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按照吴人敌的初衷,他是弄几船货物,深入苏门答腊全岛,在张庄的范围最好,出了张庄范围进入其他原住民的地盘也罢,主要是了解一些风土民情,为下一步对付海盗提供第一手情报。
可是到现在为止,似乎有一些偏差,因为他们遇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搞得麦公明差一点丧生户虎口,这些奇异的东西,不管是耳听的还是目睹的,都让他们不得不倾注很大精力去关注。
截止到今天,他的货一点儿都没有卖出去,因此,也就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吴人敌虽然不指望这些东西发财,可是一无所获,也让他这个经验丰富的商人脸上挂不住。
还不如麦公明呢。
他到现在为止,收获了一个珍贵的大奖,就是那个系统的出品金钟罩铁布衫。
除了这个以外,他还几乎收获了一个女孩子的心,就是那个香女。
看着二人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互动不断,要说没有猫腻傻子都不信。
反正吴人敌是绝对不信,虽然他脑满肠肥不像很聪明的样子。
就在刚才那个当康跑走的时候,吴人敌眼睛叮着它跑走的方向,心里还在算计。
既然这个当康出现当众鸣叫,预兆太平盛世的出现,我何不将它活捉,每天都让他对我叫上几声。
如果它的叫声有效,我不就保证了太平盛世?
即使不为了我自己的太平盛世,当康在我手里,也防止它对别人瞎叫,万一准确呢?
不过,他的想法没有那么快成熟,没有等他弄出来一定之规,那只当康已经跑得没有了踪影。
张保正在眺望,只觉从空落一小石块,把他的脑袋打了一下,不由吃惊道:“此石从何而来?”
吴人敌道:“老伯你看,那边—群黑鸟,都在山坡啄取石块;刚才落石打你的,就是这鸟。”
张保进前细看,只见其形似鸦,身黑如墨,嘴白如玉,两只红足,头上斑斑点点,有许多花文,都在那里啄石,来往飞腾。
吴人敌道:“少施一公可知这鸟搬取石块有甚用处?”
少十一公道:“当日炎帝有个少女,偶游东海,落水而死,其魂不散,变成此鸟。因怀生前落水之恨,每日衔石吐入海中,意欲把海填平,以消此恨;那知此鸟年深日久,竞有匹偶,日渐滋生,如今竟成一类了。”
张保听了,不觉叹息不止;良久依然思绪难平,不觉有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向来以为衔石填海,失之过痴,必是后人附会;今日目睹,才知当日妄议,可谓少所见多所怪了。
“据老夫看来,此鸟秉性虽痴,但如此难为之事,并不畏难,其志可嘉;每见世人明明放著易为之事,他却畏难偷安,一味磋跎,及至老大,一无所能,追悔无及。
“老夫思之,如果都象精卫这样立志,何思无成!
“请问少十一公,老夫闻得此鸟生在发鸠山,为何此处也有呢?”
少十一公笑道:“此鸟虽有衔石填海之异,无非是个禽鸟,近海之地,何处不可生,何必定在发鸠一山。况老夫只闻鸲鹆不逾济,至精卫不逾发鸠,这却未曾听过!还有啊,它们无论在哪里,都是填海,它们的知识大概也是与时俱进,知道大海都是连着的,只要在一处填满,就在各处的大海全都填满了。”
张保道:“这个说法倒是新颖,哈哈,很有道理!鸟都与时俱进了,人岂能落后,老夫也要努力了。”
吴人敌又有了新的问题,这个时候插话进来说道:“九公,你看前面一带树林,那些树木又高又大,不知甚树?俺们前去看看。如有鲜果,摘取几个,岂不是好?”
麦轲道:“看来那不是四季果林,必是凡树,只是没有见过。”
张保也说:“绝对不是四季果林!张庄范围之内,所有的四季果林,我都烂熟于心。”
大家一起过去,登时都向那片到大的树林走了过去。
到了树林正面,迎面有株大树,长有十丈,大有十围,上面并无枝节,惟有无数稻须,如禾穗一般,每穗一个,约长丈余。
百里良骝道:“在我学过的古代农业课程中,包含了古有‘木禾’之说,今看此树形状,莫非木禾么?”
少十一公点头道:“正是!可惜此时稻还未熟。若带几粒大米回去,就是罕见之物,非常有意义,可以吃,也可以观赏。”
百里良骝道:“纵观整株大树,往年所结之稻,大约都被野兽吃去,竟无一颗留下,或者掉落地面,否则我们带走陈年旧货,也是聊胜于无。”
吴人敌道:“这些野兽就算嘴馋好吃,也不能吃得颗粒无存;俺们且在草内搜寻,务要找出,哪怕一颗两颗,也可以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说罢,各处寻觅。不多时,少十一公里拿著一颗大米道:“俺找到了。”
别的人进前观看,只见那米有三寸宽,五寸长。
张保吃惊地说道:“这米若煮成饭,岂不有一尺长么?”
少十一公道:“此米何足为奇!老夫向在海外,曾吃一粒大米,足足饱了一年。”
吴人敌道:“这等说,那米定有两丈长了?当日怎样煮它?这话俺不信。”
少十一公道:“那米宽五寸,长一尺,煮出饭来,虽无两丈,但是吃过后,却满口清香,精神陡长,一年总不思食。
“此话不但吴兄不信,就是当时老夫自己也觉疑惑。
“后来因闻当年前朝皇帝时期,背阴国来献方物,内有‘清肠稻’,每食一粒,终年不饥,才知当日所食大约就是清肠稻了。”
张保道:“怪不得今人射箭,每每所发那箭离那靶子还有一二尺远,他却大为可惜,只说‘差得一米’,俺听了着实疑惑,以为世上哪有那样大米。
“今听十一公这话,才知他说‘差得一米’,却是煮熟的清肠稻!”
吴人敌笑道:“‘煮熟’二字,未免过刻。舅兄此话被好射歪箭的听见,只怕把嘴还要打歪哩!”
众人正在海阔天空满嘴跑舌头闲聊,忽见远远有一小人,骑著一匹小马,约长七八寸,在那里走跳。
少十一公一眼瞥见,嗖的一声窜起,早巳如飞奔去。
吴人敌只顾找米,未曾理会。
张保一见,那敢怠慢,慌忙追赶。
那个小人也朝前奔走,慌不择路。
少十一公腿脚虽便,究竟筋力不及,兼之山路崎岖,刚跑到离小人不远之处,不防路上有一石块,一脚绊倒,及至起来,腿上转筋,寸步难移。
张保得空,飞忙越过,又赶有半里之遥,这才赶上,随即捉住,吃入腹内。
少十一公手扶后面才赶到的吴人敌,气喘嘘嘘走来,望著张保叹道:“‘一饮一酌,莫非前定’,何况此等大事!这是张保兄仙缘凑巧,所以毫不费事,竞被得著了。”
吴人敌道:“俺闻十一公说有个小人小马被张保老伯赶来,俺们远远见你放在嘴边,难道连人带马都吃了?俺甚不明,倒要请问,有甚仙缘?”
张保道:“这个小人小马,名叫‘肉芝’,当日小弟原不晓得,今年看到一本闲书,是关于古人养气服食等法的内容,内有一条言:‘行山中如见小人乘著车马,长五七寸的,名叫肉芝,有人吃了,延年益寿、并可得道成仙’,此话虽不知真假,谅不致有害,因此把他捉住,有偏几位吃了,莫怪莫怪。”
吴人敌笑道:“果真这样,老伯竟是活神仙了!你今吃了肉芝,自然不饥,只顾游玩,俺倒饿了;刚才那个小人小马,老伯吃时,可还剩条腿儿,给俺解解馋么?”
张保道:“一时吃得嘴滑,竟然吃得精光光!下次再有,给你留下一半。”
少十一公道:“吴兄如果饿了,恰好此地有个充饥之物,”
随向碧草丛中摘了几枝青草道:“吴兄你把它吃了,不但不饥,并且头目还觉清爽。”
吴人敌接过,只见这草宛如韭菜,内有嫩茎,开著几朵青花。
随即放口内,不觉点头道:“这草一股清香,倒也好吃。请问十一公,这草叫甚么名号?以后俺若游山饿时,好把它来充饥。”
张保却是也知道这个可以吃的野草,说道:“老夫闻得海外鹊山有草,青花如韭,名‘祝余’,可以疗饥,大约就是此物了?”
少十一公连连点头,说就是“祝余”,以后大家遇到,尽管放开肚子吃之便可。
大家觉得颇有收获,于是又朝前走。
吴人敌道:“好奇怪!果真饱了!这草有这好处,俺要多找两担,放在船上,如遇缺粮,把它充饥,比什么成仙了道的人所传辟谷方子更好,而且不用诸多准备,岂不省事?”
少十一公道:“此草海外甚少,何能找得许多?况这种草本植物,一经离土其叶即枯,若要充饥,必须嫩茎,枯萎以后就没有用了。”
行不多时,只见张保忽在路旁折了一枝青草,其叶如松,青翠异常。叶上生著—子,大如芥子。当下把子取下,手执青草道:“吴兄刚才吃过祝余,老夫只好以此奉陪了。”
说罢吃人腹内,又把那个芥子,放在掌中,吹气一口,登时从那子中生出一枝青草也如松叶。
.约长一尺;再吹一口,又长一尺;一连吹气三口,共有三尺之长。放在口边,随又吃了。
吴人敌笑道:“老伯要这样嘴嚼,只怕这里青草都被你吃尽哩;这芥子忽变青草,这是甚故?”
少时一公道:“此草是‘蹑空草’,又名掌中芥,取子放在掌中,一吹长一尺,再吹又长一尺,至三尺止,人若吃了,能立空中,所以叫作‘蹑空草’。”
吴人敌道:“有这好处,俺也吃它几枝,久后回家,倘房上有贼,俺撺空捉他,岂不省事?”
于是各处寻了多时,并无踪影。
少十一公道:“吴兄不必找了,此草不吹不生,这空山内有谁吹气栽它?
“刚才张保兄所吃的,大约此介子因鸟雀啄食,受了呼吸之气,因此落地而生。
“这草并非常见之物,你却从何寻找?
“老夫在海外多年,今日也是初次才见。
“若非张兄吹他,老夫还不知就是蹑空草哩。”
吴人敌道:“吃了这草,就能站在空中,俺想这话到底古怪。要求张老伯试试,果能平空站住,俺才信哩。”
张保道;“此草才吃未久,如何就有效验?——也罢,老夫权且试试。”
随即将身一纵,就如飞舞一般,撺将上去,离地约有五六丈。
果然两脚登空,犹如脚踏实地,将身立住,动也不动。
吴人敌拍手笑道:“老伯你如今竟是平步青云了!果真吃了这草就能撺空,倒也好玩儿。
老伯何不再走几步?若走的灵便,将来行路,你就空中行走,两脚并不沾土,岂不省些鞋袜?”
张保听了,果真就要空中行走,谁知方才举足,随即坠下。
张保自嘲道:“虽然可以腾空,毕竟不能持久,所以这个东西用途有限。”
吴人敌道:“老伯也不要要求过高,不就是一株草的功用而已;要知足常乐,有什么用途赶紧用掉就好,不用长久惦记,对了,恰好那边有颗枣树,上面有几个大枣,老伯既会撺高,为甚不去摘他几个?解解口渴,也是好的。”
大家按照吴人敌这个吃货的指引,都至树下仔细一看,并非枣树。
少十一公道:“此果名叫‘刀味核’,其味全无定准,随刀而变,所以叫作‘刀味核’,有人吃了,可成地仙。我们今日如得此核,即不能成仙,也可延年益寿,无如此核生在树梢,其高十数丈,长兄纵会撺高,相去甚远,何能到手?”
吴人敌道:“老伯只管撺去,设或够著,也不可定。”
张保道:“小弟撺空离地不过五六丈,此树高不可攀,何能摘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吴人敌听了,那肯甘心,因低头忖了一忖,不觉喜道:“俺才想个主意,妹夫撺在空中,略停片时,随又朝上一撺,就如登梯一般,慢慢撺去,不怕这核不到手。”
张保听了,仍是不肯。
无奈吴人敌再三催逼,张保只得将身一纵,撺在空中。
停了片刻,静气宁神,将身立定,复又用力朝上一撺,只觉身如蝉翼,悠悠扬扬,飘飘荡荡,登时间不知不觉,倒象断线风筝一般,落了下来。
吴人敌顿足道:“老伯怎么不朝上撺倒朝下坠?这是甚意?”
张保道:“老夫刚才明明朝上撺去,谁知并不由我作主,何尝是我有意落下。”
少十一公笑道:“你在空中要朝上撺,两脚势必用力,又非脚踏实地,焉有不坠?若依吴兄所说,慢慢一层一层撺去,倘撺千百遍,岂不撺上天么?安有此理!”
听了这话,吴人敌才作罢,但是依然不能放下。
看着无动于衷的百里良骝和麦轲,心道那二人如果肯帮忙,一定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成功。
不过,他不敢要求那二人出手,自己的职位太低。
就在这时,张保说道:“此时忽觉一阵清香,莫非此核还有香味么?”
他虽然失败,也没有忘记那个刀味核。
少十一公道:“这股香气,细细闻去,倒象别处随风刮来。我们何不顺著香味,各处看看?”
大家于是分路找寻。
张保穿过树林,走过峭壁,各处探望。只见路旁石缝内生出一枝红草约长二尺,赤若涂朱,甚觉可爱。端详多时,猛然想起:“服食方内言:‘朱草’状如小桑,茎似珊瑚,汁流如血;以金玉投之,立刻如泥。——投金名叫‘金浆’,投玉名叫‘玉浆’。——人若服了,皆能入圣超凡!且喜少施一公、吴人敌二个馋鬼俱未同来,今我得遇仙草,可谓有缘。奈身边并无金器,如何试验……”
随手低头想了一想:“我头巾上有个小小玉牌,何不试试?”
想罢,取下玉牌,把朱草从根折断,齐放掌中,连揉带搓,果然玉已成泥,其色甚红。随即放人口内,只觉芳馨透脑。
方才吃完,陡然精神百倍。
不觉喜道:“朱草才吃未久,就觉神清气爽,可见仙家之物,果非小可。此后如能断谷,其余别的工夫更好做了!今日吃了许多仙品,不知膂力可能加增?”
只见路旁有一残碑,倒在地下,约有五七百斤。随即走进,弯下腰去,毫不费力,轻轻用手捧起,借著蹑空草之术,乘势将身一纵,撺在空中,略停片刻,慢慢落下。
走了两步,将碑放下道:“此时服了朱草,只觉耳聪目明,谁知回想幼年所读经书,不但丝毫不忘,就是平时所作诗文,也都如在目前。不意朱草竟有如许妙处!”
不多时,只见少十一公携著吴人敌走来道:“唐兄忽然满口通红,是何缘故?”
张保道:“不瞒十一公说,老夫才得一枝朱草,却又有偏二位吃了。”
吴人敌道:“老伯吃他有甚好处?”
少十一公道:“此草乃天地精华凝结而生,人若服了,有根基的,即可了道成仙,老夫向在海外,虽然留心,无如从未一见。
“今日又被张兄遇见,真是天缘凑巧,将来优游世外,名列仙班,已可概见!那知这阵香气,却成就了张兄一段仙缘!”
吴人敌道:“老伯不久就要成仙,为甚忽然愁眉苦脸?难道舍不得家乡,怕做神仙么?”
张保道:“小弟吃了朱草,此时只觉腹痛,不知何故。”
话言未了,只听腹中响了一阵,登时浊气下降,微微有声。
吴人敌用手掩鼻道:“好了!这草把老伯浊气赶出,身上想必畅快?不知腹中可觉空疏?旧日所作诗文可还依旧在腹么?”
张保低头想了一想,口中只说“奇怪”。
因向少十一公道:“小弟起初吃了朱草,细想幼年所作诗文,明明全都记得。不意此刻腹痛之后,再想旧作,十分中不过记得一分,其余九分再也想不出。不解何意?”
少十一公道:“却也奇怪。”
吴人敌道:“这事有甚奇怪!据俺看来,老伯想不出的那九分,就是刚才那股浊气,朱草嫌它有些气味,把他赶出。
“它已露出本相,钻入俺的鼻内,你却那里寻它?
“其余一分,并无气味,朱草容它在内,如今好好在你腹中,自然一想就有了。
“俺只记挂老伯中探花那本卷子,不如朱草可肯留点情儿?
“老伯平日所作窗稿,将来如要发刻,据俺主意,不须托人去选。
“就把今日想不出的那九分全都删去,只刻想得出的那一分,包你必是好的。
“若不论好歹,一概发刻,在你自己刻的是诗,那知朱草却大为不然。
“可惜这草甚少,若带些回去给人吃了,岂不省些刻工?
“朱草有这好处,十一公为甚不吃两枝?难道你无窗稿要刻么?”
少十一公笑道:“老夫虽有窗稿要刻,但恐赶出浊气,只怕连一分还想不出哩。
“那么吴兄为何不吃两枝,赶赶浊气?”
吴人敌道:“俺又不刻‘酒经’,又不刻‘食谱’,吃他作甚?”
唐敖道:“此话怎讲?”
吴人敌道:“俺这肚腹不过是酒囊饭袋,若要刻书,无非酒经食谱,何能比得二位。
“怪不得老伯最好游山玩水,今日俺见这些奇禽怪兽,异草仙花,果然解闷。”
少十一公道:“吴兄刚才所说果然如此!巧巧竟有‘果然’来了。”
只见山坡上有个异兽,形象如猿,浑身白毛,上有许多黑文,其体不过四尺,后面一条长尾,由身子盘至顶上,还长二尺有余。毛长而细,颊下许多黑髯。
正守着一个死兽在那里恸哭。
吴人敌道:“看这模样,竟象一个络腮胡子,不知为甚这样啼哭?难道他就叫作‘果然’么?”
少十一公道:“此兽就是‘果然’,又名‘然兽’。
“其性最义,最爱其类。猎户取皮作褥,货卖获利。
“往往捉住一个打死放在山坡,如有路过之‘果然’,用它来做钓饵。
“别的果然一经看见,即守住啼哭,任人捉获,并不逃窜。
“此时在那里守着死然恸哭,想来又是猎户下的鷍子,少刻猎户看见,毫不费力,就捉住了。”
大家正在那里议论纷纷,悲叹果然,忽见山上起一阵大风,刮的树木刷刷乱响。
众人见大风来的古怪,慌忙躲入树林。
风头过去,回头一看,只见一只斑毛大虫,从空撺了下来。
三人躲入树林。风头过去,有只斑毛大虫,从高峰撺至果然面前。
果然一见,吓的浑身刮风一样发起斗来。
不过,性格就是不变的坚守,果然虽然发抖,还是守着那只死果然不肯远离。
那大虫撺下,如山崩地裂一般,吼了一声,张开血盆大口,把死果然咬住。
就在此时,只见山坡旁隐隐约约,倒象撺出一箭,直向大虫面上射去。
那只大虫竟然未能避开,猝然之间,大虫中箭。
那只大虫,口中落下死果然,大吼一声,将身纵起,离地数丈,随即落下,四脚朝天。
只见老虎眼中插着一箭,倒卧地上,竟自不动。
少十一公喝彩道:“真好神箭!果然‘见血封喉’!”
吴人敌问道:“此话怎讲?”
少十一公道:“此箭乃猎户放的药箭,系用毒草所制。凡猛兽中了此箭,任它如何凶勇,登时血脉凝结,气嗓紧闭,所以叫‘见血封喉’。”
少十一公又看了一样,说道:“但是虎皮甚厚,箭支最难射进去。
“这人把箭从虎目射入,因此药性行的更快。
“依我看来,若非那人本领高强,何能有此神箭!不意此处竟有如此能人!
“少刻待他出来,倒要会他一会。”
正说着,忽见山旁又走出一只小虎,行至山坡,把虎皮揭去,却是一个美貌少女。
那少女身穿白布箭衣,头上束着白布渔婆巾,臂上跨著一张雕弓。
走至大虫跟前,腰中取出利刃,把大虫胸膛剖开,取出血淋淋斗大一颗心,提在手中。
然后收了利刃,卷了虎皮,走下山来。
吴人敌道:“原来是个女猎户!这样小年纪,竟有恁般胆量,俺且吓他一吓。”
说罢,举起手中的汤姆式,迎著女子放了一声空枪。
那女子叫道:“我非歹人,诸位暂停贵手,婢子有话告禀。”
登时下来万福道:“请教几位位长者上姓?从何至此?”
张保道:“我们在前面的三个人,他二人一位姓少,—位姓吴;老夫姓张,其余几人,你不必知道,我们都从中华上国来,只是来的时间不同而已。”
女子道:“张庄有位姓张的,号叫保仔,可是长者一家?”
张保道:“保仔是我年轻时候用的名字,是我的长辈如此称呼我的,不知道你消息奥年纪何以得知?”
女子听了,慌忙下拜道:“原来张伯伯在此!侄女不知,望求恕罪。”
张保还礼道:“请问这位小妹妹尊姓?为何如此称呼?府上还有何人?适才取了虎心有何用处?”那女子道:“侄女祖上也是天朝人氏,姓赵名红鸾。
“父亲曾任红旗海盗的一个舰长,后来随着大队逃到这里,就在这里扎下根来。
“后来父亲出海作战,不知生死,反正一直没有回来。
“母亲失去了依靠,就带着侄女和祖父流落到这里,在此处的一座古庙中敷衍度日。
“此山向无人烟,尽可藏身。
“不意去年大虫赶逐野兽,将我一家居住的住房压倒,母亲肢体折伤,疼痛而死。
“侄女立誓杀尽此山之虎,替母报仇。
“适用药箭射伤大虫,取了虎心,正要回去祭母,不想得遇伯伯。
“侄女常闻祖父说伯伯与父亲向来结拜,同为海盗,亲如兄弟,情同手足,所以才敢如此相称。”
张保叹道:“原来你是赵蹈海兄弟之女,幸逃海外,未遭毒手。不知老伯现在何处?身体可安?望侄女带去一见。”
赵红鸾道:“祖父现在前面庙内。伯伯既要前去,侄女在前引路。”
说罢,大家一同步行前往。
四人走不多时,来至庙前,上写“莲花庵”三字。
只见四面墙壁俱已朽坏,并无僧道,惟剩神殿一座,厢房两间。
光景虽然颓败,喜得怪石纵横,碧树丛杂,把这古庙围在居中,倒也清雅。
进了庙门,赵红鸾先去通知,三人随后进了大殿。
只见有个须发皆白的老翁迎出,张保认得是赵龙,连忙抢进行礼。
随后其他也都见了札,一同让坐献茶。
赵龙问了少十一公、吴人敌二人名姓,麦轲和百里良骝也过来介绍了自己,几个小辈只是见礼,因为年龄不对等,就没有互相介绍。
大家略谈两句,赵龙向张保叹道:“吾儿蹈海不听贤侄之言,轻举妄动,以致合家离散,孙儿跟在军前一同出海,存亡末卜。
“老夫自从得了凶信,即带家口奔逃;偏偏媳妇身怀六甲,好容易逃至海外,生下红鸾孙女,就在此处敷衍度日。屈指算来,已有五十余年载。
“不意去岁大虫压倒房屋,媳妇受伤而亡,孙女恸恨,因此弃了书本,终日搬弓弄箭,操练武艺,要替母亲报仇。
“红鸾自制白布箭衣一件,誓要杀尽此山猛虎,方肯除去孝衣。
“果然有志竟成,上月被他打死一个,今日又去打虎,谁知恰好遇见贤侄。邂逅相逢,真是‘万里他乡遇故知’,可谓三生有幸!
“惟是老夫年已八旬,时常多病。现在此处,除孙女外,还有乳母、老苍头二人。
“老夫为痴儿蹈海所累,万不能复回故土,自投罗网,况已老迈,时光有限。
“红鸾孙女,正在少年,困守在此,终非长策。老夫意欲拜恳贤侄,俯念当日结义之情,将红鸾作为己女,带回故乡,俟她年长,代为择配,完其终身。
“老夫了此心愿,虽死九泉,亦必衔感!”
说著,落下泪来。
张保道:“老伯说那里话来!小侄与蹈海兄弟情同骨肉,侄女红鸾就如自己女儿一般。
“今蒙慈命带回家乡,自应好好代他咋配,何须相托。
“若论子侄之分,原当奉请老伯同回去我张庄同住,侍奉余年,稍尽孝心,庶不负当日结拜之情;奈近日我那里也有战事,不的平安,所以还是请老伯继续在这里隐居,一应柴米油盐日常所需,我会派人送来,万万不会让老伯匮乏。”
说完,突然发现了一个情况。
自己的那个孙子张兴,睁大一对虎目盯着人家女孩在看。
而那个杀虎女娃,这个时候也威风不在,害羞地低下头去。
张保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主意。
这两个孩子年龄相仿,岂不是正好婚配?
况且如果二人婚姻成功,还解决里自己一个大问题。
那个问题就是他的孙子张兴和孙女香女之间那个他用拉郎配的方式,越俎代庖凑起来的婚姻。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那个时候很多婚姻也是这样配出来的。
而且在很多情况下,效果还不错。
可是,他的这对孙子和孙女,就偏偏出了问题。
孙子是个老实头,似乎还没有问题,可是孙女就不行了,小小年纪就懂事特多,对这个婚姻特反感,坚决抵制。
虽然还没有挑明,但是张保眼睛不瞎,自然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作为一个聪明的老头儿,他自然知道不应该等到问题爆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才去解决。
最好就是不动声色,在苗头没有露出来之前,就一举灭掉。
更大的问题是,他发现香女对那个麦轲的玄孙麦公明有意思!
这个都不用考虑,他心中的天平自然就倾向了选择麦公明。
麦公明是谁?他是……这个不重要,关键是他是麦轲的关系!
他和麦轲的关系是……这个也不重要,关键是麦轲是谁!
麦轲可是天军总司令、天国大总统,还有他那些令我老人家五体投地的丰功伟绩。
当然,我老人家铁汉一个,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如果香女依然选择和他哥哥张兴结婚,她也对那个麦公明没有意思,老夫我绝对不会拆散鸳鸯。
事实是现在正好相反,他们兄妹二人根本就没有可能,而香女对公明的意思有目共睹。
别的不说,就凭那小子舍命从虎口中将香女捞出来,连老夫都感动,香女那女娃,焉能不动心?
我老人家不过就是顺手推舟而已,难道我还能顶风上,我老人家可没有那么不通气。
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
毕竟张兴是自己的孙子,不能让他吃亏。
如果没有赵红鸾这个女娃子今天送上门来,看着就是我孙子的良配,令人满意。
我老人家也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的孙子吃亏不是。
还有,刚才老人家赵龙已经托孤给老夫,让她成为自己的孙媳,永远当一家人,岂不是最好?
这样的托孤结果,他赵龙死也瞑目了。
这样一举数得的事情,也就我老人家能够想出来。
当下,张保就把这个方案合盘托出。
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建议,得到所有人的赞成。
尤其是两个当事人,赵红鸾早就偷眼看了赵兴一眼,觉得那小子可以托付终身。
什么?只一眼,就能定终身?谁信?
其实,说不信的是不了解那个时候的青年男女的处境。
那个时候,都是父母包办婚姻,直到入了洞房都没有机会见到对方,你说能看到一眼,是不是已经具有极大的特殊待遇?
由此可知,这个机会非常珍贵。
赵红鸾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侠女本色,对自己的男人不知道想象了几千几百次,心中早就有了一个轮廓,看到的那一眼,就是二者对照的时刻。
二者对比,期待与现实吻合,分分秒秒就能搞定事情,所以一眼足够。
还有,即使别人搞不定,赵红鸾也能搞定。
为什么呢?
因为她是射箭高手,箭术高超。
箭术高超的基础是眼力高超,千米之外的一只蚊子都能辨别出是公是母,所以如此近距离看那么大一个活人,就小菜一碟了。
所以她那一眼,就如同望远镜加上显微镜一样,功效比平常一样,扩大千倍。
所以这个时候张保提出来,赵红鸾第一个点头。
虽然幅度不大,但是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也就是赵红鸾,胆子特别大的女娃,老虎都敢面对,当头给它一箭,才敢当众表示同意。
那个赵龙喜出望外,没有想到自己的孙女能有这样一个归宿,当下老怀大慰,哈哈大笑,然后就安详地闭上眼睛,安心地逝去。
这个结局大家都可以接受,麦轲也没有请出灵犀一动为老人救治。
然后张兴这个准孙女婿就留下来,帮助赵红鸾料理后事,其他人则继续他们的旅行。
少十一公道:“那个赵红鸾如此幼女,既能不避艰险,替母报仇,又肯尽孝,侍奉祖父余年,惟知大义,其余全置度外,可见世间忠孝节义之事,原不在年之大小。此女如此立志,大约本山大虫从此要除根了,况且现在又有赵兴贤侄帮助,又加了不少成算。”
吴人敌道:“刚才俺见大虫吃那果然,因想起闻得人说,虎豹吃人,总是那人前生造定,该伤虎口;若不造定,就是当面遇见,他也不吃。请问十一公,这话可是?”
少十一公摇头道:“虎豹岂敢吃人!至前生造定,更不足凭;当日老夫曾见有位老翁,说的最好!他说:‘虎豹从来不敢吃人,并且极其怕人,素日总以禽兽为粮,往往吃人者,必是此人近于禽兽,当其遇见之时,虎豹并不知他是人,只当也是禽兽,所以吃他。’
“人与禽兽之别,全在顶上灵光。禽兽顶上无光,如果然之类,纵有微光,亦甚稀罕。人之天良不灭,顶上必有灵光,虎豹看见,即远远回避。
“倘天良丧尽,罪大恶极,消尽灵光,虎豹看见与禽兽无异,他才吃了。
“至于灵光或多或少总在为人善恶分别,有善无恶,自然灵光数丈,不独虎豹看见逃窜,一切鬼怪莫不远避。
“即如那个果然,一心要救死然回生,只管守住啼哭。看他那般行为,虽是兽面,心里却怀义气,所谓‘兽面人心’,顶上岂无灵光?纵让大虫觌面,也不伤他。
“大虫见了‘兽面人心’的既不敢伤,若见了‘人面兽心’的如何不啖!世人只知恨那虎豹伤人,那知有这缘故。”
张保点头道:“十一公此言,真可令人回心向善,警戒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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