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宴
隆冬及至,漫天雪花,盛京上下染了一层寒意。
晨曦时分,稀疏的星辰将散未散,鹅毛般的雪花落在朱瓦红墙上。
紫禁城中,琉璃白玉铺地,水晶珠帘逶迤在织毯上,身着玄色狐裘大氅的年轻帝王站在桃红流苏罗帐前,单一个背影,便是天人之姿,寝殿亮若白昼。
“可诊出什么来了?”
一道轻嗤伴着凉薄的嗓音响起,殿内龙涎香气浓郁,透过水碧珠帘,隐约可以看到帝王的惊艳姿仪。
闻言,几位太医身躯一震,“噗通”一声跪下,静默无语。
“若救不活她,你们都跟着陪葬吧。”
许久,年轻帝王抚了抚玄色纹袖,清冽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寝殿无端添了几分肃杀之感。
“陛下恕罪。”
新帝登基尚不久,便冒天下大不韪,不惜悬赏万金,只为桃红流苏罗帐里的那位,今日,大概都在劫难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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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三年冬,天朗气清,云散雪霁。
听闻南山梅花开得正好,太子亲妹长乐公主便做主举办一场梅花诗宴。
这又让人想起前不久,京城发生的那件稀罕事,素来权倾朝野的容宰辅府的二姑娘自请退掉与当朝太子的婚事。
谈到容宰辅家的二姑娘,那真是享誉盛京城,不仅是容宰辅的掌上明珠,而且容貌国色倾城,被誉为“上京第一美人”,出生即被指婚给当朝太子,可谓羡煞京城一众名门。
此番公然退婚,不仅打了帝王家的脸,也让众多簪缨世族惊诧了好几日。
谁都知道,目前帝王年迈,各皇子俱是丰采惊艳之辈,若是能得到内阁宰辅府的势力,那离登基只一步之遥。
想来,太子殿下与长乐公主是彻底恼了容宰辅府。
***
京城南山,梅花亭。
经历过一场大雪,梅花亭风景如画,浅淡的花香阵阵吹来,令人心悦神怡。
正值豆蔻年华,娉婷含羞的贵女们拢着手炉,围在长乐公主面前,有一搭的没一搭的说着京城的趣事。
但很明显,今日的长乐公主兴致不高,藕红碎花曳地长裙垂到地面,丹唇微微勾起,懒散的眉眼无一不在昭示着她的不悦。
齐王府的云珠郡主见状扬了扬声:“表姐,你也不必烦心,太子妃之位何其尊贵,这桩婚事本来就是她容卿卿高攀了,偏她还不知好歹。”
齐王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深得朝廷倚重,作为齐王府嫡女的云珠郡主可谓自小受尽宠爱,如众星捧月的她与容卿卿一直不对付。
一则是因为看不惯容卿卿的好相貌,二则是云珠郡主思慕当朝太子多年,偏生被容宰辅府捷足先登,这次退婚,总算是出了她一口恶气。
“是啊,太子殿下霞姿月韵,礼贤下士,咱们都仰慕殿下的风采。”
“昭华郡主说的是,太子殿下贤名享誉盛京城,有些人就是没那个命。”
“……”
众人一句接着一句,使得长乐公主懒散的眉眼正了正,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公主的皇兄自然是最出色的,偏有些人不知好歹,本公主倒要看看,没了皇兄,她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就在众贵女将所有的称赞之词说了个遍,长乐公主才不紧不慢的开口,眉眼尽是冷意。
众贵女心一怵,不敢接这茬,没了太子殿下,不是还有文武盖世,惊才绝艳的祁安王殿下吗?
听说几日后,祁安王殿下便要回京。
有容宰辅这个把持朝政的亲爹在,想来那容卿卿还是能嫁给一个好人家的,幸而祁安王殿下跟容宰辅府没什么瓜葛,要不然,真是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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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园,宰辅府
天色刚泛起鱼肚白,下人便有条不紊的清扫石阶上的积雪,动作轻柔,生怕扰了其中的娇人儿。
辰时一刻,丫鬟司琴拿着雕花食盒回到海棠园,抖了抖身上的雪,语气略带抱怨,“这些人真的是太过分了,一看咱们姑娘与东宫退亲之后,连早膳都那么敷衍,也不想想咱们姑娘是老爷的掌上明珠,要是让老爷知道,还不将她们都发卖了。”
“你小声点,别将姑娘吵醒了。”
相较之下,茱萸就沉稳许多,望了眼阁内,细声提醒。
她们老爷疼爱姑娘不假,但退亲之事牵扯到皇室,再加上祁安王殿下不日便要回京,她们老爷已忙得脚不沾地,难免会顾及不上内院。
不过,她家姑娘向来聪慧,这几日倒是……
“司琴。”
屋内的容卿卿听到声音,揉着额头的手一顿,嘶哑出声。
司琴吐了吐舌头,忙提着食盒走进去,局促的喊了一声,“姑娘。”
容卿卿抬眼,露出国色倾城的容颜,许是刚醒,一双杏眸盈盈似秋水,额间的花钿妩媚娇艳,红妆半掩,羞娥凝绿,姝云之色,般般入画。
司琴下意识的低下头,她家姑娘真是一举一动娇美如画,匹配太子殿下有余。
若说上京城还能让人如此惊艳的恐怕就是不日将回京的祁安王殿下。
去年姑娘生辰之时,她曾有幸见过祁安王殿下一面,真真是世无其二的好儿郎。
“又在说什么呢?”
容卿卿轻轻颔首,将目光落到她手中提着的食盒上,微凝。
“没什么,姑娘,奴婢伺候您用膳吧。”
司琴咬了咬唇,飞快的转移话题,上前欲扶容卿卿起身。
容卿卿垂眸看了一眼她的食盒,纤纤玉指拨了拨自己的姝云色流苏簪,语气颇有几分漫不经心,“既然都不将主子放在眼中,那宰辅府自然是供不起这尊大佛,你看着办吧。”
司琴点头,因着她家姑娘是准太子妃,所以她与茱萸俱是老爷安排的陪嫁丫鬟,对于这些后院之事自然清楚。
“那奴婢再去给姑娘拿点膳食?”
茱萸看着她家姑娘那纤细如脂的皓腕,忍不住皱了下眉。
“他又送东西来了?”
容卿卿摇头,身子微向前倾,一边挑逗着画眉笼的鹦鹉,一边问。
司琴与茱萸自然知道这个“他”是指谁,话说回来,当今太子殿下长相俊朗,月韵霞姿,虽不及祁安王殿下那般惊才绝艳,但与她们姑娘可以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就不知道她们姑娘为什么要突然退掉这门亲事。
偏生在这之前,她家姑娘对太子殿下极好,还有这画眉笼里的鹦鹉,似乎是去年姑娘生辰的时候祁安王府让人送过来的,司琴觉得她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们姑娘的心思了。
“早起太子殿下让人送了一箱明月珠,一箱画扇,还有一枚同心结玉佩。”
她们姑娘自小在宫中进出,与圣上的几个皇子都交好,每年收到的礼数不胜数,但往日就只有东宫的礼会被收集到姑娘的小金库里面。
“扔了吧。”
容卿卿杏眸微弯,糯着声音道。
扔了?
茱萸与司琴惊讶张嘴,她们姑娘脾性一向极好,要说这般决然,还是第一次。
但是她们也不敢违逆她们姑娘的意思,垂首答,“是。”
扔是肯定不能扔的,只是种种迹象表明,她们姑娘是铁了心不想跟东宫再有丝毫牵扯。
***
御书房,地龙烧得正旺。
已过不惑之年的帝王与长相儒雅,气质沉稳的容宰辅对面而坐,君臣交谈十分有默契。
宫中内侍时不时的为二人添茶,添完茶便恭敬的退至一旁。
“容爱卿,祁安王殿下不日将回京,朕想赐些东西下去,但一时想不出送什么,爱卿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玄武帝倏然朗声一笑,接过内侍的茶盏,问。
提到祁安王殿下,容宰辅握着玉盏的手一顿,片刻笑,“祁安王殿下文武盖世,又得皇上器重,想来是不缺金银俗物,正所谓修身齐家,皇上何不为祁安王殿下从京中适龄女子择一位祁安王妃。”
祁安王妃?
殿中除玄武帝之外俱是一惊。
祁安王殿下虽非储君,但是乃当今正宫所出,其婚事自然是慎之又慎,多年来从未有人提起这茬,没想到容宰辅竟这般直截了当的提了出来。
“容爱卿深懂朕意,只是这满京贵女,就属爱卿家的二姑娘最为出众,容貌倾城,才华满腹,祁安王殿下眼光一向极高,朕着实不好下主意。”
玄武帝愣了一下,后朗笑道。
“皇上谬赞,小女在家中被娇惯坏了,比起京中其余贵女,还是要逊色三分。”
容宰辅沉着的眉梢染了笑,谦声道。
“哈哈,容爱卿过谦了,朕倒觉得二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比起那些只会赋诗的世族之女,不知强上多少,难怪闻名盛京城。”
容宰辅猜不透帝王这话的意思,顺势笑了笑,当今圣上年少登基,虽已过不惑之年,这心思,还是深沉莫测。
“罢了,一切还是等祁安王殿下回京再行商议,送容爱卿出去。”
皇上也不在意,吩咐身边的内侍。
“微臣告退。”
容宰辅掀起官袍,行完一礼后退出御书房。
“大人。”
刚至宫门口,宰辅府的马车便在外候着,来人见到他连忙迎了上来,低声跟他说着早起海棠园的事。
“回府。”
容宰辅眉目瞬间沉了下去,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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