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华绮觉得皇贵太妃的话有些刺耳,她抱着狗崽站起身,神情不悦。
“皇贵太妃此言何意?”
皇贵太妃随之起身,笑容清浅,含着若有似无的轻蔑,“我的意思是,人人皆道虞姑娘天姿国色,荣宠万千,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虞华绮抚摸狗崽软毛的指节微顿,艳丽桃花眸流光溢彩,仿佛蕴着两颗璀璨琥珀,高傲而冷艳地睨了皇贵太妃一眼。
“太妃昔日宠冠六宫,亦很出挑。”
她语含讽刺,着意加重“昔日”二字的读音,没有给皇贵太妃留面子。
皇贵太妃的神色有一瞬扭曲,温柔不复存在,她身后一个黛裳宫女斥道:“放肆,一介民女,焉敢这般同皇贵太妃说话?”
虞华绮有何不敢?
若先皇后未薨,此刻站在这的是皇太后,她再不喜,也要敬其三分,毕竟皇太后算闻擎的嫡母,不敬即不孝。
可皇贵太妃算什么?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宠妾。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先皇已崩,皇贵太妃不老实与其他太妃一起缩在南康宫,故意来针对自己,自己还要忍让不成?
虞华绮抱着狗崽,悠悠坐到铺了白狐狸绒软垫的鹿角椅上,嘲讽道:“怎么,我说错了哪句话?难不成先帝都驾崩了,皇贵太妃仍想宠冠后宫?”
此言一出,皇贵太妃的眼神有一瞬的变化。
虞华绮准确捕捉到,冷冷勾起朱唇。
她就知道,皇贵太妃这般刻意地针对自己,其中定有内情。
闻擎曾说过,皇贵太妃为他所救,替他办事。闻擎爱重自己,但凡是他的下属,哪个不对自己毕恭毕敬?偏这位太妃说话绵里藏针,句句含讽带刺,温柔面孔下,皆是恨意与妒意。
这妒意,恐怕是因闻擎而起。
皇贵太妃被虞华绮的话刺得心疼,摆出曾经宠冠六宫,执掌凤印的威严来,“虞姑娘慎言,你此话,可有污蔑当今之嫌。”
虞华绮见状,冷艳笑意愈浓,“玩笑话而已,太妃未免太认真了些。谁不知晓,这么些年,陛下连正眼都未瞧过太妃一眼,太妃哪来的机缘,再续宠冠六宫的荣耀?”
她每一个字,都狠狠戳中皇贵太妃的软肋。
皇贵太妃眼底的恨意已经毫不遮掩,“到底是时移世易,你这样的东西,也配到我面前叫嚣了!”
黛衣宫女是皇贵太妃自庄家带入宫的,陪着太妃见证过无数荣宠,闻言哪里忍得,怒斥道:“虞华绮,无论日后如何,此刻你只是低贱民女,竟敢公然顶撞皇贵太妃,按宫规,该掌嘴五十!”
陡然出现的怒声,吓到了胖团子狗崽,狗崽竖着浑身白毛,气势很足地朝黛衣宫女乱吼:“汪汪汪!汪汪!”
虞华绮安抚地呼噜着狗崽的后脖颈,“吓到你了?”
乌眸潋滟着细碎寒意,她转头看向丁姑姑,“那宫女大呼小叫,吓着了我的狗,掌嘴五十。”
丁姑姑领命,“喏。”随即领着三名小太监,上前摁住黛衣宫女。
哪有人想被扇巴掌的?
黛衣宫女跟着皇贵太妃,享尽风光,还未曾意识到,先帝驾崩,风光不再是多么现实的事情。
侍奉虞华绮左右的,足有三十余名宫女太监,而皇贵太妃方只有三人,丁姑姑若要施惩,她压根没有挣扎的余地。
皇贵太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宫女为人所欺,皎美面庞染上怒色,“丁玲,你若敢动我的人一根手指头,你这掌事姑姑,也就做到头了!”
丁姑姑恭敬朝皇贵太妃行了一礼,面色不改,仍旧吩咐小太监道:“打!”
两名太监摁住黛衣宫女,还有一名太监便左右开弓,扇黛衣宫女的巴掌。
当初在太皇太后面前,丁姑姑不敢放肆,因为那是皇帝嫡亲的祖母。可皇贵太妃不过是先帝宠妃,改了朝换了代,就什么都算不上。
若真让个小宫女随随便便对虞华绮大呼小叫,让皇帝知道,她这个掌事姑姑,才真是做到头了。
随着巴掌声“啪啪啪”地落下,黛衣宫女嘴角很快被扇肿,流下一行血。
昌平郡主看得解气,“很该这样,一个奴才,敢大言不惭,说要扇未来皇后的耳光,掌嘴五十都算轻的!皇贵太妃得空,该好好教导自己宫中的人才是。”
皇贵太妃未曾想到,一朝失势,连昌平这样的小小郡主,也敢对自己放肆,娇弱的身形在秋风中颤了颤。可惜,昔日怜她宠她,会为她怒斥六宫的人,早已长眠皇陵。
清脆的巴掌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仿佛在嘲笑她的落魄。
皇贵太妃将长长的护甲刺进掌心,刺得一片血肉模糊,她抬起双眸,与虞华绮对视,“幼时,我曾喂过一只迷路的狗,它浑身雪白,眼睛碧蓝,与你怀里的别无二致。我帮狗找主人,便见到了他。他朝我笑,向我道谢,是我先……”
虞华绮听到那只狗,就知道皇贵太妃说的是闻擎。
她见皇贵太妃越说越不成样子,出声打断,“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讲故事?”
刚才皇贵太妃骂她的话,她原封不动,还给皇贵太妃,眼底还含着淡淡的警告。
皇贵太妃秀脸紧绷,为虞华绮的敏锐和嚣张而震惊。
好半晌,皇贵太妃忍着难堪,命令道:“你们退下,我有话要同虞姑娘说。”
偌大的御兽园落针可闻的安静,无人对皇贵太妃的命令有任何反应。
虞华绮听到皇贵太妃与闻擎有旧,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冷了皇贵太妃一阵,才道:“都先退下吧。”
昌平和丁姑姑哪里敢离开?
那皇贵太妃显然来者不善,若她们不在场,虞华绮有半分闪失,叫皇帝知道了,她们焉有命在?
虞华绮摇着小铃铛逗狗崽,头也不抬,冷声道:“我不想说两遍。”
无法,昌平和丁姑姑只得领着宫人太监们,退到御兽园门边,候在一个能看清虞华绮和皇贵太妃,却听不到她们说话的位置。
虞华绮扔掉被狗崽啃得湿哒哒的铃铛,给它换了个骨头棒子,“你要说什么,说吧。”
皇贵太妃厌恶虞华绮目中无人的模样,“难道你就不好奇,我和他的过去?”
虞华绮仿佛听见什么笑话,妩媚的桃花眼微抬,“你们能有什么过去?依闻擎哥哥的性子,你们若有过去,他绝不会眼睁睁看你做先皇的妃子。”
皇贵太妃用来麻痹自己的虚假情意乍然被虞华绮戳穿,唇角微微抽搐。
是啊,若闻擎真顾念情分,必会和当初虞华绮被赐婚,就千方百计毁了那桩婚事一般,阻止自己入宫为妃。
皇贵太妃明知如此,却仍旧不甘心。
“凭什么!是我与他相识在先,是我付出清白付出年华,为他在皇宫这个泥潭里苦苦挣扎,立下汗马功劳!”
“凭什么他眼里却只有你!”
“凭什么你可以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付出,就让他宠到天上去?”
虞华绮看着皇贵太妃眼角跌出的一滴泪,神情冷漠。
皇贵太妃见虞华绮不为所动,眸光愈发阴暗空洞,语调转柔。
“你知道吗,我五岁时,便见过他了。他的脸苍白而稚嫩,眼神凶恶得像狼,却在接过我抱着的白狗时,认真同我道谢。”
“他笑起来真好看,我记了十年。”
虞华绮的牙有些酸。
“十年后,有日我饿极,偷吃了庄文筠不要的杏仁酪。只吃一口,就被罚,吃完整整一缸的苦杏仁。苦杏仁又苦又涩,吃得我喉咙生疼,喘不上气,几乎断了呼吸。”
“他经过厨房,一句话,救了我一条命。后来,他要我帮他做事,当他在宫中的眼睛,我答应了,也做得很好。”
“我知道,他心里曾有过我,也曾好好记着,年少时的相遇,否则,如何会那样巧,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犹如天神降临般,救下我。”
虞华绮的牙越来越酸。
皇贵太妃说着,眼里的怨恨逐渐变浓,“你为何要出现!若不是你,他一定会娶我!我为了他,辗转承欢老皇帝身下那么多年,数次险些死在后宫争斗中,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该娶我的!”
虞华绮忍着牙酸,指出皇贵太妃话里的错处,“他救你一命,你替他办事,很公平。若没有他,你早就死了,何必做出一副是为他牺牲许多的模样?再说,他当初要你入宫,并没有逼你,是你自己答应的。”
皇贵太妃含恨,朝虞华绮逼近了两步。
“你说得轻巧!虞华绮,虞家嫡长女,自幼千娇万宠,及至谈婚论嫁时,又轻轻巧巧当上皇后,轻轻巧巧获得他全部宠爱!你怎会知道,在庄家,在先帝后宫挣扎有多不易?”
“凭什么,你这般幸运,而我却要孤老宫中!”
“论美貌,论心机,我何处不如你,凭什么他要宠着你!”
狗崽似乎被皇贵太妃的癫狂情状吓到了,龇着小白牙,很凶地朝皇贵太妃吼叫,不许她再近前。
皇贵太妃泪如雨下,伸手去掐狗崽,“他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都是这样!为什么我总是被抛弃的,为什么,他为什么不爱我?”
虞华绮的身手,比皇贵太妃这样柔弱的深宫女子强许多,一抬脚,踹翻皇贵太妃,抱着惊吓过度,可怜巴巴呜咽着的狗崽哄。
昌平见这边动了手,吓得赶紧领着丁姑姑她们跑过来,“阿娇,怎么了?可有受伤?”
丁姑姑一时也顾不得尊卑,直接命人将皇贵太妃压住,不许皇贵太妃轻易动作。
正当此时,圣驾忽至。
闻擎见场面颇有些混乱,眉眼冷肃,阔步流星走到虞华绮身前,“出了何事?”
虞华绮垂眸哄着狗崽,没有理他。
闻擎扫了一眼御兽园,见到被制服在地、神情复杂、似恨似嗔的皇贵太妃,对丁姑姑道:“你说。”
丁姑姑跪在地上,将先前发生的所有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
闻擎对皇贵太妃的心意毫不知情,先帝去后,他曾问过皇贵太妃,可要离宫,皇贵太妃拒绝,他便没有再管。
怎知皇贵太妃会将主意打到虞华绮身上,还妄图伤害虞华绮。
“皇贵太妃思念先帝,行迹疯魔,将她送去守皇陵。”
闻擎说完,直接抱了还在闹别扭的虞华绮,坐御辇离开。
而御兽园的草地间,皇贵太妃被捂住嘴,她绝望的呜咽声,被遥遥隔绝在御辇之外。
暮色苍茫,万道霞光自穹顶落下,映着壮丽河山。
齐王府内诡异的安静,来往宫人皆脚步轻悄,唯恐遭了池鱼之殃。
自御兽园见面伊始,虞华绮就再未同闻擎说过一句话。
闻擎哄诱许久,总不见效,心里存着怒意,又不舍得对她发作,神情便愈显阴鸷。
狗崽被吓得在虞华绮怀里瑟瑟发抖,耳朵软塌塌地垂着。
虞华绮乜了闻擎一眼,樱唇半扬,似嗔非嗔,“你吓唬我的狗做什么!”
闻擎见她终于肯搭理自己,问道:“阿娇在闹什么别扭?”
虞华绮看着闻擎,语气凉凉的,“我难过呗,我都没同你一同抱过小狗,一同给小狗喂给吃食!”
闻擎闻言,大概猜出皇贵太妃都在虞华绮面前胡言乱语了什么,伸手摸了摸她抱着的狗崽,“这不就有了?御兽园里还有两只异瞳的猫,我让人送了来,咱们一并养。既一起养狗,还一起养猫,岂不是更亲近?”
“再说,当年我的狗走丢,她是抱过一次,但我没同她一起抱,更没同她一起喂食。”
虞华绮却不是好哄的,控诉道:“你还对她笑!”
闻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不曾对她笑过。”
虞华绮将信将疑,抿着唇不说话,待闻擎百般发誓哄劝,才轻飘飘地又吐出一句控诉,“她很喜欢你,还一直为你做事。”
闻擎哪晓得皇贵太妃废话这样多,恨不得改了方才的命令,直接把皇贵太妃送进皇陵里,“阿娇,在宫里为我做事的下属,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并不知她喜欢我。”
虞华绮美眸一竖,“你不知情也不行!反正除了我,谁也不许喜欢你!”
闻擎深邃的眉眼蕴着浅浅笑意,“阿娇吃醋啊?”
虞华绮颔首,毫不避讳地承认,“我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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