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妧跑回房里,将小泥偶摆到了自己桌上。
从祁湛那拿回来的首饰她没有放回梳妆盒,而是与祁湛一样,收到了临近的抽屉里。
刘嬷嬷从一旁走过来,抽屉还半开着,里面的首饰她瞧着眼熟,可一时也想不起楚妧什么时候戴过,想着楚妧是与祁湛一同回来的,又见楚妧望着珠簪发呆的样子,便笑着问了一句:“这簪子真好看,世子送的吧?”
楚妧回过神来,轻轻地“哼”了一声,将抽屉合上,道:“不是,是我从他那拿的。”
刘嬷嬷一愣。
从世子那拿的是什么意思?
那不就是世子送的吗?
不然世子怎么会让她拿?
可是瞧着楚妧的样子,似乎是不大高兴呢。
刘嬷嬷便也不再提这事,低声道:“天色不早了,让老奴伺候世子妃洗漱吧。”
楚妧点了点头,刚要起身,眼睛扫过房门,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把门栓合上。”
刘嬷嬷一愣,似是没听清楚妧说的话:“什么?”
“把门栓合上。”
楚妧又吩咐了一遍。
刘嬷嬷神色有些为难。
把门栓合上,世子不就进不来了吗?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这是要分房睡?
这俩不会又吵架了吧?
刘嬷嬷心里转了七八个念头,半弯着腰,正要劝楚妧两句,可一转头却看到了楚妧气鼓鼓的脸,那目光也冷冰冰的,和祁湛的有几分相像,乍一看还有些吓人。
刘嬷嬷打了个激灵,心里想着,合上就合上呗,等晚上世子来了,她再偷偷打开就是。
夫妻之间,又哪有过不去的坎?
这般想着,刘嬷嬷就从里面合上了门栓,扶着楚妧去洗漱了。
*
暖橘色的烛光从窗子里透了出来,落在院内那一小堆积雪上。
那雪堆虽然没有融化,可经了一夜的风,又落了不少积雪,原本的小兔子和团鱼已经被那积雪掩盖,瞧不清本来的样貌了,只能隐约看出个轮廓,和中间那枚亮莹莹的宝石。
祁湛的脚步在雪堆旁停住,微微蹲下身去,伸出手将上面的积雪拂去,目光停留在那龟壳上面的牡丹花纹上。
他脑中回忆着那天楚妧画龟壳的样子,用手指在那牡丹花纹上描了描。
那花纹便愈发清晰起来。
祁湛以前以为楚妧不会画画,可是他现在忽然对自己的看法产生了怀疑。
叶脉的线条平缓顺滑一气呵成,花头的结构虚实分明顿挫有度,牡丹的形状和姿态都把握的很准。
牡丹并不是一种好画的花卉,比起草兰山茶之类的要复杂许多,一般人要画花只画五个花瓣便算了,可她却画了这么复杂的一个花头,又在当时那种情形下,说是信手拈来也不为过。
笔都拿不好的人,如何能画出这种神形兼备的牡丹来?
还有她刚才提醒他的话,总让他觉得,她似乎有很多秘密,她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一样。
祁湛目光闪烁一下,缓缓站起身子,走到楚妧门前,轻轻推了把门。
门只露出了一条细缝,随即便推不动了。
屋里似有水声,像是在沐浴。
祁湛顺着那门缝看到了里面横隔着的门栓,脑海中似乎浮现起了楚妧让刘嬷嬷关门的样子。
气呼呼的,连两腮都鼓了起来,像一只诱人啃咬的蜜桃。
祁湛唇角浮出扬起一抹浅笑,缓缓收回了手,思索了半晌,缓步离开了院子。
*
沐浴过后,楚妧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让刘嬷嬷备了纸墨,打算写一封家书回去。
往常的家书都是祁湛写的,所以这次她一提笔就犯起了难。
就她这字迹,要是把信寄回去,还不得露馅?
想到这里,楚妧握着毛笔的手忽然顿住了,饱沾浓墨的笔尖顿时在纸上晕开一道深深的墨痕。
露馅!
她刚才光顾着生气了,竟然没想过与祁湛说的那些话会不会露馅!
府里从没有人与她说过佟兰的事,可她刚才不但与祁湛说了佟兰的事,还对佟兰的死因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祁湛心思细腻,不可能不会多想。
而且他到现在都没有来找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楚妧眼睫一颤,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她知道了佟兰的死因,祁湛会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再进一步,如果祁湛知道了她的身份,会不会把她当成什么妖魔鬼怪?
楚妧咬住笔尖,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刘嬷嬷看到看着楚妧忧心忡忡的样子,微微皱眉,担心楚妧写家书回去给楚衡告状,便又多问了一句:“世子妃,您的家书想写些什么?”首发
写、写些什么?
马上年关了,楚妧原本打算写一些新年问候之类的。
楚妧知道,就算她不写,祁湛也会写,但她刚才生着气,并不想让祁湛代劳。
不过到了现在,她却忽然有了让祁湛代劳的想法。
楚妧的眼睛亮了亮。
她要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祁湛。
*
祁湛靠在椅子上回忆着与楚妧从相识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他从前并没有留意过,可如今一回忆起来,那些不起眼的细节就被一一放大了起来。
比如说她身为一国公主,拿笔的姿势却和拿炭笔的平民百姓无二。
又比如说一开始明明是她主动要嫁给他的,可到后来却要主动退婚。
他当时只以为是自己吓到她,她才要退婚的,可是现在结合大靖皇宫那些关于楚妧性格的传言,和她对丁正文的态度来看,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祁湛微垂下眼,借着昏暗的烛火,刚提笔写下两个字,傅翌就走了进来。
他将手里的书信递给祁湛,恭敬道:“世子妃说年关要到了,她想写封家书寄回去,因为以前的家书都是世子代笔的,她若是贸然提笔,恐惹皇上忧心,所以,她这次也想请世子帮忙抄写一份。”
祁湛挑眉问:“她让你来的?”
傅翌道:“是。”
以楚妧的性子,生着气的时候,是不会与他说话的。
可是现在却主动让傅翌来找他,分明是示弱的表现。
莫不是她也意识到了什么?
祁湛面色不变,缓缓将信封打开,意料之中的,刘嬷嬷的字迹。
歪歪扭扭的,很是难看。
宁肯让刘嬷嬷写也不肯自己写,还真是警惕。
祁湛微微敛眸,瞧到那信的内容时,原本平静无波的唇角忽然扬了一下。
这信里洋洋洒洒的,写的全是骂丁正文的话。
什么恬不知耻几番骚扰她,惹的夫君不快;什么口无遮拦几次阴阳怪气,破坏他们夫妻感情之类的,洋洋洒洒,写了足足有七八百字。
末了还不忘总结几句,他们夫妻伉俪情深鸾凤和鸣,根本不是丁正文那种跳脚小丑可以破坏的,可每每想起丁正文那阴暗的想法,她心里就气的厉害,希望皇兄好好处置了丁正文,让大臣们都知道,破坏他们感情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信的最后,又把祁湛夸了一番,只是说的事儿却颇有深意。
比如中秋之夜,两人一同在船上赏月。
又比如回程途中,祁湛在山林里打了只紫貂,让刘嬷嬷给她缝了个小兜帽……
说的全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可每一件事都充满了画面感,就像是确确实实存在过似的。
祁湛唇角弧度扩大,似乎明白了什么。
与其说这信是写给楚衡的,倒不如说是写给他的。
她怕他察觉到什么,特地借丁正文的事来试探他,末了又含沙射影的用佟兰的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傅翌看着祁湛怔怔出神的样子,想起楚妧先前含泪交待他的话,忽然小声问了一句:“世子可要、可要将信抄写一份?”
“嗯,备纸来罢。”
傅翌又点了盏灯,看着祁湛写完了信,才将信纸放到信封里收好,弯腰准备退出去。
可他还没跨出门槛,祁湛的眼睛就望了过来,语声淡淡地问:“不用蜜蜡把信封好么?”
傅翌指尖一颤,手里的信封险些掉了下去,心虚的说了句:“属下、属下忘了,属下这就去封……”
“就在这封。”祁湛抿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封好了就先把信送出去,然后再去忙别的,记住了?”
傅翌的嗓音有些发颤:“记、记住了。”
祁湛淡淡一笑,将茶碗放到了桌上,起身进了里屋。
傅翌不敢再有别的动作,老老实实的按照祁湛的吩咐,将信封好,送给门口的小厮,这才回到了楚妧院里。
楚妧正站在门口张望着,一见傅翌过来,忙披着外衣迎了出去,问道:“世子可将信抄了一份?”
傅翌道:“抄了。”
楚妧有些紧张的问:“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或者……露出什么疑惑或者探究的眼神之类的?”
傅翌回想了一下祁湛刚才看信的样子,低声道:“旁的倒是没说,也没露出什么探究的眼神,就是……就是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
楚妧闻言松了口气。
他笑了,就表明他被表面信息迷惑住了,就表明他想的还是今天宴席上的事,所以他看到自己大骂丁正文他才会开心,才会笑。
而自己在信的末尾又提醒了他给佟兰送东西的事,也在暗示着他,是慧嫔向自己提起佟兰的,不是自己未卜先知的。
现在他的注意力肯定全被佟兰和丁正文吸引了,根本没有功夫再去怀疑自己的身份了,而他抄信,就是他向自己妥协的表现。
楚妧心中窃喜,对傅翌伸出了一只手来。
“世子抄的信呢?”
傅翌表情一僵,微微低下了头:“已经寄出去了。”
楚妧僵立在当场。
寄出去了?
怎么会寄出去了?!
那封信本就是楚妧故意写给祁湛看的,她觉得以祁湛的心智,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封信寄出去的。
可他现在居然把信寄出去了?
不会原原本本的抄了一份寄出去了吧?!
楚妧的心脏跳了跳,抬眸看着傅翌,小声问道:“世子……世子是照着我那封信抄写的吗?”
傅翌的声音更轻了:“好像是的……”
楚妧缓缓闭上了眼睛,想起信里那尴尬而煽情的句子,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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