞离开自己?
美少女虽然看着野蛮,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更不想让人替她担心,于是笑道:“师父您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对于这一点,月夫人倒是放心得很。召舞本质上还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虽然看着刁蛮,其实不是一个会到处惹事的主。
美少女左手放在臀后,右手叠在左手上,从顶上的树叶间瞅向夕阳的余光:“师父您尽管放心,我真的不会乱跑的。因为现在我是在姐夫身边,我觉得嘛,就算我不去找江湖,江湖也会来找我的。”
月夫人:“……”这么毫无道理的话,为什么一点都反驳不出口?
夏召舞仰天长叹:“唉,美女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月夫人抚额。
美少女却又跳了过来,拉着她的袖子:“师父……”
月夫人道:“又怎的了?”
“这些rì子,我一直想问师父,却又没敢问,”美少女在她耳边悄悄的问,“师父你……真的喜欢姐夫?”
月夫人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看着师父那羞红的脸,美少女喃喃地道:“可是,没道理啊。这些天我想来想去,都想不通师父你是什么时候跟姐夫好上的。是在扬洲么?可是在扬洲的时候,我一直都在你们身边啊,难道是在你们一同追杀子晕傲的那几天里?可那才几天时间啊……”
又悄悄地问:“师父……你有没跟姐夫睡过?”
月夫人的脸简直都要红透了:“没、当然没有……”她怎么也无法告诉这个被她当作女儿一般的女弟子,她和桑弟都不知道“睡”了多少次。
夏召舞终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相对单纯,再加上自幼便失了母亲,在她心中,师父就跟母亲一般,也没敢真把师父往歪处想,只是道:“这样啊……那就是真正的情投意合了?可是师父,姐夫哪里好了,既爱捉弄人,又到处勾三搭四的。话又说回来,姐夫那个坏蛋,既然知道师父你喜欢他,而且师父你又这般漂亮,他没有找机会把师父你吃掉去,总觉得有点不可能……”
月夫人脸一阵阵的烫……确实不可能!
而且、而且有一次……还是在召舞身边被他吃掉的。
但她怎么好意思跟自己的徒弟说这个。
更何况,她也知道,召舞同样也是喜欢她姐夫的。
一想到自己都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还要跟自己的徒弟争男人,怎么想都是一件羞耻的事。
***
刘桑自然不知道,月夫人与召舞小姨子在林子里头谈论着他。
虽然她们就算谈论他,也没有什么稀奇就是。
他只是在县狂独的训练下,不断地练习。
县狂独却也是暗自惊讶,他所教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他经过无数次血斗,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而这少年,却是一教就会,一点即透,不但过目不忘,更是轻易地将每一招每一式背后所隐藏的微妙和变化理解到最为透彻。
虽然在风吼山的时候,两人做好约定,但在内心深处,他本以为,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从一个全无精气的普通人,修到宗师境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而现在,他却不得不相信,在这个少年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正如祝羽所说,单就境界而言,这少年早已超越了宗师甚至是大宗师,所欠缺的,无非是功法的修行和招式的锤炼。而对于任何一个武者又或术士来说,后两者虽不容易,却要比境界上的突破容易了不知多少。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都是在功法与招数的修炼上达到极致,却卡在境界的突破上,唯有这个少年,先在境界上突破至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再反过来修习功法……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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