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翻找之后,几乎可以确定了。
他也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才对朱厚照道::“殿下,大捷……”
“大捷……”朱厚照瞠目一愣,结舌的看着方继藩。
可以确定吗?
就凭着自己的儿子,还有这正德卫?
朱厚照不能接受。
他连忙下马,拉扯着一个伤兵道:“战果如何?”
“回殿下的话。”伤兵道:“正德卫将代王卫斩杀殆尽,卑下,卑下不是说了吗?还有……还有……没了。”
所知的消息,语焉不详。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卒而已,哪怕是有亲身经历,所见识的,也只是局局部而已。
“论功的簿子,在徐小公爷那里。”
朱厚照眯着眼,皱眉道:“他们去奔袭大同了?”
“是。”
朱厚照的眼珠子开始滴溜溜的转着,随即他看着方继藩,先是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本宫的儿子啊,好样的,虎父无犬子,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方继藩也是倍感欣慰。
至少……现在暂时危机解除了。
只是……一想到这些家伙又跑去了大同作死,方继藩就觉得心好累。
身边朱厚照这个家伙,就已是够让人操心了。
现在……还来了一窝。
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好,却带着几分怯弱的道:“想来,我的儿子也不差吧。正卿,说不准也立了大功。”
朱厚照嗤之以鼻的道:“正卿太爱哭鼻子,人又懒。”
方继藩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伤口上被人撒了一把盐,顿时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立即去报捷,让父皇先安心,不然,你等着瞧吧,父皇十之八九就要摆驾来大同了,到时你我都要没好下场。其次…我们也去大同怎么样?”
朱厚照眼里放光,期待之色不言而喻。
无论如何,也要追上这些熊孩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朱厚照十分想念边镇,这是一次多么好的机会啊。
方继藩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太了解朱厚照了,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走。”
……………………
京师里,流言四起。
各种代王已反,已挟持皇孙的消息传出来。
国本要动摇啦。
那些从大内的太监口里听到只言片语的人,信誓旦旦的说。
陛下只此一子,太子只此一孙,代王挟持了皇孙,这大明……何去何从?
不只如此,方继藩的儿子,也被抓啦。
有人竟觉得,这是大快人心的事。
当然,他们的脸上却不敢表露,个个痛心疾首的样子。
“听说,定王府已是乱成一锅粥了。”
“还有许多公候伯府,现在都乱糟糟的。”
“可不是吗?这不啻是一次土木堡重演。”有人压低了声音。
土木堡之变,不但皇帝被掳走,无数勋臣,几乎死伤过半,这不啻是一次灭顶之灾。
现在好了,又一群人跑去羊入虎口了。
…………
宫中,这两日,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
尤其是随侍。
伴君如伴虎啊。
陛下近来脾气极坏,这若是一不小心撞到了陛下的枪口上,这不是找死吗?
所以,他们现在一句话都不敢说,苦着脸,小心得过了份。
萧公公,都往小五台山跑了。
却不知……会带回来什么消息。
弘治皇帝显得焦虑不安。
他整天唉声叹息。
这些,刘健等人都看在眼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愁眉苦脸。
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
此刻……弘治皇帝抚案。
刘健等人正奏报着各地宗亲的反应。
弘治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这些人,本是皇族,世受国恩,与朕为一体,可是看看他们,这百年来,朝廷对他们何等的优渥,可是他们都在做什么?”
“朕召他们,这个说腿疾,那个说身子不好,他们是属兔子的,死都不肯挪窝吗?”
刘健忙道:“陛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宗亲们如此反应,也实属平常,陛下且不要急,想来……”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面带怨愤道:“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反!”
虽是这样说,他突然又颓然了。
一个失去了孩子的祖父,哪怕有九五之尊的身份,此刻也像浑身抽空了一般。
他轻轻的抬眼,看着刘健等人一眼,突然道:“厂卫那儿,有奏报了。”
他语气十分的平淡:“从大同来的飞鸽传书……”
飞鸽传书……
若不是特别紧急的情况,是不可能动用飞鸽传书的。
这东西虽然更快捷,可是不靠谱,鸽子再如何也及不上人啊。
刘健等人便支着耳朵,洗耳恭听之态……
弘治皇帝道:“一支代王卫的人马,在六七百以上,突然离开了他们的营地,现在厂卫正在寻觅他们的踪迹,可是十之八九,当真……是奔着小五台山去了,为首之人……叫陈彦。”
陈彦……
在这庙堂之上,谁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陈彦。
可现在……这个人,却成了极关键的人物。
刘健立即道:“老臣……这就去查一查。”
弘治皇帝摆摆手,脸色蜡黄,眼里居然噙着泪水,声音也少了几分中气:“朕已经查清楚的他的底细了。”
他语气,虽是极力平和,一字一句,却多了几分哀色:“弘治三年,鞑靼小王子犯边,他为千户,奉命出关探查,却因为和本部人马,走失了,他一人,与小队鞑靼人遭遇,此人凭着一柄弓箭,连射死三个鞑靼人,随后,逃出生天。到了弘治五年,他率队出击,本部人马,遭遇数百鞑靼人,与之决战,斩杀鞑靼人,四十九人,凯旋而还!”
弘治皇帝眯着眼:“大同那儿,不少人叫他飞将军,只是此人……一直郁郁不得志,在弘治九年,投靠了代王,代王命他掌握代王左卫,自此之后,朝廷,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弘治皇帝悲哀的道:“这样的人,竟因为上官识人不明,而不能为朕所用,而如今也算是朕自食其果了,哎……”
刘健等人,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心已彻底凉了。
既然……代王当真要反,那么……势必会出动精锐,而领兵之人,定是他的心腹,也一定是一员骁将。
十之八九就是这个陈彦了。
这么一个人,要奔袭一群新兵,还有一群少年,其结果……几乎可以想象了。
“陛下。”刘健心乱如麻起来,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脸色凝重的道:“事到如今,陛下……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啊。
若是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只怕等噩耗传来时,朝廷应变不及啊。
那代王,想要的……不就是如此吗?
拿捏住了皇孙,拿捏住了大明唯一的继承人,还有这么多王公贵族之后,到时,朝廷该怎么办?
弘治皇帝整个眼睛红了,已是老泪纵横。
他哭了。
“朕方寸已乱,方寸已乱了。太子真是不堪为人子,不堪为人子。至于……朕的孙儿……他真是太不懂事,不懂事啊。怎么他父亲说什么,他就这样实在呢。还有朕的外孙,他是这样的胆小,夜里睡觉都不敢熄灭火烛,打个雷,他都要吓得脸色青白的,他们……他们还是一群孩子啊……”
一想到……是一群孩子……
弘治皇帝的心……就像被针扎一般。
想到这群孩子,落入那些人手里,哪怕弘治皇帝深知,他们不过是让这些孩子做人质,想来不会轻易加害。
可想到这些孩子不安,无以为靠的样子,弘治皇帝的心就难受得厉害。
他在这个世上的至亲不多,屈指可数。
现在……他的心,彻底的乱了。
刘健等人……则是面面相觑。
其实……他们虽是强打精神,希望陛下早做最坏的打算。
朝廷必须拿出方略来,应对代王的讹诈。
可他们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不是方寸大乱。
天塌下来了啊。
“陛下……”刘健哽咽道。
想到陛下失去了孙儿。
刘健就不由想起了自己出海的那个儿子。
我刘健,也有儿子啊。
至今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臣的苦……又有谁知道。
刘健也哭了。
………………
此时,在通政司。
一封快报传来。
这通政使一看,乃是太子殿下亲书的快报,哪里还敢怠慢,匆匆拿着快报,朝着大明宫疾奔。
等他通过重重的门禁,抵达大明朝的时候,便听到殿中隐隐传来哭声。
这通政使,心里咯噔了一下,陛下此刻,一定是心急如焚。
若是这快报带来的乃是什么坏消息,只怕……
真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可他却只能硬着头皮,等人通报。
片刻之后,便听到弘治皇帝的声音:“进来,立即进来!”
通政使不敢怠慢,快步入殿,拜下道:“臣得……”
弘治皇帝急不可耐的道:“什么快报,是谁的快报?”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一听到这四个字,弘治皇帝的脸色便不禁冷了几分,气得咬牙切齿的道:“这逆子……”
………………
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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