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擎哥哥,你来了？”
周遭萦绕馥郁花香，闻擎看着星眸弯弯的虞华绮，罕见的怔住。
刚才在龙辇内,他分明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消亡,正以为自己会回到那具衰竭的身体里,等待归于尘土。
但他没有想到，强健魂魄在占据躯体的同时，竟没有排斥自己。
或许是一瞬,或许有一盏茶的时间,闻擎昏迷着。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和自己融为一体，记忆与记忆、感知与感知,俱都渐渐融合成一个人。
暮春略显燥热的风携着百花芬芳拂过,闻擎睁开眼的刹那，正好看到拈着玫瑰,笑吟吟望着自己的虞华绮。
“闻擎哥哥,你来了？”
闻擎深邃的眼底划过比春风更暖的笑意，“阿娇这几日有些不乖。”
虞华绮没想到闻擎会突然秋后算账,她仰着灿甚玫瑰的面庞,佯作无辜，“阿娇很乖，每日都有好好爱闻擎哥哥。”
闻擎有了前世的记忆,对虞华绮愈发溺爱，满腔教训的话,霎时叫她一句甜言蜜语哄了回去。
他主动转了话题，“听洪敬说，阿娇想看飞瀑？”
虞华绮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笑道：“是，闻擎哥哥，你陪阿娇去嘛！”
闻擎见她一直拈着玫瑰，虽知玫瑰已经过宫人们除刺，但还是有些不喜，伸手摘取，置于一旁，“依我看，阿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着想看飞瀑，实则想去飞瀑下端的深潭玩水。”
虞华绮唇瓣微微张合，惊讶地没说出话来。
她瞧着，闻擎哥哥近两日没那么精明，还以闻擎哥哥如民间俗语说的那般，一孕傻三年了，怎么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虞华绮谨慎地讨价还价，“就玩一会会，夏日炎热，不玩水怎么受得了？”
闻擎拿温热白帕给她擦拭干净手心，扶她坐进龙辇，动作很温柔，言语却很无情，“阿娇，夏日还未知。”
虞华绮被拒绝了，伤感地垂着桃花眸，“闻擎哥哥，你不爱阿娇了吗？”
闻擎见她似要胡搅蛮缠，立刻答道：“爱。”
随即，他将胡思乱想的小娇娇摁进怀中，慢慢给她揉着鼓胀的小腹，反客为主，问道：“刚才趁我不在，又偷吃什么了？”
虞华绮乌眸乱转，被问得心虚，“就吃了一小碟葡萄奶酥。”
闻擎轻吻她的额心，“还有呢？”
虞华绮喜欢他的吻，下意识答道：“还有煎虾饺，沾辣辣的醋。”
闻擎又吻了吻她的眼尾，“还有呢？”
虞华绮嫌弃他亲得太敷衍，总是一触即分，干脆迎上去，主动索取，结果被吻得七荤八素，混混沌沌间，一口气供出自己吃过的全部糕点。
刚一说完，她就悔得咬住红肿莹润的朱唇。
既悔自己说出来，会被闻擎训，又悔自己一口气说出来，不仅会被训，还会失去好多个原本能得到的吻。
闻擎见她委屈得那副模样，无奈摇头，“以后不许吃得太快，我才离开多久，就吃了那么些东西，再吃得胃疼。”
虞华绮观察闻擎的神色，觉得他不似要训自己，立刻恢复了生龙活虎，“闻擎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阿娇胖了，姿容不复往昔？”
闻擎抱着她除了微鼓小腹，没长半点肉的身子，略微敛眉，虽然御医说过，阿娇的身体很康健，但阿娇每日吃得这么多，却丝毫不见胖，他看着心慌。
那些吃食都吃到哪里去了？
虞华绮见闻擎沉默，只当他默认了，气鼓鼓地瞪闻擎：“闻擎！你喜新厌旧，你负心汉！”
龙辇几不可查地微微晃了一瞬。
闻擎不禁莞尔，“阿娇，你轻声些，外面的宫女太监都听见了。”
虞华绮立刻闭嘴，抿着唇撩开帘幔。
宫女们果然都悄悄朝龙辇内瞥，连巧杏亦目含担忧。
虞华绮羞得俊脸泛着胭脂般靡丽的颜色，埋进闻擎胸膛里，“你，我……我……”
闻擎见她真是羞得狠了，不忍再逗弄，顺毛哄了她一会，连着答应了她许多条件。
虞华绮察觉到闻擎的退让，提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过分，“待会看完飞瀑之后，阿娇还要坐一会小船。”
闻擎原本不想同意，但看到虞华绮眼底的憧憬之色，终究还是同意了。
其实小船也并非不能坐，即便船只出事，他也能立刻抱着虞华绮，飞离现场。只是虞华绮有孕，他心中实在担忧。
“待会可以坐船，但往后我不在，阿娇自己不许胡闹，要宫人给你小舟乘。”
虞华绮见闻擎松口，赶紧点头，“那是自然，闻擎哥哥是阿娇的守护神，你不在，阿娇哪儿都不去。”
她说得好听，哄人的话一套接着一套，待做起来的时候，就不知是何光景了。
行宫内的飞瀑，距离虞华绮住的地方虽远，但坐着辇轿，很快也就能抵达。
暮春的日头晒人，闻擎抱着虞华绮下辇轿时，十二名宫女高高举着遮阴华盖，罩出一道阴凉。
前面便是瀑布，银白水幕飞流直下，溅出点点圆珠，在艳阳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的艳丽光芒。偶尔一阵风吹过，水幕飘动，宛若飞舞的银龙，周身缠绕着七彩祥云。
虞华绮觉得新奇，牵着闻擎的手，瞧了好半晌，不时靠在闻擎耳侧，同他说自己的发现。
闻擎见她喜欢，愈发心软，由着她坐了小舟，在潭面飘来荡去。
潭水虽深，却很平静，闻擎陪虞华绮玩了个尽兴，才带她回住所休息。
行宫清凉，不比皇宫中那般烈日炎炎，但随着盛夏逐渐降临，暑热还是有些难熬。
虞华绮有孕，比以往更惧热，偏偏御医说虞华绮身子弱，轻易不许用冰，晚间睡觉，更不能不盖被子。
她原本就苦夏，如今连冰都用不得，在闷热的夜里，如何还能睡得安稳？
闻擎几乎每晚都要醒四五次，给热得踢被的妻子盖好薄被，再用葵扇轻轻给她扇风，等她觉得舒服，慢慢睡熟了，才阖着眼休息片刻。
夏日悠长，偶尔有一次，虞华绮睡得浅，被折腾醒了。
她睁着朦朦胧胧的睡眼，看到给自己扇风的闻擎，挪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闻擎怕她热着，往后退了退，“阿娇不热啊？”
虞华绮抿着唇，愈发抱紧了他的腰，不许他后退，“不热。”
她心疼闻擎，刚想开口和闻擎说，让他以后独自睡，晚间派宫人伺候自己，轮换着给自己扇风就是，却忽而感受到一杵滚烫。
虞华绮睁着明媚桃花眸，思量地眨了眨，仰头看向闻擎，“闻擎哥哥，阿娇出了汗，好难受，想要沐浴。”
闻擎担心她夜里起来，会走了困意，哄道：“阿娇先睡，明日早起再沐浴可好？此刻沐浴，后半夜该睡不着了。”
虞华绮不肯，“臭臭的，更睡不着。”
她把莹白皓腕递过去，放在闻擎面前，“你闻。”
闻擎没闻出臭味，但他拗不过虞华绮的撒娇，见虞华绮越闹越精神，只好遂了虞华绮的心意，“好，那咱们去洗一洗。”
虞华绮见闻擎同意了，霎时喜笑颜开，伸着手要闻擎抱。
闻擎将她抱到净房，刚帮她除了寝衣，便要唤宫女进来伺候。
虞华绮不愿意，扯着他的手臂撒娇，“闻擎哥哥，阿娇不要宫女，阿娇要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好难看的，阿娇不想让宫女瞧见。”
她有孕只三个多月，并不显怀，小腹就微微隆起那么一丁点，压根分不清是因为有孕，还是因为夜宵用得多。
闻擎抗住诱惑，义正言辞地拒绝，“阿娇很美，并不难看。我去唤宫女。”
虞华绮拦住他，没有允许他离开，“阿娇既然很美，那闻擎哥哥为何不看？”
她语气里含着谴责，“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明明很主动，很自觉的！”
闻擎茹素两月，早已在火山喷发的边缘，哪里还耐得住她这般撩拨，哑声道：“阿娇，你听话。”
话音未落，便被虞华绮吻住。
“我问过郭御医，他说三个月，已经可以。”
闻擎并非不知三个月可以，但他关心则乱，根本不舍得动虞华绮。
可惜，再多的舍不得，也抵不过如火的热情。
翌日天明，当班扫墙角的宫女们听到些消息，都很疑惑，小心翼翼地传递着眼神。
“昨儿皇后娘娘沐浴，陛下怎么也跟着沐浴了，陛下又没怀孕？”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陛下陪着娘娘睡的，寝殿里没有冰，陛下和娘娘定是都热出汗了。”
“可是前些日子，陛下和娘娘都不曾沐浴啊。”
“唉，唉，我听说昨儿两位主子在净房里待了一个半时辰呢，热水烧了好几道，好容易主子们出来，娘娘眼角还是红的。”
“娘娘哭了？难道陛下疼爱娘娘的事情，都是谣言？”
三四个未经人事的小宫娥没头没脑地议论着，被路过的巧杏训了一顿，老老实实扫起落叶。
巧杏端着自郭御医那里取的消肿化瘀膏药，轻轻摇头，陛下也太过了些，她刚才瞧见，娘娘连脸颊和指间，都是斑斑红痕，简直，简直……
未经人事的巧杏悠悠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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