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郡,将军行辕,偏厅。王筠带着樊昌一起,等候着大将军甘炜的召见。
其实在桃园郡,这座将军行辕本来是王筠的,不过自从野狗跑到桃园郡之后,王筠便不得不搬出了将军行辕,另觅了一处地方。
与野狗相比,无论是职务,还是资历,战功,他都没得比。在整个武陵战区,这位大将军身份特殊,便是战区老大,大将军吴岭,对野狗也是容忍三分的。好在野狗对于武陵战区的所有事情基本上都是大撒手不管的状态,对于吴岭安排下来的事务,从无异议,两位大将军倒也是相处融洽。
当然,其中还有不有另外深层次的意义,出身老牌官僚世家的王筠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去想。皇帝用人的手腕,炉火纯青,野狗到武陵战区,不但意味深长,却也丝毫没有折损战区的战力,从另外一个意义上来说,反而是有所加强的。野狗的战斗力,那是勿容置疑的。
同作为将领,王筠对野狗是充满敬佩的,那就是一个战场疯子,那怕如今身居高位亦然如此。当然,级别更低的樊昌对野狗这样的人物,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今日被王筠带来见这位名声远播的大将军,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以他这个级别,想要直接晋见野狗,还是差了些意思的。
“你说的这个事情,回头我跟甘大将军说一声,不过大将军的性子你也有所耳闻,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只怕他不大爱管。不过我倒是可以给田家打声招呼。”王筠小声对樊昌道:“这孔连顺既然于你有大恩,咱们当兵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该做的事情,自然是要做,但既然那孔老板已经向田家屈服了,我们也不能硬拗过来,田家,说实话,还真是得罪不起,最多能让你那位恩人不吃亏。”
“谢谢王将军,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樊昌感激地点点头,“我也就这点念想了,田家,树大根深,实在招惹不起。”
王筠呵呵一笑:“其实真说起来,我倒不怕他们,但你就不同了,你还年轻,前程远大,这样的人物,的确不能得罪,要不然,这样的人,成事或者不足,败事当真有余,有时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让你倒霉上好些年。这件事,顺势而为吧。”
“是,末将明白了。”樊昌点点头。王筠已经把这件事情给他瓣开了揉碎了讲了个清楚明白,他也清楚,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名卫兵小跑着进了偏厅,笑道:“王将军,樊将军,大将军请二位进去呢!”
二人同时站了起来,樊昌心中却是一阵疑惑,请王将军倒也罢了,今天自己是作为王将军的跟班过来的,怎么这卫兵还专门捎带上了自己呢?这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但至少说明了大将军是清楚自己今天要来的。
二人走进野狗的公房,一眼瞅见绰号野狗的大将军甘炜,樊昌先是一阵激动,然后便是愕然。因为野狗呈现在二人身前的形象,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浑身大汗淋漓的野狗赤裸着上身,正拿着一条大毛巾擦试着,让樊昌触目惊心的是大将军那身上横七竖八的伤疤,当真是数也数不清。
“见过大将军!”两人同时抱拳行礼。
“坐,坐!”野狗呵呵笑着,指了指边上的两个座位,顺手将毛巾抛给了一边的卫兵,眼睛一扫樊昌,樊昌顿时觉得浑身寒毛倒竖,似乎是被野兽瞪了一眼一般无二。一时之间,不由暗自咽了一口唾沫。
“这便是你说的樊昌吧?”野狗走到樊昌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大将军,就是他。”王筠笑道:“樊昌是从小卒一步一步地靠着的战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身上的伤疤虽然远远比不上大将军您,但也着实不少了。”
野狗大笑,“脱了衣服,让老子看看你身上的功勋!”
樊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三两下便扒下了上衣,露出了胸脯之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好,不错!”野狗绕着樊昌走了一圈,“格老子的,伤疤都在前头,比老子强。”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瞧见没有,老子后背上也有很多伤疤,那是逃命的时候被人砍的。”
这话说得樊昌一头的汗,不知怎么接下去。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野狗大笑着:“当年我跟着皇帝陛下,经常被人追得兔子一般满山跑,不光是我啊,皇帝陛下,和尚,小猫他们背后都有伤疤。皇帝说过,该奋勇上前的时候,哪怕明知是死,也要上,但该保命的时候,就该撒丫子跑路,活下来才是正经呢!时势不同,就有不同的选择。”
樊昌咧嘴苦笑,这可与他平时教训手下不一样。但大将军说的话,他又不敢反驳。
“不错不错。”野狗示意樊昌穿上衣服,转身了回去,直到此时,樊昌才发现,传闻之中这位大将军是一个瘸子是真的,大将军一只腿明显比另一只短了一些。站在哪里还不觉得,一走路,立时便显露无遗。
随意裹上一件衣服,野狗坐回到了大案这后,看着王筠,道:“老王啊,这件事呢,我也很挠头,但有人专门给我写了信来了,便也不得不照办,你带来的这个樊昌,既然是身经百战,我也就放心了。”
王筠苦笑:“大将军,说实话,这样的事儿,我真是不想接,但又没有办法。那人,来了没有?”
野狗点了点头,转头对卫兵道:“去把人叫过来。”
樊昌看着两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王筠,我舌头不利索,这件事,你给他说。”野狗吩咐道。
王筠点了点头,看着樊昌,道:“越京城有一位大人物的公子,要来军队之中渡渡金。”说到这里,王筠干咳了一声,看了一眼野狗,见野狗毫无表示,便接着道:“这位大人物呢,自己便是身经百战,所以呢,要求自己的儿子必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最基层的地方去,我们挑来挑去,便挑了你哪里。”
听到这里,樊昌已经感到不妙了。
“将军!”他霍地站了起来。
不等他反对,野狗已是在上面敲着桌子,“樊昌啊,这不是跟你商量,这是命令。”
一句话,便让樊昌哑口无言,心中直叹倒霉,这样的狗屁倒灶的事情怎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渡金渡金?大明军队里,现在也兴起这一套了吗?
“人呢,已经到了大将军这里了,这一次,你就把他领回去。职务嘛,战区给了他一个致果校尉。”
“这人,在新兵营里头呆过吗?”樊昌闷闷不乐地问道。
“没有!”王筠斩钉截铁地回答让樊昌更加的郁闷。
“那要怎么一个渡金法?”樊昌苦笑:“军队里最烦的就是这种人,我只怕他在军队之中无法立足,要不,我带回去就让他在我身边做一个闲职?”脑子里转了半响,似乎自己身边也没有闲职啊。
“不行,他必须要在基层带兵。”王筠道:“这一次你部不是补充了二百新兵吗?就让他带这两百新兵就好了。”
樊昌扁了扁嘴,“王将军,大将军,新兵入营,都是要进行磨斟的,这位爷连新兵营都没有呆过,镇得住场子?要是连新兵也镇不住,以后又如何在军中立足?”
“这就是你的事情了。”野狗哼哼道。“总之,我希望他离开你部队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军人。”
“他能吃苦不?”
“我能!”野狗和王筠还没有说话,一个清郎的声音从后堂方向传了进来,一个身穿致果校尉军官服饰的年轻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见过大将军,见过王将军,见过樊将军!”年轻人向着三人依次行礼。
野狗呵呵笑着,腿依然搁在大案之上,大刺刺地受了这年轻人一礼,王筠却是不引人注目的侧身让了让,樊昌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年轻人。
“樊将军,我能吃苦。”年轻人大声道:“将军只管把我看着普通一兵便好了。其它人怎么做,我自然也就怎么做。”
“那你怕死不?”樊昌脸色阴沉,眼前这位公子哥,当真是细皮嫩肉的,身材虽然高大,但一看就是真没有吃过苦的那种人啊。
“不怕。”年轻人回答得毫不拖泥带水。
王筠脸色微变,想要说话,但野狗扫了他一眼,他只能闭上了嘴巴。
“好得很。”樊昌突然笑了起来:“接下来我便要带着人回昌渚去,不过呢,咱们可不是坐车回去,而是全副武装的行军,这是我带的部队的传统,怕不怕死的我先不说,且先看看你能不能吃苦吧!”
说句心里话,像樊昌这样的从底层靠战载一步一步地爬起来的人,对于这样的家伙,实在是一点好感也没有,看着这个年轻人,他就不由得想起了以前自己的亲兵小乙,小乙身上也是伤疤累累,但却因为没有升到校尉而不得不退役回家,眼前这家伙,只怕连军队是什么样子,战场是什么样子根本就没有概念,但一出来就是致果校尉,怎能不让人生气。
贵公子!他在心中哼了哼,从抚远到昌渚这几百里路,我就要让你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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